这边两姐妹因着各自的伤心事,相携相依。林晓梅老早搬回家住了。二梅最近倒也消停了。前段时间,经常在亲戚面前夸耀自家女儿开了家咖啡店,非要问林晓梅要优惠券去派发,说是给她拉点生意。白天在店里已经被娟娟气得要吐血,回来还要让二梅缠着,林晓梅自然没有好脸色。林建国也出来好言相劝,让二梅不要去给女儿添麻烦,毕竟这店是合伙开的。二梅这次倒也听劝,没再大吼大叫地朝这父女俩发脾气。
这其中当然是林建国的功劳。他经常给二梅讲女儿开店的辛苦,生意不好做。再加上毕竟没有股份投进去,自然要处处用心,做好本分。白天讲,晚上念。二梅自然也体谅了女儿的辛苦。
林晓梅并没有告诉父母自己其实已经投了十万元。没有办法解释这笔钱的来源,尤佳美是不可能借出这么大一笔存款的。所以,她也交待了尤佳美与王小波不要提起这件事。尤佳美自是知道原因,王小波则是有些疑惑,但他这人不记事,没多久就忘了。
王小波心情并不好受。他与阿美可以说是青梅竹马,阿美从小就跟在他后面。开头是甩不掉,到了后来就不想甩掉的时候,阿美反倒不太愿意跟着他了,什么事也不与他商量,最后出国也是说走就走。王小波那段时间十分失落,直到阿美要与他合开一家咖啡店,让他欣喜若狂。但之后又立马分手,拆伙。在经历这种大喜大悲后,按说王小波应该对阿美不理不睬了。可他偏偏还是时时想她。
林晓梅的出现只是拯救了这家店,而他守着这家店也是奢望阿美有朝一日会回心转意,重新回来当老板娘。可是娟娟的出现,可以说是让王小波喜出望外的——她的作派与阿美十分相似:无拘无束、自说自话、天不怕地不怕,最主要是整天跟着自己,一口一个哥——王小波几乎以为这是上天派来安慰他的小天使。当然,他也不是愣头青,不是说有一个与阿美性格相似的人出现就能把阿美忘了,誓死要与这个人相亲相爱,白头偕老。所以,他对于林晓梅不能接纳娟娟十分头疼,每天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个是帮他撑起这家店,等待阿美的人,一个是与阿美极其相似的小姑娘,让他找回美好的记忆。可今天这事让他对娟娟十分失望,阿美虽然我行我素,但从来不会这么粗俗无礼,更不会爆粗口。
王小波意兴阑珊地收了铺,锁好门,准备睡觉。此时尤佳美也已完成夜跑,公园里已经几乎没有人了。她走回咖啡店附近取车,路上行人稀少。人行道旁那几盏昏暗的路灯夹杂在高大的树枝当中,还有几只灯泡年久失修,时亮时不亮。一排打烊的店面几乎被笼罩在漆黑的树木阴影下。
尤佳美感觉这条街似乎比平时里更显阴森,全靠偶尔呼啸而过的出租车给她壮胆。取车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咖啡店,似乎有一个黑影闪过。待她上前几步,却只看见几根挂下来的香椿树的树枝在路灯下晃动。
尤佳美笑自己太过精神紧张。甩了甩滴着汗水的头发,驾车离开了。
而藏身在黑暗中的身影注视着尤佳美的红色小车渐行渐远,也终于又重新走到了路灯下——正是白天负气离开的娟娟。
她并没有直接进到店里,先是在门外张望了一番。然后依旧回到阴暗的墙角,半依半靠地看着路上偶尔经过的路人。这些路人大都匆匆忙忙,无暇注意到躲在暗处的瘦小女孩。
不必等到后半夜,这条路已经人影绝迹了。无论是隔壁的写字楼还是公园附近的居民区,已经一片漆黑。耳边只听得低沉的空调外机的工作声,偶尔夹杂几声蛙叫。
娟娟早已经又累又饿又渴,刚开始还靠着墙站着,后来坐在了墙根,现在整个人几乎是半躺在人行道上了,也不在乎有没有人看见。
她吞了口唾沫,可根本不能湿润早已干涸的噪子。她松开攥紧的右手,钥匙早已经被汗水浸湿,整个手心都散发着金属与汗液混合的气味。
玻璃门上是一把细长U型的液压剪锁。小波每天都是从里面用锁将门把手扣住。娟娟十分小心地将手臂伸入两扇玻璃门中间的缝隙中——多得她手臂十分细幼,正巧那把锁的间隙很长——即使如此,娟娟也花了好长时间才把锁打开,两扇门将她的大臂都快要夹断了,勒出深深的红印。
王小波打简易床就搭在靠近厨房的门边。他一直觉得前门是对着马路的,小偷,如果有小偷的话,肯定会从后门进来。而店里唯一的后门就在厨房,门很窄,方便倾倒垃圾用的,大家进出都不往这里走。
娟娟得意地站在王小波的床边,盯着床上的人。店里的空调温度比较高,王小波就穿着一条裤衩仰天睡得很沉,没有打呼噜,但呼吸声很重。微弱的光线下,更显得肌肉线条十分好看。娟娟得意地一笑,捏了捏自己又红又痛的手臂,轻手轻脚地拉开冰箱取出一大瓶牛奶一阵猛喝。又拿出一盒蒸熟的绿豆泥大口大口吃起来。这是林晓梅准备第二天做绿豆糕,事先蒸好的原料。
娟娟吃了几口,觉得太干,全粘在嘴巴里,而且淡而无味,吃多了还有很浓的豆腥气。可冰箱里可以立马放进嘴里的只有这两样东西,她只得把牛奶倒进绿豆泥里拌着吃。就这么将就着,一盒绿豆泥几乎见底了,牛奶也喝光了。她这才打着饱嗝,摊在地板上休息。
直到王小波翻身时,压得床吱嘎作响,才将娟娟从睡梦中惊醒。她立马坐起身来,看了看四周,才想起今晚回来的目的。她一边走,一边脱衣服,并将脱下的衣服扔在王小波的床边上。直到脱得精光,才慢慢地试着爬到床上去。
床很旧了,一点点的力量就让它发出声响。娟娟很小心地把手臂和腿脚轻轻地放上去,待她完全躺进床里,已是大汗淋漓。床十分狭窄,一米二的木板,本来躺个王小波已经是比较勉强了,娟娟只得紧紧贴着王小波。
娟娟原来就十分困倦,又是开锁又是一番折腾,再加上刚刚吃得太饱更加犯困,在王小波平稳、沉重的呼吸声中,她居然睡着了。
林晓梅一早过来准备开铺,一到店门口,发现门居然没有锁。可店里丝毫不见动静,心下一慌,急忙入内查看。只见地板上,零零落落地散着女人的衣物,还十分眼熟。再走近一看,气得血直往脑门上涌。
她倒不是看不得王小波把女朋友带到店里留宿。可偏偏是这个娟娟!两人居然就这么睡在店里,衣服扔得到处都是,还连店门也不关……
林晓梅转身就走。噔噔噔的脚步声终于把王小波惊醒了。刚想说句什么,发现自己怀里居然有个温暖的物体,定睛一看,吓得喊了一声。这才把娟娟也给喊醒了。
这边林晓梅已经将店里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大门上挂了块“close”的牌子,安安稳稳地坐在大桌边。那里正好与王小波他们隔着吧台,互相都看不到对方。
娟娟看王小波一下跳起来,望也不望她,就往门口跑。
“王哥。”这一声本应是百转千回,软糯糯的,让人十分受用才是,可偏偏夹杂着山东口音。在林晓梅听来十分别扭。
王小波不知如何是好,只在店里上窜下跳,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
“你们收拾一下开铺了!”林晓梅受不了这两人的这般情形,强压着怒火沉声道。
王小波听到声音,立刻跑向林晓梅处,手指着娟娟那边,张着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晓梅双手抱在胸前,只冷眼看着他。
“跟我没关系!”王小波半天才找回语言功能,“我昨晚睡下去的时候还是一个人,早上醒来就怎么就这样了。”
“王哥!你怎么这样说呢?”娟娟也走过来,挽着王小波的手臂,将整个人靠上去。
王小波回头一看,又急忙将头转向一边。想抽回手臂,急切之间又不知碰到了她什么地方,滑腻腻,软乎乎的。惊得他不敢再动,只将身体与手臂拉开距离,恨不得将手臂斩了让自己解脱出来。
“你快穿上衣服!”王小波闭着眼,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王哥。你昨晚可不是这样说的。”娟娟抬起下巴,向林晓梅示威。还特意将胸脯往王小波的手臂上使劲噌。
林晓梅猜到事情原委。原本的怒火也降了下去,好笑地看着娟娟拙劣的表演。
“王老板,让你女朋友穿好衣服,行不行?我们要准备开铺了。”林晓梅用手指敲着桌面,“不过,就算你女朋友不介意牺牲自己给店里揽客,人家公安、工商也不会同意的。”
“娟娟,小祖宗,求你了,快去穿衣服吧。”王小波都快哭了,从来没遇到这种事情,只得望向林晓梅求救。
林晓梅冷笑一声,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