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苏溶月牵着朴英珍上路了,像一只大袋鼠与一只小袋鼠。
“姐姐想去哪里?”
“景福宫。”
苏溶月猜想景福宫之于韩国的意义,似乎有类于故宫之于中国。这座封建时代建成的精美宫殿是朝鲜民族兴衰的标志、荣辱的象征。
她们往前绕了几圈后,苏溶月发现朴英珍并不认路,嗔怪道:“小家伙,骗人!原来你也不熟嘛。”
无奈,她只好厚着脸皮到路边的一家咖啡馆问路,热情的店主得知她是来自中国的游客后,立刻派了一个黄毛小伙给两个姑娘带路。
“你们好!”这小伙竟然会说中文,和她们边走边聊。
“中文说得真棒!”苏溶月恭维道。
“嗯,谢谢,我是自学的。”黄毛腼腆地笑了。
“好厉害!为什么想到学中文呢?”
“一方面比较喜欢中国字,感觉很独特;还有就是,工作需要,经常会碰到中国顾客,接待起来方便点。”小伙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书,“我有道中文题目,一直搞不明白,你能不能教我一下?”
苏溶月走上前一看,上面赫然印着,“请翻译:夏天能穿多少穿多少,冬天能穿多少穿多少。”
中华语言果然是博大精深啊!苏溶月哭笑不得,思忖着该怎样解释这句话。朴英珍忽然从后面跳了出来,指着黄毛脖子上的一串项链问,“这是什么东西?”
他从毛衣里拽出项链,居然是金属制作的三个楷体中文:太极虎。
苏溶月灵机一动,想到小家伙会讲中韩双语,于是让她解释给他听。黄毛听后,恍然大悟,客气地朝两人致谢。三人继续上路,快到景福宫时,黄毛说,“我请你们吃点东西吧。”
苏溶月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莫非他是个推销员?还是心怀不轨?
黄毛笑眯眯地看了朴英珍一眼,朴英珍则附在苏溶月的耳边悄声说,“我刚才答应收他为徒弟啦!他说我小小年纪会两国语言,很厉害。”
苏溶月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行啊,小老师!”
他们找了一家便宜的餐馆,苏溶月点了沙拉,朴英珍和黄毛分别点了鸡肉蘑菇汤和牛肉面。
吃完饭,他们在景福宫门口道别。
“老师,再见!”黄毛朝朴英珍和苏溶月深深鞠了一躬,并把“太极虎”的项链送给了朴英珍。
“再见!我们会再一次见面的。”朴英珍故作老成地说。
她们两人买完票,从光化门进入景福宫,迎面便是用于朝见文武百官、接见外国使臣的勤政殿。殿前的地上稍微凸起的是御道,两旁排列着从正一品依次往下的品阶石,供朝臣按照地位高低而站,可见王朝时期的等级意识很浓重。
苏溶月觉得,每个人生来是无所谓高低贵贱的,进入社会后按照金钱、权势等分出了等级,按照尊卑之别享有不同的地位。民主社会的进步在于人人生而平等,都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康宁殿和交泰殿是君主和王后的寝殿。交泰殿的门与别处不同,共六扇,极轻巧,想来是为了便于这里居住的女子开合。殿内的陈设如床榻、书架、香亭等也都是为女子定制的,有一种纤柔的韵味。
“好漂亮!”朴英珍拿着手机“咔嚓咔嚓”乱拍。苏溶月心里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她想起了波伏娃的《第二性》。所谓女人是男人“造”出来的,在男权社会里,男人给女人裹上香衣,戴上珠宝,甚至建一座金屋。但是,女人充其量只是他们眼里的器物,没有自由。可笑的是,现代社会仍然有不少人持有“灰姑娘”的心态,期盼得到拯救。她们的心,还锁在封建王朝的宫殿里。
后苑有山,以四极花阶垒成,烟囱像是四面玲珑的小亭子,饰有竹叶花卉,不知作何用途。
“苏姐姐,帮我拍张照片!”
朴英珍拗好姿势,苏溶月用手机照完一张,她又立刻调整成下一个造型,叉腰,托腮,踢腿,变化多端。
“好有模特范儿,你是不是在家练习过啊?”拍完照,苏溶月累得铺了张报纸一屁股坐在地上。
“对呀,”朴英珍笑嘻嘻地站在她的面前,絮絮叨叨,“我从小就想当电影明星,平时经常研究宋慧乔、章子怡这些明星的衣着打扮,还经常对着镜子练习摆造型。”
苏溶月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整过容?”朴英珍怔忪片刻,随即大大方方地道,“是的,你看出来啦。我的眼睛割过双眼皮。”难怪她的鼻子和嘴巴都不怎么好看,眼睛却特别漂亮。
“啊?可是你才几岁!”苏溶月深感震惊。
朴英珍哈哈一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韩国很多小孩子都整容呢,况且——”她目光炯炯地说,“我想当国际影星!我需要一张更完美的脸。现在我的鼻子和嘴唇还不美,等我初中毕业,要改造一下。我想整一个刘亦菲那样的驼峰鼻。”
苏溶月不知如何作答,拍了拍朴英珍的肩膀。她心底是排斥整容的,但对于为了实现梦想甘愿换一张脸的朴英珍,又觉得勇气可嘉。
两人在附近闲逛了一会儿,傍晚时分回到姨母家里。
她和郭筱莹又游玩了几天,才恋恋不舍地飞回中国。
回到上海,已是临近开学,苏溶月的作业在旅途中见缝插针地做了不少,飞机上又完成了一篇作文,因此所剩无几。她悠闲地点开了久违的QQ,看到好友们纷纷晒出了寒假旅行的照片。
卢馨婷的照片上是一汪碧蓝的海,金色的沙滩上,七八个肌肉健硕的欧洲人正在嗮日光浴,皮肤晒得通红。一艘汽艇拖着雪白的尾巴从海面上掠过,扬起洗面泡沫一样白的浪花。吊在拴在汽艇尾部的热气球下面漂浮在半空中的人正是卢馨婷。原来她去了普吉岛。
图片右边配的文字是:来吧,一起飞。
简单的一句话,却引发了苏溶月的诸多感想。
戴着“太极虎”项链的黄毛小伙在餐馆里说:“听很多人说,中国经济发展得很快,等我学好了中文就过去工作,多赚点钱,这样我弟弟妹妹的学费就有了着落,日子就能好过一些。”
烫着栗色卷发的姨母在刚听到郭筱莹说想去美国留学时,面色凝重,却还是答应了下来。虽然姨母和朴医生有一些积蓄,但纽约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仍然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苏溶月问起时,她笑言,“只要她快乐就好。”
笑容甜美的朴英珍在景福宫华美的殿堂前大声呐喊,“我是要成为影星的!我要成为比章子怡还有名的国际巨星,让全世界都认识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目标、理想,它们如星星一样高悬在天上熠熠生辉。但只要飞得够高,就一定能触摸到。未来显得遥远而又朦胧,我们仿佛是在黑暗的隧道里摸索着匍匐前进,却总有一束光指引我们走向光明的出口。
未来在人们的想象里完美无瑕,可它真正抵达我们身边的时候自会面目全非。无论如何,会做梦的人总是幸福的,因为只有先在梦里展翅,我们才有机会真正翱翔。编织一个梦,让它成为现实。
来吧,一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