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
夜风拂过，三两滴滚油滴落到篝火堆上，顿时腾起阵阵青烟。
这是云州城南的一角，几个青鳞部落的蛇妖兵卒席地而坐，正在火上烤着什么。
跳跃的火舌映红了它们脸上的斑驳蛇鳞，狰狞的三角面庞，显得尤为可怖。
“老二，火不够大，再加点人骨头。”
为首的蛇兵举起架在木叉上的铁钎，借着昏黄的火光，凑到猩红的竖瞳前仔细看了看。
铁钎之上，赫然是只惨白的人臂！
“再大就烤糊了。”
矮上一头的蛇兵咕哝道，随即接连抓着好几根白骨，丢到火堆里。
火光冲起，顿时生出一股焦糊的味道，沿着呜咽的夜风，传了好远好远。
几步开外，半倾半颓的破屋内，有双清澈的眼眸透过门缝，正漠然望着这边。
闻到那股恶心的焦糊味，柳尘面无表情，已没了前两天的不适之感。
云州城被青鳞妖族攻破已过三日，任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居然躲过了蛇兵的一次次搜查。
为了掩盖体味，他浑身裹满了烂泥，并借着这三天不停下着的暴雨，才得以四处躲藏。
但是今日，暴雨停了。
雨停了!
没有潮湿的雨水气息的掩盖，该如何躲过蛇兵那无比灵敏的嗅觉？
柳尘死死咬着嘴唇，几番犹豫，最终决定趁夜冒死逃出云州城。
时辰一点点流逝，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篝火堆，苦苦等候。
终于，那几个蛇兵耗光了耐性，就着半生不熟的人臂开始啃食。
“嘎吱，嘎吱。”
蛇牙刮过臂骨的摩擦声隐约传来，柳尘脸色苍白地听着，仿佛那一声一声，是刮在自己身上。
骂骂咧咧地啃完，蛇兵们刨土掩灭篝火堆，这才扭动着粗长的蛇身，一路蜿蜒离去。
破屋内，柳尘神色稍松。
他再次往四周看了看，这才轻轻拉开门，沿着墙影，弓着腰，悄无声息地往南门溜去。
霜白的月色下，那道瘦弱的身影，轻快得如同一缕灰烟。
半刻之后，眼看南门就在不远处，柳尘伏身藏在墙角，目光落到了守门蛇卒身上。
那只蛇妖蜷缩在城门洞内，抱着柄锈迹斑斑的铁叉，正歪头打着瞌睡。
时机刚好！
柳尘目光一凝，脚下用力，便欲拧身窜出。
可就在这时，一道窈窕的青裳倩影，却是快他一步，猛然奔向门洞！
竟然还有活人！
惊愕之下，柳尘脚步一顿，茫然怔在了原地。
“叮叮叮！”
那人飞快跑到城门口，甫一踏入，角落里却突然响起急促的铜铃声！
有机关！
怪不得防守如此松懈，柳尘心下凛然，后背发凉，不由生出阵阵后怕。
蛇卒闻声惊醒，顿时挺身扬叉，将那人拦下。
“嘿嘿，还是个女人！”
借着朦胧月光，它盯着女子姣好的面容，目露邪光，猥琐笑道。
青裳女子脸色一白，在蛇卒的逼近下不停倒退。
“啊！”
她猛然大喊一声，惊慌地转身便跑！
脚步方向，正是柳尘藏身的小巷。
柳尘大惊，还未反应过来，女子脚步一错，却是猛然扑倒在了他的面前！
两道惊愕的目光，顿时隔空相逢。
那是，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惶恐，无助，茫然，绝望......望着她秋水般的眸子，少年突地有些恍惚。
她，一定很害怕吧？
柳尘怔怔想到。
急促的呼吸近在咫尺，伴随着淡淡幽香，飞快喷至少年的鼻尖之上，柳尘顿时惊醒。
“先起来。”
柳尘压低了声音说道，伸手扶住了女子削廋的香肩，指尖尽是瓷滑的腻感。
青裳女子似乎被吓坏了，愣愣地望着，任由他扶起自己。
“嗤嗤。”
蛇信不停吞吐，守门蛇卒正狞笑着游了过来，两点血红竖瞳，在昏黄的月色下格外显眼。
“我来拖住它，你赶紧逃......”
“走”字还未出口，柳尘猛然瞪大了眼睛！
青裳女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伸出双掌，拼命往前推去。
推去！
“对......对不起！”
她咬着嘴唇说道，白皙的脸颊上蓦然划下两行清泪。
扶住双肩的手掌，犹自茫然悬在空中。
堪堪止住踉跄的脚步，柳尘怔怔张着嘴，还是不敢相信。
转头望去，昏暗的小巷内空空如也。
若非鼻尖残留的一缕淡淡幽香，他几乎以为那道青裳倩影，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终究，还是太心软啊......
嘴角的苦涩一路蔓延，蔓延。
像是，要苦进心里。
冰凉的月光下，青石板上那道被拉长的影子，孤单而萧索。
“喂，你到底是男是女？”
蛇卒挺着铁叉，也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先前明明看到有个女人跑到此处，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个浑身烂泥的臭小子了？
柳尘面无表情地抬头，望向眼前目露疑惑之色的蛇卒。
“是男是女，有区别吗？”
他漠然说着，突地露齿一笑：“反正，嚼起来都是嘎嘣脆。”
这笑意充满魔性，平静之下，仿佛透着无尽的狰狞。
蛇卒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手中的铁叉悄然握紧。
以往破城之后，城内残留的人族看到自己，哪个不都是被吓得屁滚尿流，仓皇逃窜的？
它丝毫不明白，这只“两脚猪”何来的魄力，敢正对自己？
“你怎么不逃？”
蛇卒吐着猩红的蛇信，嘶哑着嗓子问道。
“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柳尘不答，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个小纸包，在蛇卒面前慢慢展开。
纸包内包着的，是一黄一白两种粉末。
“哼，不过是些石灰。”
闻到那股呛鼻的味道，蛇卒不屑地冷哼道：“你以为，靠着这点石灰粉，就想......”
它的话音未落，柳尘却是突地狠狠扬手，将纸包猛然砸了过去！
“雄，雄黄!”
黄色粉末甫一沾到青鳞遍布的蛇身之上，顿时生出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烧感！
蛇卒神色大变，继而面庞扭曲，滚倒在地，拼命扭动着蛇身！
“啊啊啊！”
凄厉的哀嚎，划破了沉静许久的夜空，久久不散。
还是，该上路了。
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蛇妖兵卒，犹如一道灰色潮水，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柳尘再不迟疑，越过地上犹自抽搐不已的蛇卒，飞快拧身奔向城外。
再见，云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