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渊笑道：“整个夺荆州大计大家其实不必全部知晓，再说就是我也仅接触到五六分，再自己揣摩个四五分，才理出个大概框框。现在我们需要了解的是此次江东行的目的和意义。这个黄先少爷在襄阳已经知道，盛方、盛成、武沛、林安四个还不知道，所以，我还是详细说说：此次去江东，明着说是荆州八姓准备将经营重心转移江东，一来需要提前选择地脚和做做准备工作，二来要与当地四大世族搞好关系。其实暗地里的事情才是我们主要要做好的：就是去游说四族，争取他们对我们今后争夺荆州的支持和配合。四族中人以家族为重，只要我们出的价码够高，肯定能够争取到他们。而江东四族的配合在我们争夺荆州的一系列行动中至关重要。单说大的战略上，我们要抵住孙权的攻势，避免刺激到曹操提前攻夺荆州，这点上需要四族的暗地配合，为我们的一系列布局争取时间；在曹操进攻荆州时，我们要保存实力，大踏步后撤，让出荆州，撤到江东，准备在江东预定战场给予曹操致命一击。但是如何引诱曹操夺占荆州后不做停留，迅速过江，还需要江东四族的配合，而且，四族还可以在兵力上给予我们支援。若计谋运作的好，还可以让曹操在过江过程中与孙权火拼，反正任何一方的实力消耗都是我们乐见的。如果局势朝着我们预计的方向发展，那么，一旦曹军过江，就会面临一系列不利的因素：江东水土风俗与北方大异，曹军极有可能水土不服，降低战斗力；荆州甫平，各地人心惶惶，若我们有心挑拨利用，荆州四处起火，让曹军顾头不顾腚，是完全可以实现的；曹军远离大本营，不但补给线增长，粮草运输困难，而且北方的反对势力也极有可能趁此机会发动，让曹操后院起火。而我们，准备多时，以逸待劳，主场作战，此时送给曹操一场大败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曹操一旦失败，必定迅速返回北方平息内部的叛乱，而我们就可以重新夺回荆州，江东四族则可以将势力扩展至两淮地区，皆大欢喜。
现在，黄承彦他们争取说服刘表重用刘备的计划失败，我认为这时候荆州八姓对刘表已经彻底死心，唯有全力实施这个下策，才能真正主导荆州。这样一来，我们此次江东行的重要意义自然不言而喻，是下策能够成功的关键中的关键。
这几天，我们就要在沔阳与黄霸少爷一起确定几样事情：第一就是落脚地的选择；第二是预定战场的位置要确定；第三是四姓目前的态度；第四是双方配合的方向和策略。只有我们自己把前后关节想明白，研究透，才能说服四姓与我们合作。不然，我们自己都糊涂着，又怎能服人呢？”
盛方、盛成、武沛、林安皆点头暗叹：仅仅江东这一点上，就有如此多的不确定和繁杂的算计在里头，可以想象整个夺荆州大计该是如何的宏大了。这不但需要背后策划的人洞明世事，巧妙布局，更需要乾坤巨匠来丝丝合扣的执行落地才行。这个人是谁？肯定不是自己，祖渊应该也不是，因为这下策的实施不确定因素太多，黄承彦那帮老狐狸肯定留有后手，而祖渊和自己这帮人对曹操来说还是股秘密实力，就是蒯、蔡两家也仅仅是通过剿匪的交手了解一部分，是个很好的后手选择。那刘备身边也没有这等能人，数来数去，不出意料的话八姓中的那些杰出子弟们这次要出仕了，他们之中有能力的可真不少，像诸葛亮、庞统都完全能胜任这个执行人的角色。
黄霸、傅亮则面色平静，笑意盈盈，显然这些他们早就知情。黄先插嘴说道：“我跟你们不同，选好了地，我是要带人长驻搞建设的，只没想到干系这么大，关乎着这么大一个局面。头一次让我独自扛这么大的事，虽然我自己有信心做好，但还是纳闷老爷子怎么就这么放心交给我呢？这一路上我自己琢磨也没个头绪，现在我有点小明白了。二哥，老爷子是不是跟你交待什么了？”
黄霸笑了，“交待是有，也只是帮你出出主意而已，事情还是你自己来做。不过，人力、物力，只要你提出，二哥我绝对满足你。”
黄先笑道：“这就算帮我大忙了。其实就江东那破地方，一帮苗、越土著住着，做生意都没有油水。在我看来，哪个地都一样。当然，二哥你不同，你们看重的是攻守、驻兵、运粮等军事上的事。这江东你最熟，你可要帮我选个好地，起码要富庶点，汉人多点，别选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得憋死我。”
黄霸说道：“为了这个选址，我可真费了不少心，从接到老爷子的书信开始我就开始琢磨这事，还特意托人咨询了庞士元的意见。这江东地面不比江北，依山傍水就是好地了。在江东，水网密布，战略要地绝不能选在河水特别密集处，万一敌人上游筑堰蓄水，到洪峰时节一举水淹城池，那我们就都成鱼鳖了。所以，在江东择地，第一要义是要在上游；然后就是离水远点；最后才是有山岭险阻。我只粗略算了算，适合我们屯兵发展的地可真不少。可是，我们选址，不可能不顾及人家江东四族，还有孙氏的想法。所以，我们选择的地址，第一要适合我们各族发展，不能太贫瘠；第二要易守难攻，便与我们屯兵驻守；第三要人家江东同意，不侵犯人家的根本利益。我想，从这几方面去考虑，差不多可以锁定地址了。”
祖渊笑道：“看来霸少爷已经深思熟虑过了，我们几个对江东不熟，选址一事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霸少爷有什么意见还是直接说吧。”
黄霸走到一面墙下，拉开布帘子，一张巨幅江东地图展现眼前，黄霸以手指着说道：“对于我们来说，自然是越深入内地越安全，如吴郡、会稽、广德等地。吴郡是孙氏根本，我们不能选，会稽郡也有不少地方合适，像临安县、余杭县，都是形胜之地，有群山众水阻隔。但是不要说孙氏，就是吴郡四族也不会同意我们搬去那里的，深入人家纵深不说，远离长江防线，怎能说服人家我们是去跟曹操战斗的？太湖周围也是好地方，只是那里是江东的粮仓，早被四姓瓜分，我们去了也只能仰人鼻息。所以，江东内地我们就不要考虑了，只有在沿江择地才是正途。
就算是沿江地界，也不是我们能随便选择的。像沙羡、西塞、下雉、夏口等要地，江东还是从荆州手里夺去的，肯定不会让我们去驻兵的。柴桑、阳新、咸宁等地，是孙氏军事重镇，自然也不会允许我们插足。就算是江宁、采石、姑熟等地，怕江东也不会轻易许我们的，但我们可以一谈，试试对方的态度如何，但我觉得这些地方都不是不太合适。其实我觉得江东孙氏和四族都能接受，于我们也有益无害的地确有一个，就是丹阳郡的秣陵地界！这里地处大江下游，对江东沿江重镇无重大威胁，但又不是最下游，其下游还有镇江、京口等地，我们选择这里，身后也算有了战略纵深。最关键是这里形胜！大家看，这秣陵地区前据大江，南连重岭牛首、雁门诸山，东临钟山，更有华山为屏障，西面有大胜关、秣陵关等天险，三面环山，一面临江，凭高据深，形势独胜。大江上通荆州，下通京口，更有秦淮河深入内地，舟车便利，则无艰阻之虞；秦淮水、玄武水灌溉良田万顷，有资实之饶；田野沃饶，则有展舒之藉。无洪水灌城之忧，却有四通八达之利，江东形胜之地，无过于此。祖老你们看，此地如何？”
祖渊没有说话，只是点着头，仔细的看着秣陵周边。林安问道：“霸少爷说的如此好，只是此等好地，江东四族和孙氏为什么不自己占据而要让给我们呢？”
黄霸笑道：“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原因，为此才特意咨询了‘江东通’庞士元，士元说秣陵虽好，只是北临江面过于狭窄，不利江东水军纵横，却利于北兵渡江奇袭。所以，孙权自己宁愿驻扎下游京口，也不愿意在此充当江防第一线。大家看，京口虽然也是重要渡口，但是它面对的江面要宽阔的多，北军任何一个统帅若要渡江，十有八九会选择秣陵或其上的采石，而不会是江宽浪急的京口。至于四族，这秣陵属丹阳郡，是孙权的三弟孙翊的地盘，孙翊比孙权要英武的多，性子暴烈，岂能容江东四族在自己地盘上做大。而孙翊之所以没有经营秣陵，一言以蔽之，就是穷，他既没有钱也没有人开发这里，所以，这才便宜了我们。”
盛方问道：“如此重要的据点，江东会答应我们入驻吗？”
黄霸说道：“我们是去搞建设的，把秣陵建设成金池汤城，以抵御曹操。一旦我们夺取荆州得手，自然会离开秣陵，那江东顺理成章就会接手新秣陵城，何乐而不为？就算我们计谋失败，没有夺得荆州，那荆州八族自然就是顺理成章搬迁至江东，长驻秣陵，为江东驻守一方，那时候我们就是江东大族的一分子了，他们得到我们八姓的人力、财力，更是何乐而不为呢？”
祖渊从地图上移开视线，看着黄霸问道：“这个孙翊如何，他能同意吗？”
黄霸说道：“孙翊是个打仗狂人，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带兵打仗，开疆扩土，但是孙权对他限制的很死，从不给他充裕的财力、兵力。我们八族的到来，对他来说是天上掉陷阱，所以，我觉得，说服孙翊问题不大。”
黄先问道：“秣陵地方汉人多吗？商业开发的如何？”
黄霸笑道：“那里汉人与山越人大概半对半吧，至于商业，小商小贩是有的，但是像我们黄家这样的商家大族就没有了，更没有襄阳、江陵那样的繁华，若你想过上在家里那般的日子，一时半会怕是不行。”
黄先皱眉叹气道：“二哥你选了半天，就定了这么个鬼地方？我也不图享受，我们有钱赚吗？别赔的太多了。”
黄霸说道：“这个我有考虑，我想，只要我们在江东击败曹操，那么，按照约定，我们去争夺荆州，江东攻略长江——淮河一带，一旦江东得手，那么秣陵北面的战略缓冲带就此形成。秣陵的安全有了保证，此地就有极大可能成为江东的新中心，到时候江东孙氏、四族、大小官员都要搬迁至这里，这里的土地就成了最值钱的商品了！只要我们事先在此大量置地，三弟你说，我们是不是要大赚一笔了？可能的话，我们建城的投入都能收回呢。”
黄先被黄霸画的大饼忽悠晕了，乐呵呵的直点头，再也不说什么了。
祖渊又盯着地图看了许久，方又问道：“霸少爷，依你看，我们的预选战场定在什么地方合适？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黄霸说道：“战场只能定在沿江一线，若让曹军深入，势必对四族的利益造成破坏，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我想，战场也不能离秣陵太远，增加我们的物资供应负担。所以，我认为，在姑熟一带送给曹操一败是合适的。大家看，姑熟左依博望山，右靠丹阳湖、石臼湖，我们既可以陆上设伏，又可以水中邀击，实在不行，下下策还可以掘湖堰水淹曹军；若姑熟一带战事不利，我们还可以退往二线，退到秣陵山、牛首山、方山一线，以大胜关、秣陵关为据点迎战曹军；若二线战斗仍然不利，我们还可以继续后撤，依托钟山、玄武湖与曹军周旋。若仍不敌曹军，我们还可以退往京口一线，与江东兵马一起抵抗曹军攻势。相信曹军就是天兵天将，也经不起如此折腾，必败无疑。”
盛成赞叹道：“霸少爷如此安排，不怕曹军不败。只是我有一问，我们为什么不在江面上迎击曹军呢？要知道北军素来不习水战，我们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不是更有胜算吗？”
黄霸笑道：“江面上的战事，我想，孙权会比我们更着急。孙氏割据江东之心，人人皆知。孙权岂能坐视曹操轻易越过大江天险，攻击他的地盘。肯定会调集重兵，在江面上与曹操决一胜负的。只是曹操那时候怕已是掌握了部分荆州水军，再加上曹操自家精锐的青州军，孙权怕不是对手。而这不正是我们跟四族所希望看到的吗？先由曹孙两家拼个你死我活，然后我们再出手收拾残局。战后江东是否姓孙怕还是个问题呢。”
盛方说道：“孙权也是一时雄杰，身边更有周瑜、鲁肃等智谋之士，肯定不会允许我们躲在背后占尽便宜，他若强拉我们与他一起迎战曹操，那时候大敌当前，我们也不好拒绝吧。”
黄霸笑道：“这个家父早已考虑到，所以，家父他们的安排是，八姓的主力不会跟随刘备，而是提前秘密转移至秣陵一带，准备与曹操的决战。届时与孙权联手对抗曹操的，是刘备，刘备的兵马自然是要跟孙权一起打仗的。这其中的瞒天过海、金蝉脱壳计谋的运用，想来家父他们已经有谱，不需我们操心。就刘备那点人马，损失了也不可惜，还能让他以后更倚重我们呢。”
祖渊问道：“刘备的人马不过三千，届时如何抵得住曹军？曹操如此顾忌刘备，肯定会以刘备方向为用兵重点，万一刘备的人马拖不到与孙权合兵的一刻，岂不是前功尽弃？黄老头可有安排？”
黄霸笑着反问：“这个就非我所能知了，祖老知道的比我多，经历也多，能否看出家父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祖渊想了想，笑道：“给刘备增兵是肯定的，不然刘备肯定扛不住曹军的冲击。既然八姓主力不去，那自然就是要募兵了，至少需要募兵一万才行。在当下荆州，这件事没有蔡瑁的点头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黄老头让你驻守鲁山城，怕是已经跟蔡瑁达成了什么协议了。”
黄霸想了想，笑道：“还是祖老厉害，这么快就想到了关键所在，我想八九不离十吧。”
这时黄先说道：“我怎么感觉肚子又饿了，你们感觉怎样？”
大家听黄先一说，方才想起这是在地下室，不知道外面什么时辰，这时候都觉得有饿意。
傅亮笑着说道：“刚才水仙进来好几次，看大家讨论的正热烈，就没说话，又悄悄出去了。外面天早黑了，大家也都饿了，还是先出去吃饭吧。这么大的事，哪能一天就搞定呢，在沔阳的日子还有，大家不必搞的很紧张，废寝忘食的。”
祖渊也笑道：“正是，一天没见到那帮猴孩子了，上去他们肯定问东问西的，这事高度机密，大家不要泄露才好，我们明天再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