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艾利科萨,再往左边一点啦。打大概脖子中间的位置,手肘要用力......”普特恩坐在门廊边大声地喊道。
”很抱歉,普特恩先生......”艾利科萨飞快地跳到一边,手里拿着一把淡蓝色的匕首,它的刀刃后部像是一块带着许多棱面的坚冰,刀尖部分却像羊皮纸一样薄,刀身还在空气中散发着阵阵寒气,光是看着它就让人恐惧。
“砍下去,注意躲闪,记住是侧身躲避!小心上面的钉子,他们可不长眼睛。”
艾利科萨要对付的是一个类似沙包的装置,它用一条铁链绑在后院大树的树枝上。里面填充了砂石、稻草、荆棘条等东西,由于各部分重心不一样,它大多数时候会毫无节奏的乱来摆动。最让艾利科萨头疼的莫过于钉在那些粗糙皮革外皮上的长短不一的铁钉,密密麻麻的。他之前曾多次被它们扎到过,一次他的大腿被扎几乎动不了,只能像只独角仙幼虫一样在地上扭来扭曲。他可不想再来一次,他侧身躲过这个“尖刺沙包”的攻击,然后用刀划过沙包表面一处比较平滑的地方,其实只是没有铁钉的地方。普特恩似乎很喜欢管这里叫“脖子”,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这个沙包的这里大概是人脖子的地方,但艾利科萨现在可没心思管这个。“尖刺沙包”很快发动了“攻击”,艾利科萨想又一次侧身躲开。
普特恩笑了笑。
那个沙包却在半途转变了方向,几颗食指长的铁钉划到了艾利科萨的侧腰。不过他自己在心底里暗自庆幸,他自己穿了平时高密集度训练时才穿的皮革护甲。似乎普特恩并不管这个。但是艾利科萨马上又后悔起来。
那个沙包在半空中突然慢了下来,然后艾利科萨侧身时身体过于前倾,他的身体因为惯性跟上面的钉子打了个亲密的招呼,他身上的革甲马上出现了许多小孔和划痕,而他自己则摔了了出去。
“呃啊啊,都说过好多次了啦,你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发动攻击躲避。早知道我多加点惩罚了,搞得你似乎干劲不足啊!艾利科萨。”
“普特恩先生,要不是您弄得这个变态玩意,我会'干劲不足'吗?”
“这个真的算简单的了,想当年,军队的炼金靶子那才是变态......不过,艾利科萨你意见这么多,我发个誓吧,只要你能用你父亲的那把匕首刺到我,今晚其他训练就免了。”
“那好吧,等一下,您比我高那么多,咳咳,是不是该'体谅'一下我。”艾利科萨笑着说道,他从地上很快捡起了“冰牙”。
“嗯,那行,就一次。我半蹲下,你来刺我,记住只能用刺的。”
“为什么?”
“把我划成那样好意思出门?被那把刀划一下的话......老子才不想变成神殿屋檐边的滴水兽。”
“那你就不怕我弄伤您?”
“这个我有十足的把握,给你刺一个晚上都行。不过这次因为我不想浪费时间,你就一次尽全力吧。”普特恩把身子微微下蹲,两手握成拳头,重心稍微向前。
“那好,我要上咯。”艾利科萨一只手握着“冰牙”,另一只手则选择护住腹部。他决定先用之前练习过的诱敌法完成这决定性的一击,他打算先用身体做出一个比较大的侧身躲避,然后然后利用身体的惯性桩基对方的侧背,最后借助对法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的那点时间刺中对方。这是一种很常用的方法,但是同时也是最实用和最有效的方法之一。在艾利科萨8岁之前,他的父亲就经常训练他这种战术。他听父亲说过,这种战术既可以一个人使用,对付座狼和蜥蜴人都有很好的制敌效果,在有同伴的配合下这是一把最主要的也是最致命的拿下对方要害的“刀剑”。
艾利科萨也将身体微微前倾,并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这是最重要的一步,他不会先和普特恩正面对抗,因为对方力气远大于自己。所以同时过大的攻击体位也会暴露自己的要害——腰部和腹部。艾利科萨到达了距离普特恩身前1米的地方,他按照预先的计划向左边侧身。但是对方却将身子微微后弓。艾利科萨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是他仍然觉得自己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他用右手将匕首用力刺出,为了防止对方反击他还习惯性地用左手护住腹部。但是他突然感觉小腿的地方传来一阵疼痛,但是一切马上开始变得更糟——他自己的身体因为惯性往前飞了出去,随后一只有力的胳膊抓住了他的右手手腕,他很想继续下去,但身体已经被对方压制注了,根本已经使不出力气。
“好了,我赢了,艾利科萨。你的惩罚是今天晚上的格斗训练增加一倍。”
“哇,那下可真疼。”艾利科萨一直用手护着那只刚刚受伤的手腕,那里现在是一片淡淡的灰白色。艾利科萨同时也知道自己与对方的力量差距,这次他可有的好受的了。
等到训练结束,艾利科萨的样子就像刚从垃圾堆里钻出来,走路摇摇晃晃。他心里想:“我的天......还有整整3......3天,这让我怎么挨过去......”他现在觉得自己连拿起匕首的力气都没有了,勉勉强强地一只手撑着墙壁他才没有一头栽下去。他的嘴里一直小声念着“糟透了......这晚上这真是糟透了......”然后他像是一条搁浅的鱼儿,在沙滩上等待毒辣阳光的审判。不过还好,这地方是他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他自己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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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淅淅沥沥的细雨一直下个不停,像是之前都计划好的那般——初雪没有来,这雨仿佛也是冬天的帮凶,它们可比初雪冷多了,像是根根银针扎进你的每个毛孔。街上是那么安静,人们都像是懒得赖在树洞里的黑甲虫一样。他自己想到:或许晚一点就会喧闹起来的吧。他很想继续睡下去,但是楼下真的很吵,他的心情很烦躁,也很疲惫。但是楼下就像藏了一窝野猫,艾利科萨最终还是决定起来,不过他还是在自己的床上懒洋洋地打了几个滚。
没有初雪的早晨真的很冷,艾利科萨他自己也曾听父亲说过,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一般十多年才那么一次。从房间里面往外面看,他最多只能看到后院那棵大树灰扑扑的影子和篱笆浅浅的形状。窗口那盆欧石楠已经开满了紫红色的小花,把枝头微微压得下垂,那上面停着一只纯黑色的凤蝶,缓缓地扇动翅膀,艾利科萨觉得很奇怪,但还是没有管它。他很快决定下楼去,他必须吃一顿丰盛的早饭,昨天晚上的训练快把他逼疯了。
他借着火晶灯的光线下楼,但是他马上开始后悔起来,他不该这么早起床的。虽然他心里知道被普特恩先生赶起床那是什么滋味,如果他手里的鸡毛掸子会留情面的话,那么他也不会抱怨这么多了。他开始怀念坎特恩先生和普米菈的方式,相比而言,撑过这几天才是他现在内心中的“首要任务”。
几个中年男子围坐在那张长方形大餐桌边,地上满是灰黑色的玻璃瓶,很明显,这些瓶子是拿来装黑伏加特的。他知道,黑伏加特是一种很受骑士和剑士喜爱的酒,乡村酒馆里常常会准备很多。这种酒是用一些马铃薯、玉米以及黑麦等农作物作为原料的,也有一些地方的人会根据口味的不同,加入橘子皮或者杜松子。它是一种烈酒,听那些佣兵们赞誉过它们,不过那个比喻可糟透了——“神降下的属于男人的启示”。他自己心底里还是很想躲避这几个人的目光的,但是他们似乎很敏锐,在下楼之前就发现了他自己。同时艾利科萨他心底里也很快下了断定——这几个男人是剑士。
艾利科萨很快拿了几块面包和几个水果就出了门,,一方面那几个剑士都是直勾勾的盯着他,好像是见到块宝一样,他的心里面可是觉得相当的别扭。其实他自己也发现了,他们眼神那么奇怪可能只是因为自己的头发,嗯,他们可能第一眼把自己看成女孩了。不过那里也有一位剑士是长发的,头发大概已经到上衣衣领的地方。相比而言,他自己的头发最长才到下巴的位置,这么一想连自己好像觉得也怪怪的。不过还有一个原因是普米菈去哪了?
他最后在后院找到了普米菈,她正在院子里整理她的花草。见到艾利科萨过来,她笑着喊道:“哥哥你来了,帮我把这棵雪浆果搬进去吧,我不够力气。”
“哦,好的,这棵是上个月迪米罗摩斯先生那里弄来的吧。呃,还真的挺重的。”
“小心点,对了,哥哥你怎么今天这么晚起床?”
“昨天的训练太累了,现在我一见到靶子和假人就想吐啊。”
普米菈笑了起来,说道:“那哥哥要好好休息哦。”
“能就好了......你不知道,那些客厅里的剑士今早看我的眼神,估计我今晚会拉反曲的吧。”
“什么眼神?难道是?”
“像是见到鬼一样,可能是因为这个......”艾利科萨在心底里承认他说的比喻可能有点太过了,不过目前看来这个句子效果还是很好的。然后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抱歉啊,哥哥,让你留那么长的头发。”
“没关系,你喜欢的话,我会一直留着。再长一点就好看了。”
“那么,这个给你。”女孩从口袋里找到了一个小木盒子,不过可能是因为她刚才手碰过土的缘故,盒子表面有点脏,盖住了原本橡木的颜色。
艾利科萨接过这个小木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条束发带。虽然做工有点粗糙,也是用皮革做的,但是上面的细细的纹理可以看出制作者的用心。“你自己做的吗?”、
“嗯,不过做的时间有点短,不是很好看,很抱歉......”
“不会,是普米菈你亲手做的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说完他把自己的头发像是其他剑士那个样子绑了起来,不过他第一次尝试,并且他心里也知道——自己的头发太短了。说实话,他觉得自己绑好后的头发像几根蔫蔫的秧苗,乱七八糟的。他心里一点都不想问那一句“好看吗?”
不过女孩也没有笑他。可能是因为还有事情要干的缘故。
“为什么今天送我?普米菈?”
“今天你忘了吗?”女孩这时却微笑了起来,那笑容像是充满活力的报春花。
“嗯,我确实是想不起来了,脑袋里像是灌了满满一大瓶伏加特,还好没有热热的。”
女孩被男孩的话语逗笑了,小声的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嗯,已经过去四年了啊,我记得那也是个下雨的日子啊。能遇到你们,我真是走运啊!不过再过,我们就要分开了呢。”
“不会的,我相信你,哥哥,我们一定还会有机会像现在这样。”
“所以才要珍惜现在啊,不要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艾利科萨笑着说道。
“是啊,今天真冷啊,不过也没什么关系......”
夫莫司一个人坐在那张熟悉的藤椅上,皱着眉头:“真是厉害,不过做得好像太过火了吧。”
普特恩坐在一张桌子上,淡淡得说道:“你能为他做到这样才是厉害,不过接下来你一定要小心了!”
“对于......”
“交给里萨和卡尔了。”
“希望他们能原谅我做出的选择,普特恩,也谢谢你。”
“这还真是少见呢。好了,它们可没有迟到的概念......”
”大概5只吧,这兵力也不算大。”
“五只巨魔吗?现在已经抵达外围了吧,祝你全身而退啊,迪尔克斯......”
“好好干你的事吧,我的都交给你了......”
“才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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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科萨和普米菈还在后院,这时候两名男子从前门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身披一件宽松的黑色斗篷,他留着灰色的短发,他的灰色瞳孔静静地看着两个孩子。另一位男子轻轻地拍了一下肩头,他的灰色长发被冷风吹散在脑后。“那个男孩还是留给你吧,看你这样子,跟小女孩非不闹翻不可......”
“卡尔,我们只要干我们该干的事就好了......”
“你也会说话啊!”
“不需要你管。”里萨冷冷的回答。
“哎哎,真是的......那我先去了。”说完他往两个孩子的地方走去。
“呃嗯,两位好,时间不多,我开门见山的说吧。总之,大概就是,你们的父亲让你们跟我们马上撤离,等下会有巨魔来攻击这里。好了,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先生,您在说什么?”女孩先问道。
“就是口头意思,信不信随你,反正我们都要把你们带走,这是夫莫司先生说的。”
“父亲大人,那他现在在哪里?”
“哦哦,大概已经到镇子外围跟它们产生了接触了吧,大概快开打了,没办法,越快越好。唉,里萨,你别一直在那里站着啊!帮我啊!”
里萨沉默不语,但他还是快步走到了卡尔的旁边。
“哎哎,你看那边都着火了,还是赶紧走吧。来来,小姑娘。”
“哥哥,这些人是......”
“我没记错的话,是普特恩先生的同伴吧。那么应该可以相信,但是......”
“唉唉,怎么这么多问题,马已经准备好了。”
“可是我们不想抛弃这个地方,哥哥也是这样。”
“以后还有机会的,再不快点火就会蔓延过来。”
“两位先生会保证我们的安全吗?”
“不想也难呢,普特恩他会扒了我的皮的。好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那好吧,父亲大人和普特恩先生会没事的吧。”
“我绝对相信他们的实力,以我的脸上的胡子发誓!”
“那我们去哪?”
“你懂的!”
“那么其他人怎么办?”
“他们大概现在都快走光了吧,都是因为你话多,我们现在还在这里。那么上马!你就跟着里萨,那个小姑娘跟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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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萨,你知道该怎么办的吧。”
对方没有回话,但是被他抱在怀里的艾利科萨很难受,男子的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握住了艾利科萨的一只手腕,同时马匹的突然加速让他头晕脑胀。
“往东边,里萨!”卡尔抱紧着女孩,金色和灰色的长发随风飘扬在脑后,像簇簇细碎的石蒜花瓣。“小姑娘,坐好了。”说完,他用力地踢了一下马腹,转了一个大弯,避开了一座正在燃烧的房屋,街道两旁都被烈火焚烧,冻雨仿佛是它们的助威者一般,让一切更糟。女孩在马匹颠簸中很难受,但是她尽量不发出声音。除了火焰的嘶吼,急促的马蹄,一切都那么疯狂,淹没了所有思想。
里萨骑着那匹黑马,飞快冲过几条燃烧的街道,他们很快看到了熟悉的东西——那颗歪歪斜斜的窄叶南洋杉,它正在被烈焰无情地吞噬,狰狞的面目在里面不断舞动着。此时他们到达了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但是记忆中却空无一物,熟悉的建筑被恶魔般的大火所吞噬,窗口不断喷涌出火焰,比传说中巨龙口中的龙息还要可怕,仿佛是对一切美好事物存在的怒吼。里萨抱着艾利科萨到达了那个石子路口的中央,卡尔马上选择了左边,那是其中一条出去的路。而里萨带着艾利科萨选择了右边,那里毁坏的一切似乎都在无情地抱怨着。
“您干什么?”
“只是按计划行事。”里萨冷冷地回答,“不是一切都能像童话那般结束。该死的,那个是......”他的灰色瞳孔盯着一座烧焦的废墟顶部,在不断向上钻的火光中诞生了不该存在之物。艾利科萨盯着那里,他看到了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东西。
“那是......鸟吗?”艾利科萨怔怔的发问,他的手一直在颤抖。
“我不知道,那混蛋玩意我没见过......”
艾利科萨眼里带着绝望,他回头看了看后面的街道。那里有他生活了四年的家,但是现在那里只有灰烬与无尽的空虚。“那家伙,目的究竟是什么......”
屋顶上的它,张开了扭曲的翅膀,带着不该存在之物很快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之中。即使是那么一点时间,也能让在场的两人终身难忘,尖锐的漆黑的浓密羽毛布满了扭曲的骨架,脖子处尽是些奇形怪状的羽毛,有的像锋利的匕首、有的像根根铁钉那般尖锐、还有的杂乱地卷曲在一起......它那双猩红的双眼即使只是看你一眼,就让你的内心如施重压。它举起两只长满不规则鳞片的尖锐双爪,上面的两根爪子就像是刚出鞘的刀剑。它的身体每一处都布满绝望,那是不应诞生之果。它抖了抖翅膀,留下几根像是短刀的长黑羽毛,如同撒下的恐惧之种。因为它的可怕已经深深地印在两人心头。
他们没有办法回头,但它最后只消失在一片令人疯狂的火海之中,显得毫无意义。
他们跑了不一会儿,远处出现了如同兽脊般的连绵的山脉,听到了巨魔疯狂的嘶吼,混含着恐惧、愤怒和悲怮。艾利科萨不敢想,一切都离他远去了,后面只有废墟和烈火。
两人骑马往东边去了,那里是连绵的群山,但也只有这样子罢了。艾利科萨流了一身子的臭汗,他现在很不舒服,但也没办法。像是一切都计划好的,恐惧早已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