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万方熔洞是个令妖、神、魔三者闻之都要退避三舍的地方。熔洞之中有数万灼人的熔柱,故而得名。而那位昔日魔君鬼炎最宠爱的妻,赢夲百般讨好的嫂嫂便是连着腹中胎一齐被困于此。
她神智已然模糊不清,却还在口中喃喃,仔细听时却像是在咒骂着某个人,青羽今日又带着特制的丹药来给那火光兽的元神服用。见了这昔日面容艳丽动人的女子变成这副模样,心中也生出了几分肃然。只是,他如今所做之事,是他愿意去做的事情,他自己也只暗暗认为这位娘娘是个倒霉的,怀着的孩子恰与那火光兽命数相合,偏那孩子的父亲是个薄情的性子。
他这厢施了法,将那药丸推入荣姬腹中。便见她那大如巨鼎的肚子剧烈的翻滚抖动,荣姬本是无神的喃喃,现在却发出一声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她的脸与身子因养着那样强大的奇兽而走了形,头发已经长至身上各处,而原来长在脸上的眼耳口鼻已经耷拉到了胸脯下面,那面目全非又凄声嘶吼的样子颇为骇人。
青羽收好了手中药罐,便欲抬头走人。这样的地方,若不是君上吩咐,他就算半分想待的欲望也无。不料他还未出洞门,便听见那比乌鸦乱叫还要难听万分的声音从脑后传来。“站住!”她如是说。
青羽却也意外的停了脚,他对这女子的耐力倒是颇为惊奇的。原本按着他的想法,那火光兽与她腹中胎合二为一之后,她便完全成了寄养那火光兽的活容器。之所以称之为“活容器”,便因了她受了那恶兽的影响,便会完全没了神志,而后,她的精血会源源不断的流入火光兽身体之中,在魔胎降世时,她也会被完全磨灭。而如今这番光景,是他怎么都未预料到的。他没有不回头看她,饶是他这般见过那么些血腥可怕场面的人对那身后装着巨兽的容器,也是不想多看一眼的。
不知那荣姬是如何判断他停下了的,这时候又在他身后道:“我要见他!”
青羽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也确实觉得身为一个女人被这般对待甚是可怜,只是他为什么要帮这样一个不知还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人呢?
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那声音又道:“创圣聚魂棺。”
青羽心中大惊,却也快速出了洞门,向幻腥殿而去。他虽是赤练魔气汇聚而成,有着不同于他人的命数。却也因是汇聚而成,若是遇上意外大难,便有可能魔气消散,那他也一样会命不久矣。他曾查阅古籍,听说魔族其中一个分支有一圣物名曰创圣聚魂棺,是个能为魔族中人汇聚魔气魂灵的宝贝。却不想,他寻找多年,却一直被荣姬收着。眼下,既有如此机会,他自然不能放过。
荣姬能活到今日,便也全然因了赢夲一句命令罢了。她如今的痛苦,于她而言,已是麻木。她甚至忘了,当初刚刚进来万方熔洞到底是怎样的痛与心碎。后来便在那日复一日的折磨之中,陷入了无尽的幻象。她也偶有清醒之时,不过也都在她对赢夲无尽的咒骂之中过去,今日却是个难得的机会。她难得清醒,难得刚好有人来,难得那人是一直心心念念各种宝物的七头凤。
那青羽虽是什么话都没留便离开了,可她知道,他定会去用尽办法让赢夲来的。腹中又一阵剧痛传来,她吃力的忍着,脑子里极力想着赢夲那一张她如今恨不得一口口撕碎嚼烂的脸,避免自己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
“还不死心。”男子邪魅的声音遥遥传来,荣姬身子一个激灵,不知怎的,那些愤怒憎恨的情感而今像是全部隐藏起来,她整个人虽被绑的结实,却还是身子颤抖,想要逃走,那样子,似乎已然忘了,是她无论如何都要见他的。
见她那般畏缩的样子,赢夲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厌恶表情,继续道:“不是无论如何都要见我吗?现在这副样子却是做甚?”
荣姬回了神,声嘶力竭吼道:“赢夲!赢夲!赢夲!”她所有的恶毒诅咒与报复心而今全然化作了一声接一声凄厉可怕的嘶吼。她一声接一声的大喊他的名字,仿佛那样便能将他推入地狱了。
赢夲见她这副样子,心中那颗践踏之心愈盛,他也不顾她那番不人不鬼的模样,又走近几步,魅声道:“嫂嫂,可还记得被你害死的大哥啊?”
听他提起鬼炎,荣姬身子又开始颤抖。那人虽是赢夲的亲哥哥,却与他没有一点像的。
赢夲继续道:“唉,嫂嫂本来是我魔族难得的好命,你可知这魔族女子要修多少年才能有与君上同寝的福分?而你,竟然连侍两任魔君,便是将几辈子的福气都用尽了。你可记住,你现在这般,不是我害的。全因你用尽了自己的福分!全因你用奸计害我兄长!”
赢夲说得情绪起伏,竟也不在乎的用手拽了她本已走形的身子,又伸了手使劲打在她身上,口中不住道:“贱妇!贱妇!”
收集妖怪精元的四人行进了柳州地界便找了一处装扮颇雅致的客栈。几人分别安置在四间上房,吃过午饭。耶成天便偷偷摸摸进了玉隐所居的“碧落”天字号房。
玉隐刚刚要了客栈的新茶,这时候正美滋滋的细品,却见房门被人轻轻打开,继而迅速进了他房里。那身影却是颇谨慎,透过门缝反复确认了外面无人,于是才转身大步走到他面前。
玉隐倒也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瞧了瞧他那一脸阴谋的表情,便又认真喝起茶来。
耶成天见他那样子也不生气,商量道:“玉隐?我听说……人间的茶叶多的是,怎么样?你不想单独出去买呀?”他引诱的说着,便从胸中掏了几锭银子出来,在玉隐眼前晃道。
玉隐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也有了个谱,于是也不看那银子,对他所说之事,也是不在意的模样。
这下却急坏了那怀揣“诡计”的假和尚了,他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的位子上,双手一把抓住玉隐还拿着茶杯的一只手,可怜道:“哎呀呀,你怎的这般迂腐?我既已准你离开,你便自己出去溜溜好了。你不知这人间可是热闹非凡!”
玉隐急着将那茶杯维持好角度,以防茶水洒出,见手上平稳了些心里才定。却也不看他那着急恳求的眼睛。
耶成天见了这副模样,急道:“你这人怎的这样不会瞧事情。罢了罢了,与你明说也是无妨,今日正是人间花灯会,恰恰是小情侣们在一处的日子。我想与紫霄大人一同逛逛,若你们在,他定要你们跟着。懂不懂?”
玉隐原也是淡淡听着,只听他道“小情侣们在一处的日子”时,才像是感了兴趣,问道:“你说这花灯会是小情侣们在一处的日子?”
耶成天大手还握着玉隐拿着热茶的手,这时候也没有放开的意思,听他终于说了话,忙连连点头答道:“是啊!”
玉隐闻了这话,便迅速抽了手,那茶杯也是失了平衡直接倒下,大半杯热茶流出,却也一点没有浪费,全部覆在耶成天悬空的手上。他疼得哎呦一声,再回过神来看那玉隐时却已不见,连带神奇消失的是他刚刚拿出被他拒绝了的银两。
聆芷实在是搞不清楚,她原本正在那清新雅致的小客房吃着伙计端过来的各式糕点,原也是没惹上什么祸的。怎的就被那“同僚”拐带上了大街呢?光是上了大街就算了,怎的还要手牵手呢?哦,或者该说是她被牵着走才更准确一些。
她侧了头仔细瞧了瞧比自己高大许多的俊美男子,他如今这般倒是看不出有何表情。于是聆芷觉得,两人的气氛一度陷入尴尬,她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呃……玉……玉隐?”
那人听她叫他的名字,忙转了头双眼略带询问似的瞧着她,声音温柔道:“嗯?”
聆芷觉得颇不适应,于是边暗暗用劲儿抽手边道:“那个……不知可是大人有事安排你我去做?”
“不曾。”
聆芷用了好大劲儿却也抽不出来,于是勉强一笑,又道:“那……你我这是要做什么去?”
玉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才道:“原是我唐突了,未将事情与你说清楚。耶成天说,今日赶上人间的花灯会,是个人间小情侣同游的日子。”
聆芷闻了这话,心中略一思量便也懂了。这一路上,她也看出了些紫霄大人与假和尚的苗头,现下这般应是把她与玉隐二人支开,只余下他们二人。于是无奈笑笑才道:“如此,你我也要成人之美了。”
玉隐闻了这话,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看着眼下情况,便也未加以细想。倒是在心中好好琢磨了一番他们二人该如何度过,想到此处便按捺不住的喜上了眉梢。攥着聆芷的那只手也愈发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