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沧海一跃腾空。身体有如受万方牵引,快速升至白府上空,一下子发出了极致耀眼的光芒,只一瞬,他的身体向着四面八方碎裂溶解,连带着消失的是费力挣扎嘶吼的白刚,或者应该说是虬褫。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可聆芷分明看见,在沧海消失前一瞬间,那一双只剩火焰的双眼分明有一刻的清明,不舍的看向那一身白色寝衣的倒地的女子。
白府开始摇晃,府内的高墙与大树纷纷或塌陷或倾倒。聆芷一个不稳,眼瞧着整个人要砸在地上,神情淡然的玉屠上神瞬间出现,将她搂在怀里,旋即一飞冲天。
再睁眼瞧时,聆芷眼前已经没了白府坍塌的残垣、毁坏的树木、倒塌的房屋,更没有了一具具只剩干瘪的尸身。而是那青色鲛绡掩映下的水晶宫殿,鲛绡下是睡着的蜃女小黄,而身旁安然躺着的丰美女子便是白柔。聆芷神情动容,这时候能在看到这样的白柔,真好。她有些激动,轻轻游动起身想要抱一抱那女子。正伸手时,却见白柔睫毛微微颤动,施施然缓缓睁开了眼。
“小柔?”聆芷激动,没想到经历了那样的打击,还能再见到活生生的小伙伴。
白柔轻轻睁开了眼,瞧着眼前激动地女子面容时,竟觉得似乎在那里见过似的,只是再打量时,竟瞧着这位跟自己同样长着人脸的女子有着像鱼一样的尾巴。顿时心惊,瞪着眼,对此时情景颇为不解。
“只怕她并不晓得你。”玉屠在一旁看了,微微开口。
“为什么?”聆芷本来高兴着,这时候听见这话便转了头瞧着玉屠,万分不解问道。
聆芷双手还紧紧抓着青衣女子的肩膀,这时候虽然眼瞧着玉屠,手却没有收回去的意思。白柔微微蹙眉,轻轻动了动身子,摆脱了聆芷束缚。聆芷有点怔了。
“幻境。幻境的一切皆是真实发生过,可你到底不是那里的人。”玉屠轻轻道,明明进那沧海梦境之时他便已经提醒过,这时候又对这些事情不懂了,当真是蠢笨。
聆芷如今知晓原因,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便也不再瞧着玉屠,本来心里对他有怨的,知道白柔被那坏人控制的时候以他的能力明明可以救她,可他没有,还把自己绑在他身边。以至于自己没有帮上一点忙。白刚与沧海缠斗的时候,他也明明可以出来惩治坏人,可他还是没有。聆芷本来还想,什么上神,不过是个置他人性命于不顾的人罢了。可想到自己,不也是一样没有一点用,没帮上一点忙吗?于是也只把那一点心思放在心里。只是如今看来,倒是她入戏太深了,幻境,就算他在那里能杀了虬褫,那于现实还是一样没有用的。
“我……我是北域鲛人聆芷,你好。”聆芷默默良久,又抬起头真诚的瞧着一脸不解的白柔,郑重说道。
“你……你好。”白柔怔了怔,旋即微笑道。
聆芷又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说,从哪说了。这时候远远待着的玉屠实在看不下去,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莫不是忘了?还需要我这个半路请来的不相干之人说话么?”
聆芷受了触动,北域的事情她自然是不会忘记的,于是向着白柔走了几步,诚恳道:“北域如今多现幼儿早衰之象,我来这里是为了找我族圣主……”聆芷眼前现了沧海发誓愿之时的模样,不自觉的顿了顿,又道:“只有沧海能救北域于危难。”
白柔听了这话,眼睛里骤然闪了闪碧光,旋即用了一种不大像她的声音惭愧道:“芷姑娘,你可知北域鲛人其实是没有灵魂,只有一世的生命?”
聆芷虽不太懂她为何贸然问了这一句,却也轻轻点头,回道:“嗯。”
“每个鲛人的一生只有七十年,这之后便是躯体蒸腾于天地。只有王族之人才有比其他人更为长久的生命,可到底还是个鲛人。当年我有幸成为鲛仙,便是有了真正的肉身,有了自己的灵魂的。可到底这些,还是没有用的。”
聆芷懵了。这话怎么像是那沧海说出来的,于是深深的瞧着那一双眼睛,碧色的泛着微光,倒像是密林之中那日。聆芷脑子飞速转动,突然像是想通了一切。却原来,他还是不舍小柔的。只是他如今这话,她却是不懂了。“你这是……”聆芷轻道。
“我的意思……北域鲛人,自有其命数,又岂是我能改变的?”
聆芷被这话惊得哑口无言,亏得北域众人皆以为自己有圣主庇佑,却原来这位大人是完完全全不将他们放在心上的。聆芷转眼瞧着远处的玉屠,又瞧了瞧那位睡得甜还不知道已经被玉屠抓起来了的小黄。觉得这世界,与自己想象的还真是不一样。
就在这时,白柔又换了一副脸孔,眼神显得焦急不知是向谁道:“你怎能因我一人,便弃了整个北域?父神惜你残念,将你放回洁净之海,不是要你围着我这个早就该死的无用之人转的。”
“北域之事,我早就不想管的。虬褫封印的肉身是谁的,你不是不知道,当日我迫不得已。”
“你无须因了这事,便觉得亏欠于我。不必多说。”
白柔一个人的自说自话,聆芷是不甚懂的。只是她正看着,却不想一个不注意便已经叫那柔柔弱弱的白柔远程举了起来,随即一股寒意瞬间侵袭全身,叫她冷的厉害。她想张嘴呼救,却发现这种想法不过是徒劳罢了。就这样经过了许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快要被冻住,这股气流骤然转暖随即身子神清气爽,柔顺异常。
白柔瞧着大功告成,身子一时不支栽倒在地。眼旁的泪痣消失不见,眼皮也沉重的抬不起来。她使了力气还是睁不开,于是只缓缓道:“海哥哥,纵使我能一直活着有什么用?你这坏人,只叫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自己却不知寻了哪出逍遥去了,我偏不依。”
聆芷眼瞧着此番状况,急急向白柔奔去。那女子却已经不待她跑过去,身子如同鲛人死前一样,瞬间化作泡沫消失不见了。这情景让聆芷想起当时的沧海,这两位如今果然还是在一起了,在这世间的某一个角落。或许是哪一处大山,或许是那一处树林,抑或是哪一处溪流……成为两颗晶莹的水珠,或是交织在一起的水汽,永不再分离。聆芷轻轻仰了头,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白柔曾在这里活过的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