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陆二少夫人就起来发呆了。
陆家二公子的暗卫在二少夫人的气势压迫下已经由暗转明,因此,天边尚未泛白时,没有任何人知道,陆二少夫人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高高的屋脊上。周围静悄悄的像是什么都不存在,阴凉湿润的寒气萦绕在墨蓝色的天地里,寂而寒。
从一个少女过度为一个少妇的容美人依然不减丝毫风采,一如既往的强大冷淡,无所畏惧而又无所适从。
苍凉寂寞。
陆星辰在屋下仰望着屋顶,他骄傲而寂寞的美人,不懂得向别人请求帮助的妻子,一个人,默默地,无知无觉地在屋顶上思索与为难着自己。不懂得保护自己,不懂得追求喜悦,做不到就强迫自己,不理解也独自苦思,明明聪明而强大,却把自己的生活过得这般辛苦狼狈。
是他的错,没有主动教导帮助她。他的骄傲的妻,已经快要得出“陆家无法生存”这个结论了。唉,他看上的美人,他倾心的妻,那么厉害聪明,却又那么呆傻呀。
容君洛看着借个木墩子辛辛苦苦用轻功飞上来的陆二少,脑中瞬间转过十多种侍卫安排策略,以确保可以护住武学如此之渣的新任丈夫。被嫌弃了的陆星辰自然不知自己被夫人嫌弃了,露齿一笑,传音:“夫人,早安。”
有点傻乎乎的,容美人得出结论,然后点头作为回应。
有点冷淡,却是容美人的本色。陆星辰也不怎么介意,他爬上来可不是为了打个招呼:“夫人,有什么是为夫可以帮忙的吗?”
幼年骤变踏血长大的容君洛,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明芷和薇儿会对自己心疼,也从不认为自己孤独脆弱,当然更不理解,新婚夫君大早上爬到屋顶上吹风和聊天,其实是在心疼自己。
所以,容美人淡定地回应:“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无聊。”
容君洛即使寂寞孤冷,也是骄傲而强大的。不太理解安逸清闲,对新生活感到无所适从,都不意味着容山大王会因此“为难”。觉得无所事事的话,容美人,最多会感到“无聊”而已。
陆星辰虽然对亲亲娘子的过往了解的极少,但他对亲亲夫人自身的了解还是足够的。去过战场熟悉无回之地身为一山之长与各个武学山庄打过交道,他的妻,强大得让他惊艳,也强大得让他心疼。他很清楚自己束缚不了一只俯瞰大地的孤鹰,也不想将她困在一隅之地慢慢窒息,他想的,不过是成为那只孤鹰放不下的一个温暖的小巢。
“无聊吗?那你可以去做你以前在做的事。”调戏妻子可是丈夫特有的福利,陆君子笑容柔和,传音温柔,动作也温柔,就是双手不规矩地把容美人的手握住,摸啊摸。
容美人被摸得僵硬成一块石头,浑身不得劲,贴身的双匕都在轻颤。陆君子笑得无比柔软动人,浑身散发着君子光辉:“夫人,不必束手束脚,我们是一家人了。”
所以,不要抗拒我的亲近,不必改变自己的习惯克制行动。
对于这样的温柔……容美人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浑身寒毛直竖,用尽自制力才没把某丈夫踢下去。软绵绵的情话……容美人没有抗体,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而以往消灭首恶的方法不能用,所以顿感无能为力。
温水煮青蛙……某君子自认是擅长的,也是合适的。
当然,调戏爱妻的同时,君子星辰没有忘记他的目标,温柔安抚道:“洛洛,你没有被困住,不必束手束脚。”
容君洛微微的挣扎一滞,看向新任的丈夫,有些恍惚。骄傲的容美人哪里会自我束缚,不过是不熟悉环境的时候选择了蛰伏而已。
束手束脚?……这个人,在担心和宽慰我呢,即使没什么用。
容君洛轻轻告诉自己,让自己努力忽略最前面的那个称呼。
“洛洛?怎么了?”陆君子不是很明白自家夫人为什么忽然有些感伤。
又是那两个字!容君洛觉得脑子有点晕眩,她以为她早已放下过去的,她以为她已经足够坚韧的,事实上……好像还不够。
“换个词。”大脑尚未反应完全,本能已经爆发。陆君子苦笑着被爱妻压倒在冰冷硌人的房顶上,而高贵冷艳的爱妻,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自己,声音却是虚弱而忧伤的,轻轻吐出三个字——“换个词”。
他的美人啊,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懂得什么是夫妻和家庭啊。陆君子无奈地叹气,不要命地伸手将他的美人从云端拽回他的怀抱。
“不换!你是我的卿卿,我的洛洛,我的!我为什么要换!”陆文曲星很不满,不怕死地伸手使劲揉了揉美人的头。
容美人本来是认命地被他拉下去抱住的,听了他的话,那种身为强者对弱者的包容,瞬间消散一空。她的丈夫……是的,他现在是她的丈夫。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与她最亲密的人,她没有必要再畏怯什么的。他不是父亲也不是师父,不是因为母亲才亲近善待于她,也不会因为对母亲疯狂的渴求,而强行剥夺她曾从母亲那里得到的一切。不会剥夺她的小名,不会禁止那双相似的眼眸流泪,甚至……要求她避讳一个“卿”字。
“陆星辰,别这样……”容君洛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脆弱的,她多么的寂寞冷淡,就有多么的渴望苍凉。她知道父亲非常心疼她,她知道师父很在乎她,可是,那个冰冷而绝望的小女孩,她陷在十几年前的雪夜刑房里爬不出来。她已经痛到麻木哀到极致了,父亲和师父隐晦的关怀救不了她,明芷薇儿柔软的关心救不了她,那个伤口太深太痛,可她也太倔强,不是她想要的她绝不肯屈就,她宁愿痛一辈子。
那痛,毕竟也意味着有人对母亲深到极致的爱啊。
所以,陆星辰,你若给不了,你别说……我不想恨你,恨一个人太辛苦也太疼痛,我的恨已经给了我最重要的两个亲人,给不出别人了。我不想杀了你,你娶的妻子,是个满手杀戮血腥的疯婆子,她斩杀过的命贱如草芥,数都数不清……
陆星辰从下往上迎着她的目光,一个人,要怎样的冷酷和温柔,才能用一双清亮而艳色无双的明眸,含着泪放出锋锐的目光?才能在那温柔的水滴中,炫出如剑锋般凛冽的寒光?
“洛洛。”一个吻,轻轻落到额头,满怀着温柔和祝福。陆星辰看着自己的妻,目光柔软如绵:“洛洛,我喜欢你,不仅喜欢你,还很喜爱你。我想天荒地老地宠着你,我想做你永远的后盾,也想做你手中的利剑。我的女王,你的目光所及,均为你的国土。你的指尖所指,均为你的奴仆。”
容君洛伏在他身上,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目光所及,是他的府院,她的指尖所指,是他。这样的大逆不道之言,他不能沾染半分。他是,陆家二公子。他打算科考,他想要随军,这样的时代,他岂能有半句不恭之语,去断送他的绝代才华和灿耀生命?
不说,别说。容君洛面瘫着脸,酸楚着心,纤指一根封住他的嘴唇。骄傲的容美人,无畏的容山大王,懵懂又隐隐领悟情关的容君洛,一贯的不在乎自己是否痛是否受伤,直截了当,坦然得冒傻气:“我信你。”
所以,不说。陆星辰,别说。
陆星辰也觉得心酸疼的厉害,轻轻亲吻那根纤细坚韧的手指:“信我,洛洛,相信我。我不会负你,我陆星辰绝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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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郦,大草原
三匹神骏无比的龙驹在草原上席卷而过,蹄声如雷。亮粉,淡紫,钴蓝,三道亮丽的身影并驾齐驱,和睦而优美。
“吁——”终于尽兴后放缓速度,明艳女孩随手扯下束发的发带,黑色的发丝嚣张散开:“嗯~好爽!”
“梨,注意身份。”骑乘于墨色龙驹上的钴蓝骑术装的少女淡淡提醒,口气有些无奈,却很坚定。
“唉呀,逍,别那么严肃嘛。”淡紫瑶衫优雅高贵的少女启唇一笑,淡淡的,柔魅动人:“梨有分寸,这里不是没人吗?”
“……阿遥,够了。”好恐怖!阿娘当初怎么抵抗得了薇姨的!
“嘻,逍就是偏心阿遥呢。”亮粉骑术装也不及笑颜本身耀眼,佛郦军务长长女扈梨灿烂一笑,映衬着天边的耀目金黄渲染出灼灼华光。
佛郦太守长女予遥微微一笑,轻声细语,勾魂夺魄:“哪里,逍明明一直关注着梨。”
小小平民百姓陆逍轻轻一眯眼,明眸艳色淡褪,骤然凌厉,在那钴蓝骑术装的映衬下显得冷艳无双,气势逼人:“嗯?合伙欺负我?”
扈梨和予遥立马收敛笑意,努力装出委屈受伤的模样。陆逍板了板脸,但没撑住露出了笑意:“你们啊!”
夕阳西下,三个亲密的身影迎着夕阳慢慢驭马而归。清亮而爽朗的女孩笑得揶揄:“逍,咱们现在回去,陆叔会不会嫌弃你回得太早呢?”一个清如冷玉的声音响起,平静淡然:“那又如何,阿娘可不是父亲一个人的。”一个柔魅动人的声音轻柔微笑:“逍说的是啊,阿娘又不是他们一个人的。不过,看到他们那般在乎阿娘和芷姨洛姨,还是有点羡慕呢。”
冷玉般的声音带上一丝笑意:“怕什么,阿遥那般慧敏,怕是不知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盼着呢。”清亮的大笑声响起:“是啊,逍你不知道,上次……唔!阿遥别迁怒啊……”
“哈哈~”“哈哈~”“哈哈~”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