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由契约以及契约精神构成秩序的基础。
这一点毫无疑问。
但是当万物灵长、帝国主体的人类倏然发觉无所不在的根源意志以非人的姿态监察大地之时，人类却疑惑了。
尤其是在皇帝不在、帝位空悬的年代。
【第一修正法案】应运而生。
其核心即是一切非人之物必有投射对象，一切非人之物与投射对象的联系神圣不可侵犯。
或者更加通俗地讲，契约在非人与人之间建立，非人与人在帝国律法中即为一体，有罪同担，权限共享。
哦，充满了帝国式的形而下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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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媒介？以血饲血，邪教团【两仪龙】的‘夜之女’的技艺——”少女的目光倏然间像是化为实体，巨量的神光收放之间无形的杀机立即就悬置到他的头顶，大有一言不合动手诛杀的决断，“邪教团有染？作为英灵的规则，受限于【第一修正法案】的最高律法，我没有办法直接抹杀你，但是终究还是有一些手段的。”
“等一下！”释罗亚连忙解释道，“我曾经服役在【太空狼】，你知道外域战线，那种地方与邪教团、混沌、天灾没有接触才是奇怪吧。”
“所以，”少女的目光里面依旧是冰冷与警惕的烧融铁水的红光，语气冰冷得毫无人情，“外域战团从来没有活着回归帝国的先例，无论他们有多少理由。况且，可不要把我当做你的妹妹，【狼牧师团】并不等同于【太空狼】，还有好几条人类世界并不知晓的晋升线路。”
“好吧……那么你不应该策士思维理性推演么？相比较于我来说，能够让圣哈勃之门洞开，执掌这柄圣剑降临，你的使命相较于我这么一个小小蝼蚁来说不是重要得多么？你又不是【寂静天使庭】或者【法则平衡会】的？”
“……吾名，阿拉法·梅塔特隆，隶属【寂静天使庭】。”
好吧，专业核查异端感染，专业对高阶人士刽子手。
“虽然我很想说今天天气很好这样的话。”
注意到对方越发不善的眼神，以及与妹妹简毫无二致的外在，释罗亚苦笑着点点头，解释道：“血液读写的契约，对于根源Chaos来说的优先级，显然很高。”
似乎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理由很简洁，也实在是简洁。
“……差劲。”
“诶？”
“那种偷袭的手段、早有预谋的吧，这么熟练，绝对不是第一次做了吧……简明明那样对你、你这种兄长最差劲了！”
一个看向脏抹布的眼神。
这个……思维回路是什么鬼？
释罗亚只好无辜地摊了摊手，时间的计量表正在滴答滴答地向前。他在这个惊心动魄之后的闲暇之间难得地与这位很可能是帝国这个时代最顶尖战力存在的发起很具有“氛围”的交谈。
“有效即是真理，手段途径无关紧要……你的情绪波动在思维层共计发生1276次错误，发生纠错程序8768次，非正常逻辑进程运行超过千分之一的界限。这说明，这种突袭是有效的战略手段——话说回来，这位小姐，你，刚刚是……动情了么？”
“才没有，因为这种事情、会出错呢……”
外表、身份与内在完全不匹配呢，作为寂静天使出身的顶级杀人者居然这么一副不经世事的状态？
面对着宛若神明的少女混杂着杀人的意志与恼怒的羞愤的视线，释罗亚毫无不适，继续说道：“思维修行，基础便是人体机械理性化，思维体作为虚拟的存在，本质是不存在的，因为没有实体……但是呢，人类的世界，以及人类本身的存在，就不是单纯理性实体。虚拟机、赛博化人体与真实不虚的人体，接触也毫无二致。”
“……这种事情，怎么能够与现实相提并论呢？”
“性接触是什么？域外赛博种纳威人甚至通过神经束直连作为性接触的象征。爱情，欲望，生物电流的神经冲动，基于种族繁衍、刻录在基因层面的本能，内分泌多巴胺神经递质，集群社会生物对于孤立的自我的补全……本质上，并不限于通常的接触，不是么？”
“——”
释罗亚无需用眼睛，也能够感受到——
这一个刹那。
一言不合，动手开大？
万物弥散，成为光，成为雾气，成为尘埃漫漫。
逆光的无边无涯之境，距离的概念正在崩溃，将抽象之物塑造成为的钢铁兵刃。
纯白的天降之剑。
其上是整齐划一的精致银丝状的锻造痕，从任意角度都可以品读出的神圣，折射着绝对内涵的某种造物杰作。
释罗亚知晓此剑。
苍白之剑。晨曦之剑。战争之剑。
冠以圣名，赋予伟大，架空幻想。
其本身作为终极的兵器，诞生就存在于绝对的意义。
——【圣剑】。
“圣哈勃之门你很了解？”
剑光架在他的后颈之上。
凛冬极地风暴的寒意穿透身躯的血肉，贯穿虚伪的躯壳，浓缩到实质的死意从神圣的钢材之中传递到无形的媒介，而后散布到无垠空间。
“略有耳闻。”
“略有耳闻？那么我告诉你，你赢了，圣哈勃之门还有标准时间11.21秒开启……我没有时间，同样你也没有时间。”
少女的手平举着那无有护手或剑格的长剑，很认真地双手共同举着剑的“剑柄”，如果可以姑且称之为剑柄的话——因为剑身形的纤细，以至于剑柄也细长，呈现出纯白色的螺旋状纤维复合制成。
释罗亚本能地将这执剑的身姿与脑海中的某个人物重合——所以说，又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了么。
“你和简是同学？”释罗亚问道。
“不，我可不是帝国第七学院，简是在三一秘修会我的搭档——啊！”少女似乎瞬间才醒悟过来自己的失言，手中的如同光辉凝聚、无有实体的圣剑差点直接被脱手丢掉，然后只见她急忙地扭过头去，甩给了释罗亚一个翠色发丝的侧面。
“太卑劣了。”少女嘀咕道。
意外的，一个思维修行者，居然出乎意料的——天然？不对，应该是出人意料的……蠢萌？
等等，这个特征，似乎有一个很符合的人物呢。
“地榜第一，【寂静光辉】，阿拉法·斯图亚？”
然后洛小释捕捉到了女孩细致的微表情，结果显露无疑，本来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和诡异的性格有点相近，但是、但是……居然真的是这个“终生不入天榜的地榜第一”！
当代说书楼盖棺定论的天地人杰钟灵毓秀，四色公主之一。
阿拉法·斯图亚。
当世无双的女子。
一圣教教廷最后的封圣者。
【寂静天使庭】日后的圣血天使长。
简直是如雷贯耳！虽然记忆中的历史进程还未展开，诸多这个时代的人杰已经一一与他命运交逢，这种偶然常常给他的是一种悲怆的宿命感。
说书楼上说天下，潜龙鼓下论潜龙。
说书楼立有天下武学三榜，不列王侯军部国教之人，而以境界分为人榜百八，地榜三六，天榜十二，它的评定从来不是以武力划分，而是以人物的潜力、对历史线的影响力划分，在《反乌托邦协定》之中说书楼三榜就是主线任务提示，整个帝国历史进程往往便是这份榜单更换人名的过程。
释罗亚此时的神色倏然就改换了，肃穆与严谨，身为外域战士与杀戮者的钢铁意志从身躯皮囊之下自然地显露出来。
他伸出右手。
——如此，策略要稍稍改一下呢。
白净的手掌之上一段段思维代码的函数库缓缓地依照螺旋的轨迹撤开壁垒、展露内核。
这是思维者表示友好的方式。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释罗亚的话当然某种程度上并无谬误，“在帝国军部你的名字也依旧毫无疑问的让人赞叹。我想我们之间存在一点误解，还有家妹，尚且年幼，多有无知冲动之处，还请你能够多多担待一二，作为简的监护人，却因为自身的工作业务常年无法照看，以致于闹了不少矛盾，这种家事我想……”
黑发的男人微微地在此停顿了一下。
“还请外人不要插手的好，阿拉法小姐可以理解的吧。”
“诶？”
画风转变太快了吧？少女无言地瞪着这个家伙。
释罗亚唯一想到的却是，这位地榜第一后世的评价只有寥寥几字的一句话——“天授神圣，无双无对，最擅地榜斩天榜”。
“……可、他说的好像有道理耶。”少女这么想到。
忽然之间搭档的请求——
被突如其来的密令、浩瀚无匹的圣哈勃之门、作为搭档兄长的诡异应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孩——
以及悬在他们中间，从无上之处垂落在虚无的耀眼白光，冠以圣名的长剑，吞吐锋芒，发出无声的扭曲——
“所以——”
释罗亚的声音倏然拔高，整个人爆发出陌生的锋锐，就像是化生为剑一般，空气之中都隐隐是剑气散落的光影。
“我来——”
阿拉法几乎刹那间就有了一抹“不妙”的预感，少年一本正经的交谈的态度以及那份教廷教士的气质让她一瞬失神，以至于她敏锐的感知洞悉才能，完全没有发现那些细微的小动作。
啪。
只是很清脆的好像是幻觉一般不真实的声音，从坚韧的皮革、柔软的布片之上穿透，钉入血肉，释罗亚将自己的心脏迎向闪耀的纯白之剑。
那疼痛似乎是因为这长剑所包含的神圣的缘故，让措手不及、满脸惊愕的少女迟迟地没能够体会到那真实触觉代表的事实——冠以圣名的剑钉入少年的心脏，少年的面容上是殉道者的肃穆。
一剑穿心。
“开……什么玩笑？”
少女似乎头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语调似乎有些含糊，代表着简的人格似乎此时也显露出了一角。女孩说出这声音低沉、间断的音节拼凑起来的话语之时，泪水已经断线珠子一样坠落。
“是、是、是个玩笑的吧——”
她的样子像是这个不善家务的女孩为了布置一份属于家的气氛时的那种笨拙的模样，带着不合时宜的严肃认真，又夹杂着僵硬的表情。
简。
无论如何争辩，世上唯二拥有着某份不可置疑的连线的——
以西瓦尔为姓氏的人。
在那个发条机械与生物培养舱的实验室苏醒降临到这个世界屈指一数仅仅十六年的少女。
这本应该是女孩最曼妙的美好做梦的时光。
黑发的释罗亚目光依旧沉着而坚定，言语柔和，带着一如既往的沉稳。作为西瓦尔的当代家主、简的兄长，无疑是那么了解她以及她所从这个姓氏继承的东西——包括这柄姑且以神圣为名的剑器。
他缓缓开口：
“简，我——才是西瓦尔的当代家主，你只是西瓦尔家的一个外姓之人，我的血才是圣剑最神圣的祭品——
“退下吧，我，以释罗亚·西瓦尔的名字宣告！
以我血饲其血，负汝旧名！其名Malkuth！其实无量宿业！”
刹那，视觉燃烧起来。
Malkuth。
最后之剑。
剑中之剑。
少年的血液刹那间以心脏为源头，如同天竺葵花一般吐出无数花叶，那是血液抽出的丝线，于一个微小的刹那联结成的炫目的花。
“皇帝意志，蔷薇永暗。”
他呼喊出皇帝的称谓以及赞美。
然后。
世界燃烧起来，无尽的血肉同时燃烧起来。
最后的视线里面，只见到整座内视的空间中央，无名的从古旧时代燃烧起的炉火膨胀、收缩、上升、坠落，而后无尽炽烈犹如太阳之光，直接地照亮十方世界。
这是简的视角。
也是阿拉法的视角。
视角拔升，而后旋转扭曲，景物化为意向，认知颠倒思维，万象翻转表里，犹如万花筒绽放。
少女阿拉法便已经知道了他的决意。
她随即便也成全了他的决意。
“皇帝意志，蔷薇永暗。”
如是圣咏。
她高举神圣。
神圣从光中生，从火中生，从万物虚无之中生。
无声无息地，银白色的漩涡喷发出丝带缠绕旋转。以太的潮汐前所未有地清晰展现到她的面前，因为此处的光太过炽烈，天地之下，皆化为无底的暗黑深渊。
光！光！光！
接天拄地，众妙之大门洞开！天国窄门洞开！圣哈勃之门洞开！
然后她的灵魂缓缓地上升，升起到天空，又坠落到地上，反反复复，悠悠转转，其次数为七，无数的楔形的神秘螺纹像是沙漠之中、荒原之上的绝境长歌，神圣殿堂、无尽宫阁的光明赞歌。
她抬手，似握住虚无。
拔出来！拔出来！
剑没有剑格，没有剑鞘，没有护手，作为剑来说，它简直是怪异之极，但是它是如此纤长而冰冷，如此耀眼而单薄。
好像握住它的人会被切裂，迎战它的人会死亡。
拔剑。
鲜血淋漓。
不仅仅是少年献祭自己的血为之开锋，握住剑的人沿着整条手臂无数的无形银丝瞬间缠绕上去尽情地痛饮鲜血。
于是，天发杀机。
于是，龙蛇起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