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见秋泽误终生。
温和却不尽是柔软,平静却非死水微澜,缜密,却不显狡诈。
因为一切都恰到好处,这男子温润如玉,又神秘如风,没理由让人排斥。
草原上,被群狼追逐,是秋泽一路相护,这情谊,便是埋在树夏心里的一丝绵长的动容。
他不刻意言语,逢迎,讨好,问候,却在无论她身在何时何地,不是如期,翩然而至。
屈身在石府,滋味只能用度日如年来形容。是的,十三有空便会来坐坐,但在外人眼里,这种关系的尴尬,可想而知。
她是被墨予“抛弃”的妻子,一个已“嫁做人妇”的女子。而他,是这个府里,既受将军重视,又时刻带着疏离与怀疑的庶子。
他们相爱,却始终无法正大光明。
她本是爹爹的掌上明珠,是有地位的郡主,可是,爹爹遁走后,她像被抛下的棋子。这种名誉、亲情与爱情的多重失落,如何言说?
秋泽是局外人,几句清浅的问候,便也是极大的安慰。
秋泽在来信里写道:“郡主一切可安好?为防鸽子被截,特修书两封以备无患。如今时局变幻,君位岌岌可危,不论胜负何分,石府必为得天下之人的眼中钉。郡主宜想法尽早脱身回夏府,以避危难。”
树夏想截下小荔枝,是因为她推测小荔枝是为皇上效命之人。秋泽在纹鸢公主麾下,却与将军府里的人暗通款曲,此乃大忌。若是事情暴露,还不知皇上和众臣如何歪曲解读。
树夏未向十三言明,也仅仅是因为不想他吃醋而已。没料想,十三竟为着和那女子的一丝交情,放了她走。
她在陌生的湖边暴走,直到完全迷失方向,精疲力竭,才勉强支撑着,辨认着东方既白的方向,分清了东南西北,重新寻找回将军府的路。
树夏从府外回来的消息很快惊着了护院,消息也迅速传到了石敬瑭处。石敬瑭差人问起,唤香早早便喊着说郡主呆得烦闷了,和下人们置气才偷溜出府去的,竟也没人发现。唤香还反过来质问护院们没留神。石敬瑭听罢,不便多说什么,此事就此作罢。
只是,半岛连接处的护院又增加了五六个。唤香叉着腰望着那些傻大个,叹了口气。
鸽子载着树夏的回信飞远了,消失在天地。
水边的树夏,仰着头,漂亮的侧脸和下颌角,被太阳光勾勒得更是动人。长裙曳地,裙摆被调皮的风吹到了水面,染湿了,她微微笑了。
……
阿桥在树夏的授意下出将军府办事。
夏侯爷来时,带了百十号人留在府外,以备不时之需,虽然他提前离去,却还给树夏留了一半的人马,这会儿,正是用得上他们的时候。
走出森然的将军府,阿桥长长舒了口气。
憋闷!
那宅子再大,也总有种压得人喘不过气儿来的感觉,出来身上都轻盈了不少。
夏府的商号遍布全国,内里也做些传讯的工作,想按照少主的要求,找到那个小荔枝的线索,应不算难事。
单单小荔枝这个名号,也是唤香费了点劲儿,从石敬赟的下人处打听来的,十三口风也是紧,居然都没把名字透出来。
阿桥奔走了大半日,便有了眉目。那些个细作,也是在城中他们的商号里接头的,那个小荔枝,还算个小头目,如今,还没离开往洛阳城复命。阿桥得知,那小荔枝落脚点,是一家叫做醉花阴的酒坊。
那醉花阴,也算是城中一处温柔乡。
前庭卖酒,后院唱曲,夜夜笙歌,好不热闹。这群人选了此处作为据点,既能能借着三教九流的人打听消息,又可借着鱼龙混杂的环境极好地隐藏,若遇危险也能及时抽身。
醉花阴前庭与普通酒坊无异,后院则是八边形,分成好几个区间,环环相通,人走进去容易晕头转向,全靠小厮们引路。
阿桥一进去便奔入后院,女子们身上脂粉气浓郁,个个儿笑靥如花,闻言软玉,阿桥根本走不动道,被簇拥着、拉扯着。
她们身上有迷魂香吧,闻着闻着,脑袋也晕,眼睛也花,恍恍惚惚,身上都情不自禁放松了,只想坐下来,看着她们笑,看着她们浪,看着她们一张一合樱桃小嘴,吐出好听的词曲来。
不知不觉,阿桥已是满头大汗,一阵风吹来,他浑身一凛,不禁清醒了几分。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给了一小厮:“我得去前庭透透气儿,带路!”
姑娘们见了银子,两眼放光,更是不许他走,那小厮费了老大劲儿,才把阿桥从一众女子手里夺了出来。躬身将阿桥送到前庭,这才顿时舒爽了不少。
醉花阴的前庭打造得舒朗有情致,宽敞的大厅里,摆放着梨木家具。
一些花器或屏风摆放在桌子之间,既美观,也留了足够的私人空间。
酒器摆在高架上,而一坛坛的美酒,散发出醇香。客人们或闲散靠在椅子上,或是边品酒边高谈阔论。
与客人们一方小池相隔,有一高阁,有舞妓和歌女表演。
阿桥一人占了一张桌子,落了座,要了壶花雕,想扫去方才在后庭的晕头转向感。可这酒,是越饮越有滋味。
高台上,歌女的嗓子,如一泓清泉,婉婉转转,如泣如诉,唱得人情不自禁沉浸其中。
此番唱罢,台下忽然一阵骚动,刹那间,酒坊中涌入了许多人。原来,此刻到了每月一度的花魁日。阿桥侧耳听旁的酒客议论,才知,这醉花阴与不远处一间青楼是同一老板所开,他们每月会选一妙龄女子,作为新一届的竞买对象。本月又是开坛新酒,便将花魁一事一并办了,谁出最多银子,酒和姑娘的初夜,就归那位客人。
阿桥站起身来,此处闹哄哄的,又有人看他身边有作为,毫无礼貌地坐在他旁边,他忍不住想走,但四处是人墙,强行挤也仍是被不断涌入的人群逼退了回去。
“哟,那女子怎么是被抬上来的呀?还蒙着面纱?”有人议论。
“岂止面纱啊,那姑娘手脚好像是被绑着呢!”
阿桥回头望了对面一眼。果然,一个娇小的女子,身着碧色丝绸,面上蒙着轻纱,尽管蒙了面,可也能透过那薄如蝉翼的面纱,瞧出那是俊俏的面容。
女子手腕和脚腕似不能动弹,好像被绑在她端坐的椅子上。音乐起,一番笙箫后,到了竞买环节,酒客们登时群情激昂,嚷着要看看姑娘的真面目。
只见侍女上前为那女子揭开面纱,那女子嘤嘤哭泣着,很是可怜,怎么也不肯抬起脸来。
侍女在老板的指令下,端起了那少女的下巴。
台下一阵赞叹:不错,不错,谈不上国色天香,却也水灵,像是碧荷上的露珠一般!
阿桥看着那姑娘,却被击打一般,僵硬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