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
完全不能搞清她的意图。
审问，不，也许应该说是交谈，根本不在提问的问题上，而在其“本身”。
“本身”亦即“本体”，女子的“本体”。
她到底是谁？
郭止罡的脑海里残留着那个雪白肌肤，憔悴柔弱的女子，企图与眼前微笑着侃侃而谈其杀弟过程的女人相重叠。
失败。
诡异的毛骨悚然。
原本哭诉着弟弟的死，一瞬间竟像醒悟，一口咬定是自己亲手做的，毫无缓冲。
如僧人悟道。
如妖物附体。
幡然而觉悟。
似乎之前的不是“她”，而之后的才是“她”。
杀了人的她。
女人供述的杀人手法，简直就是疯子才会有的说辞。
诅咒。
从一个月前开始，连续七天的诅咒，最终成功的杀了人。
检察院不会接受这份口供吧。
是人类都不会接受。
超自然的杀人手法，不合逻辑的思维。
“杀人动机是什么？”
“他杀了我的父母。”
“为什么这么说？”
女子笑了，简直像吐着信子的蛇。
“他违了妈妈的心愿考了音乐学校，结果本就患重病的妈妈被气得病情加重没多久就死了。”女子说，“可他连妈妈的葬礼都没参加，我爸也是气的不轻，加上妈妈不在世了，郁郁寡欢，没多久也死了。”
像讲别人的故事。
“所以心里怨恨？”
“也可能本就没什么感情，我一直在国外上学。”
“你听谁说的？你父母的死？”
“朋友的消息。”
“哪位朋友？”
郭止罡记下了“朋友”的联系方式，安排了一个女同事去确认。
的确如那女子所言。
为父母而杀了亲弟弟。
还是难以接受。
专案组成立，总部设在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由重案大队负责。
案情分析会开的很沉闷，没人发言，似乎都在刻意回避，又或者说是在用沉默反击。
大家都没把这个案子看成“案子”。
本就没什么线索，却突然冒出一个“凶手”，竟然是死者的亲姐姐，还自称“诅咒”杀人。
作案手法和作案动机都很可笑。
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个没头没脑的案子上。
专案组的负责人是重案大队的副大队长刘子龙，也只泛泛地讲了讲整个事件的经过，瞧着也没什么干劲。最后分了两组，一组突破嫌疑人，获得可靠的口供；另一组负责搜集证据。
郭止罡自愿选择了搜集证据的一组。他不想再面对那个女子，从心里就不愿意。
抵触。
另外，他也想去见见那个“魔物”，听听他的意见。
法医鉴定中心在B楼的七层，属于比较隐蔽的地域。
就像刻意隔绝了世界。
是怕什么被放出来吗？
大概是因为那家伙会吓到现实世界的“逻辑”。
郭止罡来到A楼楼下，走过后门的停车场，步行大概一百米就到了B楼。外面满是积雪，他看到许多警车小心翼翼地驶入，猜着应该是某个涉黑团伙被捣毁，警方抓来了里面的干部。
B楼比A楼矮了不少，人也不多，主要是承载着技术部门的几个实验室，其中包括法医鉴定中心。
七层。
电梯一晃就到了。
鉴定中心在走廊的尽头，然而走廊的两侧没有门，因为没有房间。
避开了。
尽头的门是双页门，白色的。
走廊颇为阴暗，有些潮湿也说不定，搞得这么阴森，即使是做了多年刑警的郭止罡也有点不舒服。
但他感觉到，这并不是刻意的阴森。
“魔物”异化了周遭才导致的吧。
郭止罡只想尽快地摆脱这种缠绕全身的阴冷，快速迈着步子，脚步声走廊里回响。
推开门就是浓烈的化学药品的味道。
福尔马林，酒精或者其他……交织在一起，浑浊得很。
粘稠。
房间挺大，摆了三张桌子，放着瓶瓶罐罐的，凌乱不堪，还有许多的实验仪器。
这就是那家伙的巢穴吗？
竟产生“巢穴”了这样的想法。
郭止罡淡淡一笑。
“哒。”
“哒。”
手杖的声音。
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靠近了。
魔物。
郭止罡肩头被一只手搭住，热量迅速传遍全身。
这就是所谓的“灵力”吧。
玩笑话。
“雪狼哥。”声音清晰，听着就像是青春剧里的男主角。
回头。
有些偏褐色的头发，很细腻；无框眼镜，光滑的面部，高挺的鼻梁……
闭着的眼睛。
郭止罡曾想，如果这样清秀的长相能够有一双大眼睛也就完美无瑕了。
可是对方从未睁开过。
他叫罗子永，人称“鬼手”，26岁，市公安局法医鉴定中心首席法医。
“刚才你在哪？”郭止罡问。
“解剖室，观察证据。”
他管所有的尸体都叫“证据”，不论是完整的或是零散的……还是烧的缺失了的。
观察，即触摸。
不戴手套直接徒手触摸，通过肌肤的感官初步获知尸体的死亡情况。
全国，不，全世界的法医只有他能做到，也只有他敢这么做。之所以公安部没有特聘他，是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
其实还不是信不过这个“异类”。
毕竟是个“魔物”。
“怎样？”郭止罡找了一个看似干净的杯子为自己倒了杯水。
“左边柜子的第二个抽屉里有咖啡。”罗子永已经坐在了一把椅子上，淡淡地说，“你不要管这个案子了。”
郭止罡吃了一惊，好在尚未喝水。
“为什么？”他问。
“因为这不是‘人’所能办的案子。”
不是“人”所能办的案子。
什么逻辑啊这是。
“再说清楚点。”郭止罡有点不耐烦了，他简直不能接受这种说法。
罗子永玩弄着手杖，不言语。
“那个女人是不是说自己用诅咒杀死了她弟弟？”
“是。”郭止罡道，“刚才碰到我的时候……读出来的？”
“读”是他所能想到最贴切的形容罗子永诡异能力的字了。
对方笑着摆摆手。
“我只能读死人的记忆，你是活物。”
活物。
“是你同事打电话过来时说的。”他轻声道，“你知不知道这起案子的杀人手法真的就是诅咒。”
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因为郭止罡的世界观不能接受，否则就要崩塌……不止他一个，是所有人的世界观都会。
“你怎么知道？”
“死者的身体残存的记忆告诉我，杀死他的不是这个世界的火，而是别的世界的……不，”罗子永挠挠头，苦笑一下，“该怎么解释呢，是‘这个世界’的，却不是‘此时’的‘这个世界’，仅仅在时空上，属于‘别的世界’。”
什么跟什么。
郭止罡问：“到底哪个世界？”
这个问题真蠢，他自己也这么觉得，但就是脱口而出。
“我也不知道，这不是法医的工作啊。”罗子永笑着说。
郭止罡有点懵了。
不该牵扯进这个案子的，他该早早走掉。
然而一直很在意的思维深处的画面又出现了。
上古巨龙的长啸，燎燎的烈火。
有个蜿蜒扭曲的人形。
烈火？
祝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