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设法坛真假惊四座，通玄术虚实还二魂
红烛、高香、朱砂、黄表，沐浴更衣后的姜老头又穿上了他那件明黄色绣五龙翔云的道家绛衣法袍。不同于上次对付重华，姜老头这回可没敢用那种万法归一的穿法。他今天面对的可是要付给他钱的龙老爷，所以一场“正正经经”的法事才是今天的主旋律。
被发跣足的姜老头左掌稽首立于胸前，右手倒提着一把桃木剑，迈着方步，一派仙风道骨的宗师气度，再次走进了小涛的房间。
在房间里，龙爷在郑管家和山子的陪同下居左，龙三小姐则在上官医生地搀扶下居右，姜玄在正中，三人的手里各将一支点燃的香高举过头，分三才而立。姜老头走过来，依次从三个人的头顶接过了三支燃香，当他接过龙三小姐手中香的时候，明显地可以听到旁边的上官医生冲他不屑地哼了一声。
漂亮女医生的挑衅并没有打断姜老头的好心情。他上了法台，将右手的桃木剑放到了身前的桌案上，双手捧着三根燃香俯身跪倒，遥空祝祷道：“弟子姜怀远，今秉承天道，垂慈怜悯。现有龙姓善长，家遭横强。东夷妖人，祸及子孙。可怜寡女失其幼孺，白发别之垂髫。弟子上感天恩，不忍见妖邪当道，闾阎蒙难，故妄动上师妙法以济世人，不揣之处，祈望祖师谅恕。”
“哼，故弄玄虚。”看到姜老头这个煞有介事的样子，上官医生又是冷冷地扔出去了一句。坦率地说，相比较对姜老头的不满，这位瑞士皇家医学院留学回来的大专家对龙三小姐父亲的怨气更大。她觉得在这个时候，龙爷居然会叫一个神棍来顶替自己的工作，这明显就是对她的不信任，更是对她专业领域的极端侮辱，以及对这几天来她辛勤工作的全盘否定。
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个傲慢的女医生，姜老头并没有说什么。不过，在他的心里早就盘算好了，一会儿一定要惊掉这个小妮子的下巴。
祝祷完毕，姜老头又大拜了三拜，起身将香插在了香炉里。之后，他右手拿起了那把桃木剑，左手捻了个剑诀，闭目喝道：“姜玄何在？”
“弟子在此。”姜玄走到了供桌的左边，插手答道。
“取魂器。”
“是。”答应了一声，姜玄拎过了那个红布包袱，在供桌上打开。
姜老头首先拨开了那堆坟土，里面居然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泥人。泥人的头顶心被人用钢针钉了一张黄符，而最令人感到诧异的是那泥人的四肢赫然是齐根断掉的。
看到了这个四肢有残的泥人，山子不由得挠了挠头说道：“咦，怎么是个泥人？我记得飘起来的那个，不是个草人么？”
姜老头看了一眼山子，讲解道：“人生一世，有道是生死轮回，难逃三界之外，不离五行之中。五行顺生则人生，五行逆克则人亡。而重华炼鬼，取的正是这五行逆克的方法。人死入土，所以五行由土而始。之后土为木克，木为金克，金为火克，火为水克，水再为土克。如此五行逆转，颠倒阴阳，此正是重华这邪术的根本……”
“胡说八道。”姜老头不用看也知道这话是谁说的。他也不在意，用手指了指那泥人断了的手脚，继续说道：“你们再看这泥偶的四肢，这是被人齐根掰断的。为的就是在其邪法未成之前，束缚住这孩子的地魂，使之不能受到本体七魄的招引而回归身体。姜玄取净水钵盂来。”
“是。”姜玄从一旁捧来了一个白瓷烧成的水盂放到了供桌上。
姜老头先是取下了那张钉在泥人头顶心上的黄符，将其放在一边。当他再要拔掉那根钢针的时候，却感觉那针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生性谨慎的姜老头并没敢硬来，他将那泥人的主体连同断了的四肢都放进了那水盂里，双手搓弄了几下就将那些泥土都用水化开了。
突然，他的手摸到了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姜老头一惊之下拿起来一看，那原来是一枚鸡蛋。说也奇怪，那枚鸡蛋出奇的小，只有普通鸡蛋的三分之一大。如果不是蛋壳的颜色，姜老头都要误以为那是一枚鹌鹑蛋了。而那枚钢针正是嵌在了这蛋较尖的一头里。
看着这蛋，姜老头不由得愣在了当场。因为他不记得在重华的笔记里读到过这样的记录。当然，重华的那本笔记更像是一本备忘录。其中记录的主要是一些修炼的心得，以及一些在祭炼鬼物时应该小心的地方，所以那里面当然不会事无巨细的什么都写。
不过，根据其中的一些关键信息，姜老头和姜玄还是从中找到了解决小涛身上问题的办法。说实话，其实要救回小涛根本不用登坛做法那么麻烦。只要能毁了重华拘困小涛生魂的法器，他离体的两魂自然就能凭着本身七魄的吸引，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而姜老头之所以要弄得这么复杂，目的自然也是很“纯洁”的了……
看着手里的那枚袖珍蛋，虽然在重华的笔记里没有，但博学的姜老头却想起了一些他曾经看到过的其他资料。这蛋似乎叫做“魂头蛋”，是苗疆蛊术里困锁鬼魂的一种东西，但具体是怎么炼制的，姜老头就不得而知了。
“拿火盆来。”姜老头并没有思量多久，毕竟旁边还有一个等着看他笑话的唯物主义女战士呢。将其丢进了姜玄搬来的炭火盆中，那根被钉入蛋里的钢针不久就被炭火燎得有些发红了。
就在那针开始变红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那枚鸡蛋居然开始了不规则地颤动。“啪、啪、啪……”随着钢针被烧得越来越红，那蛋居然自己在火盆里跳了起来。
“这是什么！？”所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出了这句话。
“魂头蛋……快看！”就在姜老头刚说出了“魂头蛋”三个字的时候，那跳起的袖珍鸡蛋竟然裂开了，一条肥厚白腻的虫子居然从蛋壳里钻了出来。只见那虫子浑身雪白晶莹，透过它的身体大伙还能看见在它的肚子里，似乎还有着这一团棉絮状的白雾在不断翻滚蠕动着。在这虫子的脑袋上，有一对钳子状的黝黑口器。而那已经烧红了的钢针，此刻正是从那虫子的口器中刺入，深深地扎进了它的身体里。
“哇！怪不得会在蛋里跳，内外夹攻，它一定要烫死了。”果然不出山子的黑嘴，那虫子在炭火中被烧得滋滋乱响，身子扭捏摆动地挣扎了一会儿就被烧死了。
就在那虫子被烧死的一刻，它身体里那团絮状的白雾便从那钳子般的口器里钻了出来。没有一丝地停留，径直的就飘进了小涛的鼻孔里。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小涛身体突然哆嗦了一下。在那台测量他心率的仪器里，原本那若有若无的波动，这时居然也变得明显了起来。
“啊！”所有人都发出了这一声惊叹，特别是那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女战士上官医生，樱桃小口惊得都能塞下一枚鸡蛋了。当然，这里说的是正常大小的鸡蛋。
“呃！”当所有人都在关注小涛的时候，姜老头却是突然间闷哼了一声，从嘴角处流出了丝丝的血迹。
“爷爷，您怎么了？”姜玄关切地上前，一把搀住了姜老头。背对着龙家人，姜玄笑着冲他爷爷眨了一下左眼，而姜老头也是暗暗地比划出了一个“OK”的手势。
这自然都是他们事先彩排好的。趁龙家人不注意，姜老头嘴里含住了一个小血包。关键的时候来这么一下，为的无非就是要让龙爷看看，自己为了他们家已经是豁了老命了。
“姜大师，您咋样了？”看到姜老头吐血，龙爷似要上前去搀，但又怕上了法坛后，自己会冲撞到什么，于是一下子就显得很尴尬。
“别过来！”姜老头大手一挥，很仗义地给龙爷解了围。他假装虚弱地扶着桌子，说话时故意押住了半口气，憋得是青筋暴起、额角冒汗，好像是真的受了很大的内伤。“龙老爷，你们都不要过来。重华的妖法很歹毒，你们过来会有危险的！”
“那……那蛋里的那个……那个究竟是什么？”忽然，一个略带迟疑的女声传来。说话的居然是那个一直对姜老头敌意满满的上官医生。
看到那女人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姜老头擦了擦嘴角上的血，缓缓地说：“那是蛊虫。小涛的地魂就是被重华那小子，一直困在了那东西的身体里。现在蛊虫死了，小涛的地魂也该归位啦。”
听了这话，上官医生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相信她此刻的世界观已经被姜老头的那套封建迷信思想所彻底颠覆了。看着这个已经被自己完全毒害了的女专家，姜老头的心里那叫一个得意啊。他自认这是在为中国传统文化能步入世界主流文化，而迈出的划时代的一步！
然而事实上，那条肉乎乎的大虫子究竟是不是蛊虫，姜老头自己也并不确定。但这绝不影响他用眼前这超有视觉冲击力的一幕，去忽悠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个一直在跟他范冲的海归美女——上官医生。
看到所有人此刻都在用那种折服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姜老头一掸袍袖，故意用内伤后略显颤抖的声音说道：“好了，这孩子丢了的两魂已经找回了一魂，接下来老夫要一鼓作气，送他还阳！”说道最后，姜老头的语气变得极为坚毅，配合着他那深邃的眼神，任谁都会相信这绝对是一位有道的高人。
望着姜老头那好像就要慷慨就义的表情，龙爷满眼都是感激的泪水，“姜大师……哦不，姜神仙！我龙阔海上辈子积了什么天大的德行，这辈子才能请来您为我龙家消灾解厄啊！三儿。”说着，他一拉身旁的龙三小姐，“快给姜老神仙跪下，谢谢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龙爷一发话，不仅是龙三小姐，在场的连同郑管家和山子都是一起双膝跪倒，向着姜老头纳头便拜。姜老头见状，赶紧下了法台双手相搀。看着这只在古装电视剧里才出现过的场面，呆立在一旁的神经外科专家上官医生，此刻的大脑神经已经被烧得是一片空白了，她“严正”地怀疑自己是穿越了。
“不可、不可！济世解困本就是我辈修道之人的本分，老夫今天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救这孩子！”说真的，姜老头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会配合气氛的雇主。此时他也是血脉喷张，再次登上了法台，回头对姜玄说道：“此子人魂何在？”
“在此！”受眼前这气氛的影响，姜玄的回答也越显洪亮了。他递过了那道蒙着红布的牌位和压在牌位下面的那个金属小盒。
姜老头先拿着桃木剑挑起了那块遮着牌位的红布，将其在蜡烛上点燃后，啪的一下甩到了旁边的火盆里。
之后，他又拿过了那个金属小盒，俯身在火盆边将其撬开了一个缝。然后，看也不看的就把它也扣进了火盆里。不用打开他也知道，那里面装的是重华用以控制小涛人魂的“骨灰”。
说是“骨灰”，但那也只不过是重华笔记里的叫法。其实那就是小涛的舌苔混合着指甲与头发，被重华用符咒烧化后得来的灰烬。古人认为人的舌苔秉胃气而生，而胃居脏腑之中宫，运化五谷以养全身，所以人的舌苔具有外衍脏腑的功能。而人的指甲与头发为人骨肉气血的延伸，与舌苔内外相合被符咒焚化后就可以替代人的骨灰，用来下咒。
人死后，想要困锁住一个人的人魂，需要两件外物的帮助：其一是墓碑或是牌位，用来铭刻死者的姓名，接受生人的祭拜；其二就是坟茔或是棺椁，用来承载死者的骸骨，给人魂一个归宿。这就是为什么在一些故事里，一个鬼魂的尸骸或骨灰被其他人控制了，那鬼就要唯命是从的原因。
而炼制这种“骨灰”，则需要将被施法者的指甲、头发与舌苔包裹在特殊的符咒里，然后密封在一个铁盒子中，过火七次。然后把这个铁盒直接压在刻有被施法者生辰八字的牌位下面，就能拘困住那人的人魂了。
但这种“骨灰”却有着一个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分量极轻，即便是无风也很容易被吹散。所以从炼制开始，它就一直被密封在一个铁盒子里。也正是这个原因，在地穴中姜玄要打开那盒子时，姜老头才会阻拦他。
那盒子一被扣入火盆，小涛的心率立马就变得更加明显了。姜老头见状赶紧对躺在床上的小涛喊道：“小涛，你妈妈来了！”然后，冲着龙三小姐就是一招手。
依照姜老头之前的吩咐，龙三小姐手里捧着一件小涛的衣服来到了法台前。姜老头向姜玄使了一个眼色，姜玄赶紧把那道牌位和一把缠着红布的斧头交到了三小姐的手里。
龙三小姐拿着斧头对准那道牌位一斧头就劈了下去，同时边流泪边重复道：“吾儿不孝，怎敢离娘而去。吾儿不孝，怎敢离娘而去……”
连劈了数斧头，三小姐已然是泣不成声了。姜老头手里胡乱地掐捻着法诀，眼角的余光则不停地观察着小涛的心率波动。看到小涛的心跳再起变化后，他急忙冲着姜玄喊道：“就是现在！”
姜玄赶紧上前，一把抓住了三小姐还要继续劈下去的手腕，“三小姐，够了！快取魂！”说着，他把那些牌位的碎片一股脑地都投入了火盆里，火苗忽地升高。
龙三小姐看着突然涨起来的火苗似乎是不知所措，当时就愣在了当场。姜玄见状手疾眼快，一把就拿起了龙三小姐身旁的那件衣服，抖开后在火盆之上一掠而过，然后团成了个球，交到了三小姐的手里。
“快，三小姐！”
看着姜玄那坚定的眼神，龙三小姐痴痴地接过了那团衣服，楞柯柯地说了声，“谢谢。”
“别谢了，快！”
“哦。”龙三小姐似乎这才回过神儿来，她踉跄了几步来到小涛的床边。姜玄帮她一把撩开了小涛的被子，而三小姐则是把那件衣服抖开，一下子盖在了小涛的身上。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那衣服盖上小涛身子的一刻，“腾”的一下，他的整个身体居然直愣愣地弹起了一尺多高，然后就重重地摔回到了床上，不停地抽搐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