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阴阳师舍魂争一线,夕月家遣使赴中原
修行一途,可谓是步步荆棘,稍有一个不小心,那么踏出的下一步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重华之所以会如此轻易的殒命,绝非是实力不济,而是因为他还是大意了。从他见姜玄的第一面起,姜玄那唯唯诺诺的胆小样子,就一直被重华所不齿。因此,他才会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姜老头的身上。
这样做应该说并不算错。细算起来,如果不是重华生性谨慎多疑,那么他或许连姜老头这个名义上的高人都不会放在心上。然而仿佛是天意弄人,重华越是小心谋划,局势反而越是朝着对他不利的一面发展。最后,他更是到死都猜不出,姜玄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会有如此的变化,竟完全都是拜他所赐。
中毒不死,反而开启了巫血传承,姜玄在病床上就与姜老头定下了计划。通过传承到的记忆以及姜老头提供的消息,姜玄判断出导致重华中毒的,就是相柳的那颗毒牙。
“相柳有齿,三千六百,其名‘碧海毒芒’。中芒者,融于血肉,非自损,不可出。合九宫之首,可做‘九宫碧海毒芒大阵’。前古仙人凡陨此阵者,不计!”这是出现在姜玄脑海里的一段话。而现在他手中的这颗毒牙,正是那三千六百颗“碧海毒芒”的其中之一。在上古与黄帝所率领的炼炁士一战中,也不知曾有多少前古的大能在其上染血。
此外,这毒牙更是有着一项特殊的神通——无明毒咒。那是相柳自创的,一种类似于巫族诅咒的毒咒术,可以通过接触对手的些许气息来传播剧毒。寻常修士的法宝飞剑,无论是血炼还是神炼,其上多少都会留下其主人的一丝气息。如此,一旦与这毒牙接触,那些修士便会在不知不觉中身中剧毒。也正是这个原因,姜玄在灭掉了那两个鬼侍后,重华才会莫名其妙地被染上一丝毒素。但当时,姜玄并不懂得怎样去催动这件宝贝,只是一味的硬刺,不然重华早就一命呜呼了。
因此,姜老头与姜玄才会定下了这条计中计。姜玄借中毒的这个由头假意示弱,坐在轮椅里迷惑重华。而姜老头则是谎称要回家拿东西,目的就是要给重华创造这次下手的机会。
他们也想过要躲到龙家去,等重华自己毒发身亡。但一来他们拿不准毒发的时间,万一重华还有什么延命的秘法,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重华的疯狂报复。二来,如果一味的躲避,局势就会变成敌暗我明的状态。重华的手段他们是见过几次的,但那很可能还不是他的全部底牌。一旦重华再次潜隐回了暗处,那说不定哪天他们一觉还没睡醒,自己的命就丢了。
况且,龙爷如果知道了他们也成了重华的目标,说不定出于着急报仇的心里,就会亲手绑了他们这一老一小的做诱饵,来引重华现身。到那时,他俩就真成了案板上的肉了。所以他们才决定,要趁着现在的水还很浑,借着龙家的势力,一举把重华先干掉。
不出所料,重华出现在了姜宅。姜老头本想利用人海战术,直接把重华就给堆死的。但万没想到,那小子居然早有防备,他的那个大葫芦竟然能让龙家的保镖自相残杀。那一度失控的场面,让苦心谋划的姜老头也感到了有些措手不及。
说起来,当时还多亏了相柳的那颗毒牙,才护住了姜老头和姜玄他们几个。开启了部分的传承,姜玄依仗着相柳的巫血与此宝也有了些许的感应。当初屠仙积累的煞气,在第一时间就逼退了那些只能迷人心智的低级鬼物。就连重华施加在郑管家身上的鬼语咒,也都被这股无形的煞气给化解了。
正是有了这件宝贝做底牌,姜老头与姜玄才有了敢于直面重华的底气。当看到人海战术无用时,祖孙俩果断地开启了后备计划。畏敌怯战逃回屋里,安排郑管家三人去打前锋,以及姜老头最后的盛装耍宝,这一切黔驴技穷的表现,为的就是要迷惑重华的判断力。最后,姜玄的被擒更是使得这场表演达到了高潮。
坐在轮椅里,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姜玄成了人质。这一刻,一切仿佛尽在重华的掌握中,然而乐极生悲也只是一个转眼罢了。重华死了,他的一身精华被体内巫血沸腾的姜玄吸了个净光。作为一名巫族的传承者,他们都会经历这第一次的盛宴,但姜玄的这次选择却将他带入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之中——他的灵魂陷入到了重华的记忆里。
依照巫族的修炼方法,刚刚开启巫血传承的族人,通常只会吸收一些强大猛兽的生命力量。因为这些猛兽虽然强大,但它们的思想记忆却是一片混沌,那些仅存的生存意识与战斗本能,是不会过多地影响到传承者自身的神魂意志的,顶多也就让他们的行为变得有些粗鲁、野蛮罢了。
而重华无论是修为还是精神力,都要远远地超过姜玄。虽然凭借着相柳那巫神的血脉,姜玄强行吸收了重华的生命精华,但后者那强大的精神力与庞杂的人生过往,却反而把他带到了重华的意识片段中。
说起来,这或许有些像是修士的搜魂。巫者在吸纳对手的生命精华时,一些记忆的片断也会被一起吸收掉。而重华不是猛兽,他的精神力绝对要比那些不会思考的畜生强得多。外面的时间虽只过去了半天,而姜玄却在重华的记忆深处度过了许多年。
在那些漫长的日子里,姜玄渐渐地迷失了自我。慢慢的,他开始以为自己就是重华,开始习惯了用重华的思维来思考问题,开始变得不再拥有自己……
然而,就在生命临近了终点的一刻,姜玄竟然不可思议地清醒了。也许是之前的巫血融合,使得他继承了相柳那些许不屈的巫神意志;也许是体内那一丝元气的作用,使得他精神出现了少有的清明;也许是重华临死时心中的那一声声呐喊,唤醒了他那几近磨灭的自我;也许是……
醒来后,姜玄仍然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这让他感到很惶恐。由于是在三更半夜,龙家高档的丝绒窗帘很好地阻隔窗外的星光月辉。虽然眼睛看不清四周的环境,但在冥冥之中,他似乎依旧可以觉察到身边的每一件东西。
刚开始,姜玄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但呆坐了一会儿,这种从没有过的感觉就让他感到有些惊异了。机械性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直到发觉自己的爷爷似乎就在身边,他那根绷紧的神经才略略有了些放松。
“重华没死,他还活着。”这是姜玄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语气是那样得平淡,但内容却又是那样得令人难以置信。讲述了自己在梦境中看到过和感受过的一切一切,姜玄的经历只听得姜老头简直如坠云里雾里。
“你的意思是说,重华经历过二战!他怎么还会那么年轻?”姜老头非常惊讶于重华的年龄,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重华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多岁了。
“这似乎是他们家族里的一种秘法。他是家传的阴阳师,他们似乎可以通过吞噬生人的灵魂来补全自己亏损的寿命,所以他们一般都能活个一百四、五十岁的,而且看起来还很年轻。”
“这也行啊!你还记得那种秘法吗?”姜老头的眼睛里放出了两道光。此时屋里虽然没有开灯,但真的有那么一瞬,姜玄感觉整个房间都亮了一下。
“您要干嘛呀?您知道那法子有多造孽么?这跟人吃人有什么区别,也就他们那种变态的民族能干出这种事。”
“少跟你爷爷我说教!你小子今儿早晨不就吃了一个么,还把人家都吸成人干儿了。”姜老头明显对自己孙子,在这个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大义凛然感到非常得不屑。
“我……我那是在自保好么!您可真是我亲爷爷……”姜玄无奈地摇了摇头。
“坏了,我们可能算漏了一个地方!”姜老头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惊惧,“既然重华是个快一百多岁的老怪物了,你吸干了他的功力,那你……你会不会像那些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被撑得突然经脉尽断、爆体身亡呀?!”
听了姜老头的话,姜玄大翻了个白眼。“您小说看多了吧,我哪有那能耐!当时我只吸走了他不到一成的血气。他变成那副样子,完全是他自己弄的!我看到了他临死的记忆,他会一种舍魂替身的秘法。舍了一魂七魄,剩下的两魂裹挟着他大部分的法力,化作了一滴眼泪跑了。”
“跑了?”
“跑了。”
“他舍的一魂是哪一魂?”
“当然是人魂幽精了,不然还能是嘛?”
“啊?哈哈哈……”姜老头闻言立刻大笑了起来,“居然是这一魂呀!呃……对了,他身上的毒呢?有没有转移到他的那两魂里?”
“我天!您太看得起我了。”听了姜老头的问话,姜玄苦笑道,“把毒打进他的天魂和地魂里?!那可是相当于让他转世投胎都带着这毒,我哪有那本事?要是相柳他本人来,没准儿还有可能。”
“说到底,不就是重华还剩两魂么,瞅你说的‘重华没死,他还活着’,吓了我这一跳!放心吧,等待他的也只有一条路——转世投胎。”
“应该吧,不过……”姜玄说着拿起了床边的一个茶壶,给他爷爷和自己各斟了一杯水,“我总觉得不保险,似乎他还有什么后招。”
“后招!什么后招?难不成他还会去夺舍,然后再当一块木头么?还是那句话,他只有转世一条路啦。就算他入了轮回,还有前世的记忆,道书上说男子开窍也得二八一十六岁之后。而且你现在也开始修行了,只要努力,十六年后你还赶不上一个小屁孩么?”姜老头有些得意,他伸手去拿姜玄给他斟的水,但因为屋里太黑一下反而把水给打翻了。侧倒的茶杯眼看就要滚落到地上时,却被姜玄一把给接住了。
“喂,我从刚才起就觉着有哪不对劲儿,这么黑的屋儿,你是怎么看清茶杯和茶壶在哪的?现在又能把茶杯接住,你……”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显然,姜玄对自己的这一手儿,也感到很惊讶,“自打醒来后,我就感觉身边的东西都很清楚,好像……好像即便不用眼睛我……我也能看见似的……”
与此同时,在与大陆隔海相望的东瀛。在那个重华记忆中曾经出现过的古老村寨里,一个满脸坚毅的中年男人,手里正抓着一块裂成了两半的木牌,站在一间漆黑的大殿里。在这间殿宇的深处,似乎有几个模糊的身影正在以极其严厉的口吻训斥着那个中年人。
只听一个好似女人,但口气明显又像是个男子的声音,用倭语对站在底下的中年男人说道:“夕月阿其那,注意你的身份!身为大阴阳师,如果你亲自到了中原,那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你是想直接挑起神战么?!”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可……”中年男人似乎要再辩驳什么,但一个苍老的声音却打断了他。
“我们知道,重华与鬼郎有过嫌隙,但那无非是小孩子间的争强好胜罢了。此次为重华前往支那招魂是族中布置的任务,鬼郎那孩子知道轻重。而且他也是同辈中最杰出的一个,修为已经是中级阴阳师的巅峰了,境界上也刚好不能引起中原仙道的闲话。要知道,那些老怪物真要认真起来,怒火可不是你我能够承担的!”
那中年男人正是重华的父亲——夕月阿其那。他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但在他的手中,那块已经裂成了两半,上面还残留有重华本命气息的魂牌,却被他握得更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