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爱将,有“排阵斩斫”之称的郭言在宿州殒命。
就在朱温用兵濮州之时,时溥率徐州全部军兵急攻宿州,意图趁朱温不备,拔掉朱温在感化的这颗钉子。
当时,留守宿州的是丁会的部将刘瓒、郭言。
“刘将军,时溥倾巢前来,大有重夺宿州之势,我等应早做打算,以备完全。”郭言和刘瓒商量说。
虽然同为守将,刘却领了主事的位置,凡事最后都由他裁决。
“郭将军所言极是,不过丁大帅走时已经多番嘱咐,时溥若来取,只许守,不许战。现在也只能加强城防,坚壁清野以拒敌人了。”刘瓒说道,“我正打算将这里的情况向丁大帅和宣武军区总部反映。希望能得到一些支援。”
“将军,切切不可啊。”郭言连忙劝阻道。
“为什么?难道不应该求救?”刘瓒一脸疑惑地说道,“将军,宿州城,咱丢不起啊!”
在朱温扉下当差,最好的选择是战死沙场。
临阵逃脱者,死!
丢防区者,死!
不听命令者,死!
甚至主将死了,属下还都得陪葬!
为保证战斗力,每次作战时,如果将领战死疆场,所属士兵也必须与将领共存亡,如生还就全部杀掉,名为“跋队斩”。朱温还让人在士兵的脸上刺字,如果私自逃走,或者战役结束后逃命,一旦被抓获,必死无疑。
“宿州当然丢不起!”郭言大声应道,“但是,当下主公在南面用兵,丁大帅也在泰宁边境牵制朱瑾,让他们分兵来救援宿州,万一出什么差错,置主公于险境,岂是为将所为?再说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道理大得无法辩驳,却于事无补。
“嗯…这…”刘瓒也不知道说啥好,但他知道丢了宿州肯定得杀头。
“将军也知以目前宿州的兵力,根本无法和时溥的主力对抗,况且宿州城自上次被水攻后,城墙千疮百孔,有城跟无城其实差不多一样。”郭言见刘瓒不语,继续分析道,最后断言,“敌人强大,无坚可守,救兵太远,实际上宿州是守不住的!”
也就是说,就算你按照上级命令一丝不苟去执行,最终也是失败的结局。为了不限制将帅的主公能动性,兵法才引入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概念,谋是死的,人是活的,要因势利导,通达权变。
“将军这是有良策?”刘瓒越听越明白,觉得郭言这话中还有很多话,说这么多无非就是自己的想法做铺垫。
“良策倒不敢说,但这事确有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郭言说道,眼神中透出了坚毅。
随后,郭言就将他的打算详细说给刘瓒听。
第二天,郭言像吃了过期春药一样,率精兵从宿州城里猛扑出来,向刚刚到达宿州城附近的时溥阵中冲杀了过去,这支军队像一把尖刀一样直插主帅时溥的大营,虽遇到强烈阻击,仍毫不退缩。
实际上,郭言也没什么好计策,就是全凭忽悠。一方面忽悠宿州守军,各路援军三天之内必然到达,鼓舞士气;一方面又使出疑兵计,各种桥段,弄得宿州城好像重兵把守一般。
最后一方面,也是整个计划的关键:郭言以自己必死的勇气,带着敢死队冲向敌营,示敌人以“硬”。这时候,他越硬越不怕死,疑兵的成色就越足,对敌人的威慑就越大,宿州也会越安全。
这一战,打得立足不稳的感化军丢盔弃甲,伤亡很大。时溥见过不怕死,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想想宿州难于攻取,这也便宜不好占,再三权衡后,灰溜溜带着军队回去老巢徐州等时运。
在五代,像时溥这样的智力水平能扛三五集就已经不错了。
感化退去,郭言“不讲理”的打法,意外保全了宿州,不幸的是他却头中流箭,回宿州后硬扛了一天,在城中离世。
此时,刚从濮州前线回到宣武总部汴州的朱温才闻得所有宿州战报,惋惜不已,暴怒之中下令军队对感化军区发动大规模的报复性打击。
当然,朱温的情商没这么低,区区一个将领的殒命,并不能左右他的思想,更不可能让他丧失理智。
获知宿州全盘事情后,朱温的悲伤自不必说,但他竟然还有点高兴:一来,宿州得以保全,这是万幸;二来,郭言的死正好给处理当下囧况开辟了蹊径。
濮州一战打得宣武军一点士气都没,贸然引兵报复,又怕再陷入囹圄;但是不做点事,战士们复仇之心又无处安放,情感无法宣泄。
说到底,感化时溥正好就是个可以让士兵们发泄的“软柿子”,而郭言的死就是捏这个软柿子的由头,一切顺理成章,又表达了朱温爱兵爱将之情,一举几得。
于是,对感化的打击,朱温的命令只有六个字:“尽情剽掠诛杀”,算是派礼包,真情回馈士兵。
宣武兵将一股怒气、怨气、唳气都撒在感化的土地上,一时间感化遍地战火。
这些年来,宣武压根就没停止过对感化的进攻和掠夺,感化的四个州:宿、徐、泗、濠全都残败不堪,百姓不得耕种,民间粮食短缺,逃的逃,死的死,人口锐减。
很快,感化军区的濠州、泗州分别献城池投降朱温。整个感化军区就剩下府治徐州苦苦支撑。
时溥知道闯了大祸,立马派人向朱温认错,又送钱又送美女,承诺以后以老朱是马头是瞻,请朱温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
朱温知道这是时溥的缓兵计,明白告知时溥:“请和可以,条件是你马上滚出徐州,让出感化军。”
时溥一边意诚言恳,一边却毫无行动,装得又傻又天真,反正一个字就是:拖,拖得多久是多久。与此同时,他私底下紧急聚兵,并向天平和泰宁的朱家兄弟求救。
经过一轮扯皮,双方又在意料之中正式撕破了脸皮。这会,时溥换了一张脸孔,雄赳赳气嗷嗷地表示,他不但不滚,还要与感化军数万将士共存亡。也就是说,老朱你来,爷等你!
893年1月,朱温命朱友裕率10 万大军进军徐州,开始对时溥的歼灭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