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和青衣少年特意紧勒缰绳,放缓速度与紫衣少年平行。
“公子。”白衣少年沉默良久终还是开口说道,“你为何要将那把从不离身的圣上御赐宝剑随意送人,还轻易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许下承诺?”
“不过是送她一个愿望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紫衣少年淡淡回答道。
“若她向您许愿一生富贵荣华,公子你也要为其实现吗?”白衣少年不紧不慢的继续问道。
“无论何愿,我定为她达成。”紫衣少年似说给自己般,全未察觉自己此番行为造成的不妥。
“呵呵,阙。你这礼送得倒也不轻哦。”青衣少年取笑道,“以宝剑为证,以天地起誓,这样的愿望恐不轻吧。但我想那丫头定是不会向阙许什么富贵荣华的,所以,在这一点上,千叶你可是多虑了哦。”
“柳生,何以如此肯定?”白衣少年略微有些惊讶的问道。
“感觉而已哦。”青衣少年凑近白衣少年的耳边,言笑晏晏的说道,“况且,阙他必定是喜欢上了那个有趣的丫头。不然他是不会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们只要负责在旁边看戏就是。”
“柳生,不要以为你离我这么远,我就听不见你在千叶耳边嘀咕着什么。”公子阙很想生气,但对着青衣少年他每次都始终气不起来,只有无奈作罢,“说我坏话,你至少躲我远些讲。”
白衣少年愣了下,继而又恢复了他面无表情的表情。但青衣少年拢了下耳边的长发丝毫没有被人捉个现行的窘迫,仍优雅十足的回应公子阙一句,“阙,我下次定会妥善考虑你方才的提议。”
公子阙索性不接他的话,再跟他斗嘴下去自己只有输的份。你要相信世间有这样一种人,无论你有多么不甘心,他都能三言两语的轻易浇灭掉你的盛怒,影响着你的判断选择,无论他做了什么事,你都无法对着他生气。宫中老人常说遇上这样的人就是你的命,命里不甘却又奈何不得、更是舍不得。而司徒柳生就是这样的人。偏偏命里幸运夹杂些许不幸,遇上他的人就是公子阙——云惊阙。
司徒柳生回头瞥了一眼身后桃林中那一直远远尾随着他们的一人一马,故意对着白衣少年说道:“千叶,泽兮桃林的景色旖旎着呢。”
“如此偏幽的地方,再美也无人欣赏。”白衣少年丝毫不给他留情面的回道。
“啧啧。千叶,可真是无情呢。”司徒柳生一眼扫过他白衣腰间那个和玉箫挂在一起的青司南玉佩,扬起一个无可挑剔的灿烂笑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你打算把这八个字送给谁?”白衣少年似察觉到他在看什么,对他那灿烂得能与泽兮桃花媲美的笑容给生生闪到了眼,心下更是升腾起一丝莫名不好的预感。而其旁的公子阙一脸同情的看着白衣少年,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并趁着司徒柳生还没把自己算计进去,不着痕迹的拉开和白衣少年间的距离,颇有一种不要殃及我的意味。
白衣少年颇为无语的看着自家公子投递过来的同情目光,索性一会见招拆招吧。
“怎么?莫非千叶以为我要把这八个字送与你?”司徒柳生谑笑道。
“谁稀罕你那八个字。”白衣少年强压下着火气说道,就差直接吼一句:我是男的,谁要你那女子之赞的八个字!
“千叶可知,初云国第一美人是谁?”司徒柳生神秘兮兮的对着白衣少年问道。
“上官府的七小姐。”白衣少年未来得及深入思考便草草答道,等话脱口而出后突然间脑子电火石花的闪现过什么,遂皱起了眉头,神色有些不悦,极其不耐烦的回瞪了他一眼。
“错。能配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八个字的可不是那位七小姐呐,而是上官府的三公子。”司徒柳生一副高深莫测的笑道。
“我可不觉得一个男子被你夸赞成美人会是一件很高兴,更可况还是你那位秀外慧中未婚妻的弟弟。”白衣少年深深的鄙视了他一眼。
“信不信由你。”司徒柳生笑眯眯的说道,“神相可曾有说过千叶你命定之人是位难得的才色双绝美人哦。”白衣少年听到这话,耳际微微泛红,脑中不由想起落英宫月桂树下那美丽动人的少女。
“咳咳。”青衣少年见他发怔,意味深长说了句,“君心似归心,魂兮归来北止些。可叹禅心已作絮,不逐东风试金殿。”青衣少年说完便双脚夹住马腹,潇洒挥鞭追上已在前面的那抹紫色身影。
而此时一路上一直紧绷着脸不说话、眉头皱得比川字还要深的魁梧男人,终于憋不住开始大倒苦水。“公子您可知我们一行本就因误入桃林耽搁些时日,而您此番的任性而为,恐怕使得此时大公子他们已赶超到我们前面去了。”一直紧随紫衣少年身后的男子铁青着脸极其不悦的说道。
“放肆,木荣,这就是你跟公子说话的态度吗!”公子阙身边的护卫乐令厉声呵斥道。
“哼,乐令,你不过是一个小小侍卫,居然敢直呼本将军名字!”木荣板着脸狂傲说道。
“如此是木将军是对本公子不满,还是想对本公子说教!”公子阙一扫先前的温柔,那如湖水般寂静的眸子充满锐利,那一张俊脸瞬间变得冷魅起来。
“木荣自然不敢对公子说教!只此行事关重大,木荣责无旁贷、怠慢不得!”男人似一身正气浩然的说道。
“好一个责无旁贷!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尽忠尽职的责无旁贷!”公子阙冷笑起来,“怎么?不敢说了!要不要本公子在圣上面前替你说!”
木荣始料未及公子阙的突然发难,自己只是急功近利,想回京邀功一番,不想触了公子阙的逆鳞。
“呵,想必木荣将军也只是担心行程,言辞之间难免过激冒犯,此情当可谅。司徒柳生微微笑道。
“是是,说的极是。方才是我木某人无意冒犯公子了,还请公子能不与我这粗人计较。”木荣顺着司徒柳生给的台阶顺势而下,小心翼翼的告罪。
“哼!”公子阙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但怒气并未消。木荣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公子阙冷冽骇人的目光,更被公子阙的气场所惧怕。
司徒柳生趁着木荣低头未注意时,在公子阙的耳边轻轻飘过一句,“阙,你不会是想让那丫头撞见你现在这副样子吧。木荣交由我处理。”
紫衣少年闻言,语气稍微缓和了下来,“既然柳生替你求情,此事作罢,姑且饶过你。乐令,传令下去加紧赶路。”
紫衣少年一行加快了速度前进,而那桃林中一直紧盯着他们的黑色影子也加快了行进速度。
木荣一路上思索着这青衣少年看样子虽与公子阙同岁,但两人交情应似不错,不然公子不会就那样轻易饶过他冒犯之罪。想来这青衣少年颇具清风雅质,看似逸仙的气度下竟有着圆滑世故的精明和韬光养晦的智慧。
不过之前木荣倒并未仔细注意这青衣少年,也没把他当回事。一来这凭空冒出来跟随在公子阙身边,自己也只是单纯的把他当做公子阙的一般随从看待,平日里自己更是在无人的时候对他呼来唤去,但这青少年愣是既没发火也没生气,脾气好的没话说。二来是这少年一路上极少说话,比起夏侯千叶的惜字如金,他倒是因为慵懒而不喜开口。
如此这般思索后木荣觉得当下应趁机找了个空当感谢这少年替自己解围的好意。于是木荣便在公子阙与他们拉下一段距离后,策马行至青衣少年旁,压低嗓音说道,“方才真是谢谢你了,不然都不晓得木某头颅已高悬何处了。”
“呵,木荣将军本是聪明人,那就不应对公子那般言语无礼。”司徒柳生淡淡说道。
“说的是,还烦请告诉木某,你家住何处。木某改日好亲自上门道谢。”木荣假意谦卑的说道。
“上门道谢就不必了,家父向来不喜见客。”司徒柳生漫不经心的回了句,就连白马想白也一副清高的样拉开与木荣所骑马匹之间的距离。
“莫敢问令尊是——”木荣有些迟疑的看向青衣少年那张精致儒雅的脸庞。
“司徒南。”司徒柳生慵懒至极的说了三个字。
“原来相国大人啊。失敬失敬呐。”木荣后脑门冒着冷汗,暗骂自己怎么不长眼,居然把相国公子当随从使唤。
“今日之事只顺手而为,将军无需上心。”司徒柳生缓缓说道,如斜阳余晖般临照着青山亘古不变的泼墨留白。
看着眼前举止优雅的相国公子,木荣诚心祈祷这位相国公子能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自己先前的无礼谩骂。想到自己之前的种种行为,木荣觉得自己白活三十多年了,眼拙没认出人家就算了,居然还不长眼开口闭口说人家长得跟个姑娘似的,还暗地里谩骂人家八成是公子阙的**。
“对了,木荣将军。我可不是公子阙的**,况且公子阙并不好男风。”司徒柳生似想起什么,对着木荣风起云淡的说道,“听闻木荣将军乃常州人氏,就不知将军可曾听闻过常州木弗私盐走贩一事?”
木荣后背冷汗不止,忙讪笑推诿道,“有这回事吗?木某离家数载还真没听说这件事呢。会不会是司徒公子听人以讹传讹了啊?再说普天之下,就算借人几个胆子也不敢走私什么私盐啊。”
“既然将军也知这是重罪,那就好。”司徒柳生不再多说,径直去追公子阙。
原来京都盛传一时的是真的,木荣看着青衣少年的背影蓦然间明白了:惹谁都不能惹有“玉面笑狐”之称的相国公子司徒柳生。木荣看着天,恨不得喊一嗓子:苍天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为何上纯人至今未到,千叶?”公子阙看了一眼近旁的白衣少年,语气微微不悦地问道。
“兴许还未酒醒吧。”夏侯千叶淡淡回答道。
“素闻乡水盛产名酒桃花酿,上纯少爷嗜酒成痴自不会错过这种机会了。”司徒柳生看着夏侯千叶,不着痕迹的说道,“阙,这美景如画,酒不醉人自醉,想来上纯少爷的酒量也敌不过这桃花酿啊。”夏侯千叶闻言先是一惊,继而应道,“酒醉数宿,他怕是一时赶不上我们的行程了。”
“我纵容他不代表他可以随性所欲的无视命令。这样的事我不希望还有下次!千叶,从今天起你就监督他戒酒,他若还犯,叫他直接醉死在桃花酿里,别回来见我了!”公子阙一挑眉,极为生气的说道,“叫他监军,竟以身犯令。他就不怕乡水节度使到时候参他一本!看他何辩!”
“呵,那还不是有阙你纵容他才有今日吧。再说,那不是还有你每次帮辩吗?”司徒柳生笑眯眯的说道。
“柳生,你——”公子阙气结的说道,但随即一挥袖沉默了起来。
司徒柳生此一言倒也一语中的。公子阙似乎也只有在上纯少爷的事情上才会如此气结,可偏偏上纯少爷本人始终我行我素的,若非承蒙皇恩庇护,他这监军恐怕也当到头了。如此的特殊的背景,早已远不是一般宗亲王族能比的了,但这司徒柳生却可以将公子阙的盛怒一下子从头浇灭,看来在公子阙心中的影响力怕是不小。想到这木荣心中不由得打颤,公子阙的**?这也真亏他想出来,人家摆明了是竹马对竹马的情谊。
“柳生,我是不是应该废了乡水节度使这步棋?”公子阙沉默了许久才望向司徒柳生。探寻他意见的轻声问道。
“呵。这问题问的可不像你呢。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在梨树下气势逼人的阙哦。”司徒柳生仍笑眯眯的似玩笑般的说道,但儒雅笑容下却多了一丝冷冽。
“咳,为何每次听你叫我阙,总有一股叫麻雀的恶寒迎面而来。”公子阙私底下对这个称谓是很别扭的,但司徒柳生总能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说:没办法啊,这是阙你自己当初强烈要求的啊,不能大意的嫌弃它哦。
“当我没说。”公子阙完全能预想得到后面的事,索性牙一咬心一横,随它吧。
“但——”公子阙有几丝犹豫着。
“但阙你是在担心乡水节度使赵怀真身后的祁白吧。”司徒柳生淡淡笑道。
“知我者柳生也。”公子阙看着司徒柳生那好看的侧脸赞许道。
“即便如此,棋局中的棋子已按部就班,好戏即将上演,不去看戏就太可惜了哦。”司徒柳生一脸遗憾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