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门城东怡香居。
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袍十五岁少年一脸忧郁地看着院中那一树开得正艳的桃花。
突然“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震得怡香居一楼传来阵阵食客的骂声。
“楼上在干什么呀!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从一楼传上来一个大汉的叫骂声。
“大清早的你瞎叫唤什么啊!会不会安静吃饭哪你。”二楼一女子不甘示弱的朝着楼下吼了一句。
“你整这么大动静还有理了啊!”
“我去,你那只眼睛看见本姑娘做的!”
一楼二楼的两人对骂了起来,隐约能听见店小二弱弱的劝架声已经其他食客看热闹的议论声,但这一切都跟三楼雅间的那位安静少年没关系。那位少年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红衣黑裤,长相却是十足的漂亮但骨子里带着重重的邪气,有股阴柔的邪魅在里边。他支着头,兴致十足的看着对面二楼雅间那位一身藏青色长袍的少年兴致甚缺盯着下面的桃树。
红衣少年叫来店小二轻轻嘱咐了几句,就拿着桌上的杯子悠闲喝起酒来。店小二不敢怠慢,领了一锭银子就匆匆下楼了。
怡香居的格局是一个标准的“井”字形,所以三楼视野开广,也是赏景的好地方。不一会那吵架的大汉和女子就被店小二“客客气气”给请出去了。
原本看着桃树思绪却不知飞哪去的藏青衣少年蓦地被这瞬间的清静给惊觉了,他抬起头就正好看见对面三楼雅间那位喝着酒的红衣少年。
他下意识觉得那少年长得那个叫漂亮,就连喝酒的动作也那么随性优雅,真是十足的翩翩公子啊。
不料那红衣少年突然抬起头对着他狠狠瞪了一眼,那甚是漂亮的眼睛里不仅带着几分魅惑,还有一股狠戾的劲儿。他赶紧收回目光专心吃起菜来,所以自然没有看见红衣少年那得逞的坏笑。
其实红衣少年早感觉到他在看自己,所以故意抬头去瞪他。不想他被自己的那么一瞪给吓住了。
山下当真是有趣得多,比呆在谷里好玩多了。红衣少年在桌边放了一锭银子,拿起自己随身的红色包袱,戴上黑色的大斗笠就下楼离开了。
当他跨出陶然居的大门,转身对着怡香居的牌匾从袖中甩出几枚银针,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等那抹红色身影消失在热闹的人群后,怡香居的牌匾上赫然出现一朵血色妖冶的彼岸花。
没一会儿,荆门城的雨又扬扬洒洒下了起来,颇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一个蓝色的小身影兀的闯入陶然居。
“如玉,是谁让你把我的词谱上曲教人乱唱的!”一个一身水蓝色棉衣棉裤的九岁小女孩怒气冲冲的推开雅间的门,大声说道。
穿着藏青色长袍的少年闻言又是欢喜又是惊讶地看着站在他眼前的小人。
“柒月,你——你怎么一身女装啊?”少年惊讶了半天才开口问道,继而一脸憋住的想笑。
站在门口的小女孩突然意识到自己匆匆忙忙赶来,不应以这么一身来见他,立刻板起脸,生气的说道,“如玉,不许笑,把你的笑给我逼回去。”
少年起身一把将她拥进怀里,亲昵的揉了揉她的发,“真未想到柒月你穿女装,也这般好看呢。”
小女孩不以为然道,“如玉,别以为你夸我两句,我就不跟你计较。”
“不这样的话,你怎么会来这儿见我呢?”少年略微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不吭不响的离开这么久,半点音信也不留,我派出去的人传回你在乡水泽兮出现的消息,我也就只好试试运气啰。”
“哼,那你也不应该把我的词谱曲教那些小孩唱!”小女孩生着闷气。
“难道柒月自己不也是孩子吗?”少年表情有些受伤地睁着猫儿眼说道。
“休指望你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动我原谅你。”小女孩径直走进里屋帘幔后,隔了半会功夫就换了一身蓝色的男式长袍出来。就那么一会儿,从娇小美艳的小女孩摇身一变为英气逼人的小男孩。
“我出来时,申父命我务必带你回去。你先休息一日,我们明日启程。”少年看着他说道,“你也知道如今沂城就靠申父他们,情况甚是复杂。”
“我不会现在就回去的。”他眼神坚定的说道,“至少不会是现在。”
“你父亲想你了,况且从王城传到沂城的消息里,他的咳喘更严重了。所以——”少年不急不慢的说道。
“不是有大夫照料着的吗?如今就算我立马回去,他的病难道就能一夕间全好了?如玉,你休想再用同样的方法把我骗回去!病重这种借口太劣质了。”他生气地说道。
“柒月,你听我说——”
“不听!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都还没说什么,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我知道,所以我不要听。”年仅九岁的蓝衣小男孩捂住耳朵抗拒道。
“你九叔不在王城,所以你必须回去。”少年一改之前的好脾气,有些猫炸毛的吼了一嗓子。
“九叔都没在王城,我干嘛要回去!不回!”
“风情一个人在王城。”少年迫于无奈只好使出杀手锏,忧心说道。
“明日一早我们怡香居会和,我跟你回去。”小男孩安静的沉默着好久,终于抬起头看着少年认真说道。
“好。”
“如玉,你不单单是为了找我才出来的吧。”他看着少年,不想错过少年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哼,连你都开始对我支支吾吾的隐瞒了。”他有些自嘲的说着。
“没有那回事。是我自己还残抱着一丝希望,总觉得也许出来四处转转说不定能遇上。果然还是异想天开了啊。”少年眼神游离,那对像猫儿一样的黑色眼睛充满忧郁。
“就算你遇上了,你也认不出来。就像申父说的,过去的事情不必太过执着。”
“我知道。我今日有遇见一个很特别的少年哦,柒月。”
“多特别?”
“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的那种特别。不带凡尘烟火的那种。”
“如玉,你在做梦吧。”
“反正很漂亮,比柒月你穿女装还漂亮。”
“不许提我穿女装的事情!”
“好,谁都不说。”
。。。。。。
藏青衣少年没有去看蓝衣小男孩离去的路,他站在二楼的横桥上很久很久,直到日暮西斜,他才慢慢觉得有时候思念太远,也太累,无论是血缘的羁绊还是情的延续,他都找不到当年离散时那脆生生唤他“哥哥”的人,就连梦里也找不到方向和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