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金秋十月，天高云淡。在香山后面一处僻静的山坳里，不时有清脆的枪声响起。北平市立23中学生会，组织部份骨干学生进行登山活动。实为学习打枪。当初李学文缴了三支手枪。孙老师带走一支，还有两支。李学文充当教官。
因为子弹有限，规定每人打两枪。驳克枪和勃郎宁各打一枪。因为人多枪少，只是教众人学会打枪而已。提高技术是以后的事情。
为防止伤人，规定了靶场纪律。众人先是坐在一起，由李学文讲解基本要领。然后排成两队，每次出来两人。两只枪放在地上，先是三声短促哨响，报靶的人撤离，两人上前取枪。在李学文的辅导下向30米外的自制胸靶打两次空枪。然后给每人一发子弹，装弹瞄准击发，完毕后把枪放在地上。两只枪都放到地上后，一声长哨音。有人上前报靶。两人知道自己的成绩后撤离。然后再排另一个队打另一个型号的枪。报靶的人会用小纸片把弹洞贴上。三声短促的哨音后，下一轮开始。
其间最辛苦的是李学文。什么拿枪时枪口向上，不要乱指人。什么缺口准星目标三点一线。什么胳膊要伸直，不要弯着胳膊把眼睛凑上去，这样会伤你的眼睛。这些话重复了不知多少遍。临近中午，总算完成了每人打两枪的任务。
休息时，李学文坐在荫凉处一块大青石上，喝着蓉蓉她们几个用山泉水泡的茶。郭峰几个男生围了上来，边喝茶边聊天。众人谈了一会儿时局，郭峰道：”依我看，咱们真的搞个铁血除奸团，一来整治舔鬼子屁沟的地痞流氓，二来除他几个汉奸。振奋国人士气”。众人齐声叫好，然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如何成立铁血除奸团。当时北平学生结社成风，为一件事几个人就成立个组织。有政治性的，也有非政治性的。众人议了半天，都是一些组织架构，谁当执委一类。
大家议的高兴，恨不得现在就成立铁血除奸团。郭峰见李学文只是喝茶，并不参与意见，不满道：”二少爷，铁血除奸团的名号可是你先嚷嚷出来的。怎么不说话？”。张乃君道：”学文，有什么主意说出来嘛。咱们大家一起详参”。众人也纷纷道：”学文，说说嘛”，”说说嘛”。
李学文道：”好，我想到那儿就说到那儿，算是抛砖引玉。首先是情报，谁是铁杆汉奸，谁是一般的亲日派，我们掌握吗？打击面过大，反而对日本人有利。还有，杀了人，日本人要报复，当局要追查？如何全身而退？为个汉奸，搭上一个未来的抗日精英，不划算。这保密工作事关组织存亡和个人性命。另外和其他党派的关系怎么处？别人收编我们怎么办？如果当了别人外围，被指使当炮灰，或对付其它党派，我们干不干？如果拒绝收编，又如何自保？对跨党分子实行什么政策？组织发展了，其它党派和日本人肯定要对我们进行渗透。保卫工作怎么做？此外，我认为当前的主要任务不是除奸，而是积蓄力量，为将来的大战作准备。今后在沦陷区、游击区和大后方的工作也要有个规划。当然，为保障各项任务，要建立合适地组织架构，以及经费的筹集管理”。
李学文一通说，张乃君等拿着笔刷刷地记。李学文说完，又喝起了茶。众人一时陷入了沉默。大伙这才意识到，搞除奸可不是一般地社团，是要杀人和被杀地，不是那么好玩地。半晌，张乃君道：”刚才学文谈了九个方面的问题，分别是：组织的宗旨，工作规划，情报，保密，内部保卫，和其它党派的关系，对跨党分子的政策，组织结构，经费”。
李学文道：”再加一条，组织纪律”。郭峰道：”好！这十个方面就是我们建立组织的大纲。学文，想必你有了章程，一起说说！”。众人纷纷道：”说说吧！”，”我们听你的！”。
李学文道：”我建议，根据各人的爱好特长，分成小组。每个组负责研究某几个方面的问题，各组研究的内容可以交叉重复，并形成秘密报告，供大家交流讨论。最后搞出一个共同认可的章程”。众人纷纷道：”好办法”，”同意”。。。。。。。
见安静下来，李学文继续道：”我可以谈一点儿总的方针政策供大家讨论。目的是形成组织核心成员的共同理念。
总的纲领如下：我们是抗日救国的先锋队，和全国人民一起，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打击日本侵略者及其汉奸走狗。
和其它党派的关系，我的意见如下：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大旗下，坚持独立自主。只要是抗日，所有的党派、团体和个人都可以合作。合作可以是全面的，也可以是某一个方面，某一个时段，某一件事。反之，对所有的动摇、妥协、破坏抗日的行为则坚决进行斗争。总之，你抗日，我同你合作。你动摇，我同你斗争。你又抗日了，我还同你合作。你又抗日又在抗日阵营内搞破坏，则在抗日问题上我同你合作，在破坏问题上我同你斗争。不管何党何派，只要你的政策对抗日有利，我们就支持。反之我们就反对。
但我们不卷入党派之间一切和抗日无关的斗争。关于胜利后中国走什么道路的问题，在看到胜利的曙光前，我们内部不讨论，外部不争论。
关于跨党分子，我的意见是：只要对组织有利就可以，反之就不可以”。
李学文说完，众人自然是议论纷纷。于金花道：”铁血除奸团的名字看来是小了，学文，另起一个”。李学文道：”铁血同志会如何？铁血除奸团可作为下级机构”。郭峰道：”好！就叫铁血同志会”。付蓉蓉道：”铁血同志会和政府的关系如何相处？”。高云芳道：”其实刚才学文已经说了，不管何党何派，这当然包括执政党”。李学文道：”没错。不过我相信政府最后还是要抗日的”。
众人经过讨论，形成了几点意见。一是组成几个小组，研究章程问题。二是和各界同道串连，共同发起成立铁血同志会。三是鼓动各校成立打狗队，专们对付亲日的地痞流氓。四是设法搞到枪支，如果地痞流氓敢动枪，我们也不客气。
此时已过了中午，带的吃食早就消灭干净。大家出山，见山脚下有不少店铺。郭峰道：”我提议找个馆子撮一顿，二少爷请客”。张乃君道：”二少爷是发了点儿小财，可花得也不少，还是大伙凑份子吧”。李学文道：”算了，还是我出吧。什么时花光了，心里就舒坦了。省的老掂记着”。众人齐笑。
李学文道：”附近可有什么特色餐馆儿？”。臧玉书道：”听说新开了一家'御园餐厅'，经营宫庭菜，很是火爆”。说着话，众人见街边有一餐馆甚是气派。上面是飞檐斗拱，下面是朱漆大门，雕花窗棂。有一黑漆金字的木匾悬在大门上，匾上正是”御园餐厅”四个大字。
李学文道：”就是这一家了”。臧玉书紧走两步进去交涉。于金花道：”就不知这家卫生如何？”。李学文道：”各位可到后厨考察一番”。说着话，众人进了大门。里面很是宽敞，足有二三十个八仙桌。此时早已过了饭点，大部份座位空着。这帮学生呼啦啦地冲进来，一下坐满了十桌。李学文定睛一看，这里的女招待都是宫女打扮，几个男的是补服马掛,红樱大帽，被人称作公公。心中暗暗称奇。
臧玉书已点好了菜，八凉八热一汤。主食是米饭，每桌一盆面条，酒水是每桌一箱青岛啤酒，竟然还是冰镇的。外加一瓶二锅头。还有自制的鲜榨果汁。不多时，四荤四素八个凉菜流水般地端了上来。各桌嘭嘭的开瓶之声不绝。都是年青人，又以男生居多，众人喝三吆四的开动了起来。
这”御园餐厅”的后台老板之一正是董途平。此时董途平正在茅房里坐在专用的椅子上方便。这茅房男左女右，中间有一堵墙。但墙的上部是相通的。晚上挂一盏马灯，两边都能照到。但两边的声音就无隐私可言了。这时两个女孩的对话声吓的董途平差点翻倒。这两个女孩自以为在说悄悄话，还不时吃吃地笑，内容是李学文如何如何。正是李学文三字震的董途平三魂去了七魄。待两个女孩走了，董途平才敢叫人把自己弄回屋去。待气儿喘匀了，董途平暗想，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不少。这个李学文未必就是那个李学文，先搞楚清情况再说。想毕对下人道：”去！叫那老爷快来！”。
如今的那老爷真是春风得意，自从餐厅开了张，简直是日进斗金。今儿都过了午饭点了，又来一大票客人。这那老爷正前堂后厨地忙乎着，忽听董爷招唤，赶紧屁颠儿屁颠儿地一溜小跑地赶了过来。见懂途平面色苍白双目微闭，不由地心里一颤。忙道：”董爷，有何分付？”。董途平挣开双目道：”店里可是来了一拨学生？”。那老爷道：”正是！这帮少爷小姐出手豪阔，真是一桩好买卖！”。
董途平道：”其中有个叫李学文的，你去摸摸他的底。注意不要惊动对方，咱们自己人也不要知道”。那老爷为难道：”这！这不好办那！”。董途平道：”你只要弄清他是北平城里土生土长的，还是外来的就行。一定要不动声色，此事重大，千万小心”。
老那答应了董爷，回到柜台上装作理帐。偷眼看那十桌学生，就不知那个是李学文。一眼看到了臧玉书，心想这是个跑腿管钱的，定是和领头的一桌。李学文能入了董爷的法眼，定是个非常人物。仔细看去，这一桌四男四女。个个气质不凡，那四个美女典雅大方，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她们相陪的人物一定不是凡品。那四个男的，一个像貌清秀，一个威猛雄壮，一个忠厚沉稳，就连那个跑腿的也是骨格清奇。老那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此时已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忽听大堂上惊堂木啪的一响。众人看去，见一太监打扮的说书先生坐在讲台后面，高声道：”今天各位学子光临本店，真是篷荜生辉。咱家少不得侍候一段评书，逗客官们一乐。今儿的题目是：'乾隆爷三难纪学士，大才子妙解老头子'。”
大厅里的客人们少不得鼓掌欢呼。待安静下来，说书先生继续道：”各位，每段评书前总要有个开场白。或是一段诗词，或是一付对子。咱这段书也有一付对子，说的是！”，说书先生猛的一拍惊堂木道：
”学成诗书双绝艺，文章货与帝王家”。
不提这说书先生是如何的涛涛不绝，舌灿莲花。单说老那一直偷偷盯着那一桌，这开场的对子一出口，就见四个女的一个男的，刷的一下把目光转向长得清秀的那一位。紧接着，四个女的好象在打趣那个男的。老那暗暗点头，这位就是了。
这边郭峰还糊涂着那，不解道：”你们笑二少爷干嘛？跟他有关吗？”。张乃君道：”你把这付对子的头两个字连起来看”。郭峰想了想，才哈哈地笑了。
一段评书说完，下面免不得鼓掌叫好。这时鱼贯出来一队旗装女子，手捧着一小白瓷盆向各桌送去。老那亲自端了一盆到了李学文这一桌，点头哈腰道：”各位同学，谢谢照顾本店的生意。这是山里採的野菜,送给各位尝个鲜。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到也爽口清火，去油解腻”。众人早闻到一股清香味，见那雪白的瓷盆里是深绿色的野菜，煞是好看。用筷子夹一口尝了尝，微苦清香回味无穷，果然好吃。
那位黑大个道：”老板，这是什么野菜？这样好吃”。老那道：”你们在城里自然不知，这叫刺菜。要乘着鲜嫩刺软时採摘,洗净后先用开水焯过，再切碎用盐伴了。上桌时伴上蒜泥，点上香油和醋即可”。见众人吃的高兴，老那道：”我看各位气度不凡，定是大学生”。一位淡眉毛大眼睛白净园脸，稳重大方的女生笑道：”老板看走眼了，我们是高三的学生”。那位黑大个摇头道：”我觉着老板看的挺准，明年我们就是大学生”。众人齐笑。老那又冲着李学文道：”我看这位同学不象个凡人，定是见过大世面的，想是留学回来的”。只见众女吃吃地笑。一个短发大眼睛，小嘴一笑两酒坑，调皮可爱的女孩道：”就他？这辈子怕是北平城都没出去过”。
李学文心里纳罕，这老板怎么单拿我说事？莫非穿越人士都有王八之气？不免探究的看了老板一眼。这老那本来心中有鬼，正装着收拾空盘子。李学文一眼看过来，吓的老那一哆嗦，差点儿把盘子扔了。低头道：”各位慢用”，赶紧转过身去。只觉得浑身无力，端不动盘子，迈不开步。咬咬牙，免强挪了回去。一路上感到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还在盯着自己，冷汗顺着后脊粱淌了下来。心里道：“厉害呀！一眼就看到人的心底。这等人物还是少惹为妙”。
在后院，老那向董途平汇报了事情经过。见董途平在沉吟，老那道：”董爷，现而今北平城里天王老子第一，学生第二。咱还是别招惹他们”。正说着话，下人进来道：”董老爷，那老爷，肃王府的史管家来了”。董途平一楞道：”快请！”。
这史管家一进屋，先向董途平请安，又向老那问好。然后一一介绍身后的三个青年：”董爷，这位是日本黑龙会的代表，日本陆军参谋本部顾问儿玉誉士夫”。这位儿玉上前一步，啪的一个立正，紧接着一个45度鞠躬礼，口道：”请多关照！”。董途平拱拱手道：”好说”。史管家继续道：”这位是黑龙会会长头山满的三公子头山秀三”。这头山秀三也是立正敬礼，董途平回礼如仪。史管家指着最后一位道：”这位是大日本海军中尉山岸宏”。双方又是敬礼拱手，关照好说的一通忙活。介绍完毕，董途平道：”老那，看茶”。”好嘞！”老那答应一声，小跑着出去了。
这位儿玉誉士夫两年前策划政变，打算刺杀斋藤实首相和其它内阁成员，事败被判刑三年半。头山秀三和山岸宏参加了随后的五。一五事件，两个人都是首相官邸袭击队的成员。因为军部的庇护和民间军国主义情绪高涨，这帮杀死本国首相犬养毅的恐佈分子都获得轻判。
川岛芳子丟失机密文件后，为证明自己没有白跑一趟。回去后大吹特吹董途平。但日本和满洲国高层都不当回事。唯有头山满大感兴趣，因为黑龙会是民间组织，经费自筹。听说董途平有挣大钱的办法，决定赌一把。头山满动用资源把这三个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赎了出来。作为自己的代表派来北平。
这时老那指挥下人端来了盖碗茶，各人落座。又晗喧客气一番，然后开始了海聊。董途平自然是天南地北古今中外的一通忽悠。三位太君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山岸宏想挽回一点面子，说道：”董桑，我大日本军威如何？”。董途平道：”亚洲第一，世界第六”。三个日本人一阵吸嘘，都是不服。山岸宏道：”当今世上，除了德军，就是我们大日本皇军最利害。而且，我们有武士道精神，我们士兵的素质世界第一”。
董途平道：”如果有了武士道精神就可以强军，当年日本也不必明治维新了”。三个日本人就是一楞。董途平继续道：”德军的强大就不必说了。就说美军，虽然士兵怕死，但美军的火力输出是日军的几十倍，这仗还怎么打？再说苏军，其士兵的牺牲精神不亚于日军，武器装备却强得多。因为苏军的假想敌是德国，日军的假想敌是中国。日军要是碰上苏军，胜算不大。英法虽然没落了，但武器装备仍然胜过日军。只是因为德国的牵制，在亚洲的力量不大罢了”。
董途平有一个阴暗的心理，他想让日本人改善装备。将来打的美英苏更狠一些，他好当救世主，他”发明”的新式武器才有市场。至于中国，将来跟着美国大兵杀回来。他就是太上皇。儿玉几个日本人另有想法，日本资源贫乏，只有先拿下中国，才有和西洋鬼畜们抗衡的本钱。当前皇军的装备强过中国太多，这就够了。
儿玉道：”芳子小姐说董桑是经商奇才，鄙会非常地感兴趣。这次受头山会长的委托，特意寻求合作。望董桑不吝赐教”。董途平心想，总算说到正题了。打开抽屉取出一叠文件道：”这是一份商业计划书。别急，晚上到客房里慢慢地看。先说说我的条件。我要求200万大洋的策划费和每年利润的百分之一。其中100万先期支付，另外一半公司盈利后支付。只要第一个100万到位，我会拿出第二份同样价值连城的商业计划书。条件另谈。好了，拿去吧。老那，准备酒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