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眨了眨，沐青君双颊绯红，鼓起勇气，将手轻轻放入他宽大厚实的掌心中。
她就这样与秦川住在了一起。
日子如水般滑过，恍惚以为深山老林里这样细水长流的生活一过就是一辈子。
像是秦川的影子，他走到哪沐青君就跟到哪，寸步不离。
他练剑，她就在一旁像竹子一样立着。
他喝酒，她也喝酒，尽管她讨厌头晕目眩肚里如火烧的感觉。
他去凡间店铺买东西，她就在门口看风景。
他对故意过来搭讪的女子温柔地说话或者微笑，她就一直盯着她们，盯到对方无法忽视她为止。
并没有很认真地看过秦川的样子，可是年深日久，自然记了下来。
浓眉大眼，鼻梁直挺，笑的时候如春风拂面百花盛开，最喜欢喝温婉深冽的清莲露。
一只白玉杯盏递过来，对面的男子一边饮酒一边望着她若有所思地微笑。
“可会舞剑？”
她摇头。
“可会酿酒？”
仍摇头。
“可会飞行术？”
她有些尴尬地垂下眼帘，摇摇头。
晃荡妖界两千年，她除了会吃喝拉撒睡外加逃跑，其他什么都不会。
秦川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冰凉的手，脸上露出洞悉一切的笑容，忽道：“若我离开，你会想我吗？”
不知秦川此话何意，她半晌未答。
现在看来，也许秦川当时只是想逗逗她。可是在沐青君眼里，“离开”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
没有秦川，她就是多余的。一瞬间，她浑身僵硬，眼里盛满了几个世纪的恐慌。
揪住秦川的袖子，她清澈的眼睛里氤氲着一团雾气，咬着下唇，像受惊的小麻雀，紧张得快要哭出来。
秦川大概没想到一句玩笑话会让她起那么大的反应，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别哭啊……我……我开玩笑的！我不离开！我不离开了！就算是阎王爷来勾魂，我也不离开你！我发誓……”
也许是她唇畔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笑意引起了秦川的怀疑，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惊疑不定，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
“你……你居然骗我？哈哈哈，我……我还以为你真的生气了……你知道我方才有多紧张有多担心你么？我好怕你再也不理我了！我还在想要怎么才能让你原谅我的冒失……没想到……没想到……你你你你你居然……居然……”
像发现了洞外千秋，秦川又惊又喜，脸上挂满了不可思议的笑容，漆黑的眸子璀璨夺目，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不知为何，她的心脏越跳越快，似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转过身，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头顶传来一声浅笑，未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被牢牢锁在一副厚实炽热的胸膛之中。
秦川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徐徐拂过她的脸颊，混着清莲露的柔谧新婉的芬芳，醉人心魄。
如玉般风雅的嗓在耳畔轻柔响起，他说：“怎么办？小家伙，我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她酒醒了大半，脸上似一片火烧云，腾腾的热气蔓延到耳朵根，大有春火燎原之势。
有些心虚地缩了缩，却被拥得更紧，秦川蹭了蹭她的颈窝，撒娇似的说道：“再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她心里忽然寂静无声，像着了魔一样，只听得到秦川的声音，只感受得到秦川的存在。
偌大的天地，仿佛只剩他们两个，彼此依偎，相互倚赖。
一个月后，他不辞辛劳，日夜兼程赶去南海，捉了只小龙给她当坐骑。
为她酿酒，为她画眉，为她试药，带她去天庭参加各种宴席，带她去凡间看遍盛世繁华，带她下海赏尽五彩风光。
秦川陪她看日升月落，拂堤杨柳，飞鸿踏雪，恍若一场地老天荒天荒地老的芳朝烟华。
后来妖界动荡，秦川临时受命，只得将她托付给仙界与他关系甚为紧密的碧梧宫宫主，请求她好生照看沐青君。
月色映阶，冷华如霜。
沐青君枕在碧梧宫后院的老树根上，长吁短叹，神游物外，忽听得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美女坐在她身旁，如水般温婉的眸子饶有兴味地盯着她。
她不答。
萍水相逢，她只是在此处借住，不久就会随秦川回竹林，所以完全没有必要跟其他人有交集。
简单来说，她并不想认识任何人。
对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也许有点失望，抑或没有……
耳边又响起一阵脚步声，若有若无，若轻若重。
她松了口气，睁开眼，一阵清风拂过，把她的声音吹得天光云影飘渺不定。
“我没有名字……”
离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雨纷纷，碧梧宫草木皆深，盘踞的老树根更显沧桑。
她立在廊前，听梧桐滴雨，似无所遁形的悲伤落地生根。
不经意想起那日秦川站在碧梧宫前，执起她的手，眼神隐忍而坚定，嘴角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他说，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她心中千回百转的眷恋和不舍，全部化成一腔柔情，强迫自己将泪水咽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轻声道，我等你。
三个字，为他们写下了诀别。
有将士来催他上马，秦川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在唇边哈着气，眼底有留恋，有挣扎，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情愫。
她至始至终微笑着，腮帮子硬得生疼也不敢垂下嘴角。
秦川转身之后，她心口蓦地一紧，悲伤潮水般涌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划过脑海，她却抓不住。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直直地窜入人的心底。
在宫门前守着秦川的背影，她站了整整一夜。
尝过了如春的温暖，更觉寂寞的蚀骨。
无他在跟，梦偏冷。繁华折煞，情债几本？孤独如蛆附骨，似影随行。她用手抹了把脸，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深院清秋，寂寞梧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