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戎又称犬封国,以白犬为图腾。从开国之初,犬戎就进犯不断,边界封地民不聊生。先王初期,派大将尹吉甫迎战,大获全胜,一时间军心大振。但是犬戎乃是游牧民族,好胜善骑射,多年的拉锯战,双方劳民伤财。
宣王六年,也就是犬戎大败那年,犬戎三王子携妻被送来镐京做人质,于镐京生得三男两女,后犬戎胜,要回人质,只留下长子。长子与周一位上大夫之女情投意合,于宣王二十三年生下长男允。允和父亲从小长在镐京,直到宣王三十九年回犬戎。
五年前,允先祖去世,允父登基,根基未稳,政事一直也在宗族的把控之中。如今多方博弈,权力制衡,加之这两年在允父与允的管理之下,草原畜牧丰收,犬戎百姓也更倾向于和平休战,戎王想与宗周求好,便遣允赴京。
允给太子太子妃带来了一个特别的礼物,仆人们牵上一只狼犬,吓人宫人们惊声尖叫、面色惨白。
允忙解释道:“太子太子妃莫怕,此犬已被驯化,不会伤人。”
宜臼半身挡在姬盈身前,怯怯地问:“人驯马为战、驯牛为耕、驯猪为食,贵国驯犬为何?”
允笑道:“太子有所不知,犬乃是我国神物,亲如家人。驯养不为何,只为傍身。”
宜臼面露难色:“允王一片好意本宫心领,只怕本宫不得允王霸气,降服不了。”
姬盈却不以为然:“殿下谦虚,既是允王一片好意,哪有拒绝的道理。臣妾自小养马还未养过狼犬,听说狼犬可通人性,臣妾十分好奇,不如由臣妾养着吧!”
说罢,她上前,接过下人手中绳索,俯身轻轻摸了摸犬头,如她摸自己的鬃马一样。
宜臼在一旁看得很是心惊胆战。
事后随行的人与允笑谈:“殿下说大周女子温婉和顺、胆小无趣。看来不尽事实,这位太子妃可比肩草原女子。”
他们对姬盈的认识还只是开始。太子忙于朝政,都是太子妃代夫尽东道主之责。一来二去,姬盈更是颠覆了允从小根深蒂固的对大周女性的看法。
他眼里的大周女性是遵规守纪恪守妇德的,姬盈却不拘小节,自由奔放。他眼里的大周女性以夫为天,骨子里有股牺牲精神,姬盈对太子没有半点惧怕,倒是太子,总是退让三分。
最主要的是,姬盈说她不想生子。
“我嫁与太子的时候,很多人都对我说,太子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太子的儿女就是我的儿女。很久很久以前,人类寄生部落,你得劳动,你得奉献,否则就会饿死,现在不用了,我们学会使用工具,有些人不用劳动也不会饿死,他让别人用工具替他劳动。劳动的人是不是凌驾于不劳动人之上?毕竟他们养活了不劳动的人啊!事实上,他们被不劳动的人奴役,人有了尊贵和低贱之分。”姬盈牵着狼犬站在宫墙之上,俯瞰江山,“当然,这些尊贵的人也有无私的地方,只是他们的无私只针对自己的亲人后代,他将尊贵与之共享,让他的后人世代为尊,让那些为奴的人世代为奴。”
允并不是很真切明白姬盈想说什么,但是,一位后宫女子对他说这样一般话,他实在是震惊。
“尊贵与低贱,和娘娘不生子,有什么关系?”允问道。
姬盈大笑,青丝随风而舞:“我出生就注定尊贵,即使不嫁与太子,也会一生荣华。我就是历史演变里面那一类无需劳动也会高高在上的人。生子若是女人的天职,后宫一众替我代劳,我何乐而不为呢?我可以将太子后宫任何妃嫔所生之子占为己有,你猜他们的亲生母亲会如何?”
姬盈看了一眼允,收起笑容:“她们不会觉得被侵占,反而感恩戴德。”
允看着她的脸说道:“如此说来,娘娘是受益之人,却为何并不是很开心?”
姬盈转过身,看像远方:“我从小就对人与人的不同命运很是不解。为何我出生富贵荣华,锦衣玉食,而有些人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更让我不解的是,我惶恐不安地享受着这份特权,却从来没有被欺凌的人指着我的鼻子问我凭什么你不用付出?他们只会不满与他一样的人比她奉献得少。”
允微微一笑:“娘娘此番言论,想必一生顺遂吧!”
姬盈不解地看着他。
“我一出生就与他人不同,娘娘尊贵,前人铺好路,一生平坦前行。可是我没有,我父亲是戎人,母亲是周人,我一生无先例可鉴,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一个戎人,还是更应该像一个周人。戎人提防我周人血统,周人轻贱我戎人之后,我也如同那些低贱的人一样,我没有想过向谁质问凭什么。”允看了一眼姬盈,“因为它没有意义,质问改变不了我身上流淌的血脉,我能做的只是拼命,拼命侵占他人利益,稳固自己地位,往更尊贵的地方爬,这样,别人才不敢问,那个杂种凭什么?”
“允王身上的这股韧劲是戎人之风,风度翩翩是周人之雅,如此结合,乃是升华,何来杂种一说。”姬盈笑说,“吹风看景,允王全当本宫谈笑,笑过就忘,下了这宫墙,若是说与他人听惹了麻烦,本宫可是翻脸不认的。”
她与允王并肩,牵着狼犬绳索下石楼,说道:“明日我长兄回京,到时候引你们相见。有将人之风、有君子之雅,世间可不止允王一位。若相比,允王可是要输我长兄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