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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洛坐了好长的一个梦。梦见自己又被妈妈罚站在家里那个小小的储物间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墙上不知谁贴上去的一张迈克尔乔丹的海报。海报上他抱着篮球咧着嘴笑着,露出白晃晃的牙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储物间里像是一个喜剧明星一样,每当他在里面压抑的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抬头去看那一排明晃晃的牙齿,心情就会好一点。
可是那张海报忽然就不见了。屋子里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不甘心,摸着黑也不知道踩着什么硬邦邦东西爬上去找那海报,可是摸到的却是冰凉的墙壁。于是他哭了,小声的哭泣,这个屋子里,再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东西了,以后罚站要怎么办呀。
他哭着哭着发现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只小小的手伸了进来,那只是被缝隙的那一点点光亮照的粉嫩的像是蝉翼一般。他急忙从储物堆里跳下来,头被磕到了柜子的棱角上也顾不得,赶紧端端正正的贴着墙站好。
那只粉嫩的手之后是一只纤细的胳膊,然后整个人便小心翼翼的进来了。
是一个穿着绿色裙子的小姑娘,细碎的短发,带着好看的用花朵编成的花环。
苏洛紧张的看着,手指都快要扣到墙里面了,他强装镇定,看着这个像是小小花仙子一样的小女孩问:“你是谁!”
女孩羞涩一笑,轻声说:“我叫清原,我是带你出去的。”
她打开门,外面的阳光汹涌进来,刺眼而炽热,苏洛赶忙遮住眼睛。。。。。。
许久,他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身上插满管子,他想动,但是稍微一动,便浑身都痛,他发现自己嘴上罩着一个罩子,一个护士走过来,“哎,你醒了呀。”声音温柔像是在哄幼儿园的小孩。
他好困还是想睡觉,护士说,“不可以睡了哟,刚做完手术,感觉怎么样?”
他这才想起,自己是被陈墨从学校的楼顶推下去的,想到这里,他虽然睡在床上,还是感觉整个人的身体往下沉……。
医生进来,一一检查他的仪器,然后对他说,“小伙子,不要紧张,手术很成功。”
苏洛试图去摘那个氧气罩,医生赶紧阻止,“这个不能拿,你这刚做完手术,怎么元气还这么好。”然后回头对护士说,“如果一切正常,明天早上就转到普通病房吧。”然后又给护士嘱咐了需要注意的事项,护士一边认真的听一边记录。
苏洛仿佛在一个混沌的状态,医生和护士在交谈,他仿佛又要睡着了,意识模糊,仿佛一场冗长的梦境正在等待着他。
这时候,他好想念爸爸妈妈,想看到他们。他昏昏沉沉的,那些他已经封存起来的记忆,便像紧闭的窗户外钻进来的贼风,又来了。
2
自从他记事起,和父亲的交谈少之又少,父亲不喜欢他打篮球,如果他在家看到他满头大汗的回家,便皱起眉头,他管打球叫做“不务正业”。他给苏洛买了金融和时政之类的杂志,还有那些正式场合需要穿的衣服,甚至在他十八岁之后,带他去一些他自认为很重要的场合,见一些很重要的人物。让苏洛在酒桌上端着酒杯笑容满面的给每一个人敬酒,在他们起身的时候,让苏洛过去帮他们去拉椅子,在他们离开时过去给他们开车门,并且有礼貌的道别。
这些都令苏洛无比反感,以前他总是迫于无奈跟着父亲去。后来他长大了,不再害怕他了,便拒绝跟他去那些场合。有时父亲会呵斥他,逼着他一起去,他便在中途大家都喝的正酣的时候偷偷离席。脱掉那一身看起来剪裁合体的西装,穿上自己觉得舒服的衣服。
父亲为此大为恼火,不仅训斥他,而且给母亲脸色看。有次他听到父亲朝母亲咆哮:“我当年辛苦创下来的基业,难道要败在这个不学无术的臭小子手里?你整天待在家里,唯一的事情就是教育孩子,你看看你把他教成什么了!?”
母亲看他,眼里没有一丝感情,“我知道你在外打拼辛苦,可是他本性如此我能怎么办?如果你怕以后没人继承你的产业,你便找人再帮你生一个吧。”
他听到父亲大口的喘着粗气然后砸东西的声音,接着便摔门而出,开着车咆哮着走了。
他错愕的站在楼道里,看着母亲端着茶杯出来,仪态端庄,步履稳重,母亲问:“刚才的话,你听到了?”
他艰难的点头。
母亲冷冷的说,“以后大人说话小孩不许偷听。”
他“嗯”了一声,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母亲对他总是如此淡然,不过多要求,也不过度关爱。每天只要他按时回家,按时吃饭就好,其他的,很少过问。这么多年,她从未问过自己的学习成绩,甚至连学校都没去过。高二分文理,其他孩子都要回家和父母商量。他的文科理科差不多,当然也难做决定,他回去问母亲,母亲正在化妆,大概是要出门,她手里的口红停顿了一下,像是喃喃自语:“你都高二了……。”
然后继续涂口红,他站在身后看,他美丽的母亲,这么多年,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天生气质清冷,如今,经过了时间的打磨,倒多出一些人间烟火,配上精致的妆容,更是有了一份成熟女人的妩媚与风韵。
母亲化完妆起身,看见他还站在身后,于是说:“你自己看吧,我也没上过大学,不懂。”
他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自那之后,他的事,便不再跟父母商量,一切自己决定。
十九岁生日的时候,母亲送他一双麦迪的球鞋,给他在家里办了小小的生日宴会,他没有朋友,只有母亲和保姆。他捧着球鞋,好高兴,原来母亲知道他喜欢麦迪。他不甚酒力,几杯酒之后便晕晕乎乎,母亲扶他回到房间,他抱住母亲,哭了,他说:“妈,你告诉我,我是你的亲生孩子吗?”
母亲心里一颤,她知道这些年,她欠这个儿子的太多了,她抱住儿子,胸腔起伏,“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如假包换。”
苏洛擦掉眼泪,傻呵呵的笑,脸颊绯红,秀气的如同女孩子,母亲不忍再看,扶他睡下。回到自己房里,便泪如雨下。
苏洛的父亲每年给苏洛的礼物便是现金,苏洛想,他怕也是没心思去帮他挑吧,反正他也无所谓。
每年都比上一年多很多,苏洛把那些钱存在卡里,一分都没花过,他想着等自己有能力赚钱之后,就把那些钱还给父亲。
对呀,现在应该攒很多了吧,想着苏洛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