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恶风传来,王孝杰知道又有人搞偷袭。举刀招架。不过这次他错了。
慕容萍此次看到的,是黑披风的刀冲自己砍来。显然这是她没想到的,尖叫中更多的不是惊恐,而是不解。
千钧一发的时刻,王孝杰哪有空去理会她的表情?他只知道自己这刀架空了,正纳闷儿呢,身后马蹄声近,王孝杰又听到了那蹩脚的汉话,“杀了她!”
杀我还用下命令?要不是我机灵,今晚早让你们弄死好几回了。王孝杰暗骂两句,却不知他想错了,一道寒光奔慕容萍而去。
“哎,错了!我在这儿呢,”说完了王孝杰才明白,这次人家的目标是慕容萍。他也反应过来了,也晚了。寒光闪过,想救已经来不及了。
“我偏不让你杀她!”危急时刻王孝杰也豁上了,往上一纵身,奋不顾身把慕容萍罩在了自己的身躯下。
“咔嚓”“噗”,“哎哟”,又是一连串的动静。
哎呀嗨,我没死。小子你的刀还是不够快!王孝杰纳闷之余,愤怒回身,单臂擎刀,来了个斜肩铲背,一刀就把来人左上右下,劈为两断。
对方死了,可王孝杰胳膊上的血也淌下来了。还好,多亏了他身后背着的那把牛角弓。对手一刀正砍在牛角弓的弓梢上,咔嚓一声,力度减缓过半。可即使这样,刀尖仍旧顺着王孝杰的左肩膀,竖着切开了他胳膊上的腱子肉。
“啊?!”慕容萍花容失色。
“别怕,不过是让狗咬了一口,”王孝杰抓起衣服一角,拿牙咬住,右手一用力,“刺啦”一声,硬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来,姑娘,帮我把这伤口绑上。”
“大黑披风?你这个罪魁祸首,你回来得好!”王孝杰持刀立在那里,将慕容萍护在身后。
“杀!”又是蹩脚的汉话。
不过很可惜,这次未等他手下的那帮黑披风冲杀,在战场另一边,大获全胜的吐蕃骑兵已经冲杀过来。大黑披风再想对王孝杰和慕容萍下手,来不及了。劫后重生的吐蕃兵,发了疯似的发泄着他们的愤怒。现场乱作一团。
“姑娘,咱们得快撤。眼见这帮吐蕃兵恢复过来了,别看他们人少,我料想这帮黑披风不是他们的对手。”王孝杰仔细盯着混战现场,查看着薄弱环节。好容易发现了空隙,“走。哎呀,你哭什么?快走,保命要紧。”
慕容萍还在那哭。
小祖宗呀!王孝杰没让她急哭喽。怎么办?只好一手提刀,一手使劲拉着慕容萍,也顾不得伤痛了,转身就往林子深处跑。王孝杰现在满脑子就一个想法,千万不能把她弄丢了,让她再次陷入危险之中。因为如果那样,善良的月影还不知要怎么埋怨自己呢。
为了摆脱黑披风和吐蕃兵,王孝杰不顾伤痛,拉着慕容萍在林子里兜起了圈。足足跑了半个时辰,喊杀声彻底听不见了,王孝杰这才拉着慕容萍,火把也不敢打,摸黑往月影藏身的那片林子走。
“月影,月影……”王孝杰吓出汗来,人呢?我娘子呢?
不会有事的,不会的。王孝杰抹了把脸上的汗,她应该是等我等着急了,又不敢进林子找我,见天黑了,就自己回城了。一定是这样的。王孝杰胡乱琢磨着,嘴里已经说开胡话。
“都是为了救你,”说了半天,王孝杰才想起跟前还有个姑娘,苦笑半天,“瞅你的样子就知道是被吓傻了。唉,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说话把这一天的经历讲述一遍,最后又回到月影身上,王孝杰快急哭了。“我娘子还有身孕呢!”
慕容萍的眼泪也下来了。
“你看你,我想哭是让我娘子给急的。她让我去救你之前,明明是藏在这里的,怎么现在人就没了呢?你说你哭啥?这好容易逃出来了,应该高兴才是。”借着天上微弱的星光,王孝杰从怀中掏出随身的金创药,一边包扎伤口,一边问她,“姑娘,我问你好几遍了,你能听懂我说话吗?别我没完没了说半天,你一句都没听懂。那我这劲不全白费了?”
“嗯,”这一晚上,王孝杰终于算听到姑娘的动静了。
却也正由于这一声答应,王孝杰感觉自己突然成了透明的,在这姑娘面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点小尴尬。“那就好,”憨笑两声,借着星光打量着她。
哟,姑娘好俊俏呀,瓜子脸、柳叶眉,尤其那双双眼皮下的杏眼,似乎在倾诉着无声的情话。中等的身材,皮肤带着西北少数民族特有的白嫩,一头乌黑的发辫让人感觉是那么轻松俏皮,配以额头上红布的额箍,忽又让人在轻松之余觉出她的端庄秀丽。再看身上,一身吐谷浑女子特有的装扮,红绿配色而成的衣服,裙与衣齐、随风而摆,反衬出了她的飘逸。只头上的一支金凤钗,让王孝杰想起点什么。
“姑娘,你看这一晚上,忙到现在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壮士,啊不,恩公,”那姑娘起身给我施礼,“慕容萍。”
“慕容萍?好俊俏的名字,”王孝杰傻笑两声,想夸人家名如其人,却没好意思开口。
“还不知恩公姓甚名谁呢?慕容萍愿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要报答恩公。”说话那姑娘倒身便拜。
“嗨,报答啥呀,老祖宗不是说过吗,施恩不能求报!对了,问半天你叫啥,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王孝杰。”
“好响亮的名字!”慕容萍一阵点头。
“你也觉得这名字响亮?哈哈,”王孝杰很自豪,“我娘在世时,也夸过这名好,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孝立身,做人杰,为国尽忠。所以我爹才给我起名王孝杰,哈!”
“说得真好,你娘亲真是个伟大的娘亲,我吐谷浑要是有这样的母亲,该有多好!”慕容萍的话,又扯到了自己身上,随之而来的是满脸愁容。
看着她的样子,王孝杰又瞅见了她头上的金凤钗,想起点什么,忍了又忍,没忍住,“慕容姑娘,我有一事不明,不知该不该问?”
“恩公既是慕容萍的恩人,有何不可言说?有话但请讲来,慕容萍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姑娘也很痛快。
“哦,倒也没那么严重啦,我只是看到了你头上的金凤钗,想问你个事,你……”王孝杰欲言又止,看着她的眼睛,“你,是吐谷浑的王族?”
没等回答我,慕容萍的眼泪先下来了,“恩公如何得知?”
“嗨嗨,你先别哭呀,你听我说。”白天那一幕,王孝杰和月影看了个正着。他想问,诺曷钵是你亲爹吗?正所谓虎毒还不食子呢,哪有当爹的如此对待自己闺女的?但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临时编个理由,“我瞎猜的。”
往事不能重提!不想王孝杰话刚说完,慕容萍泪流满面,倒身又拜,“砰砰砰”磕了三个让王孝杰措手不及的响头之后,从地上抱起那把巨型门板刀,就要自刎……
你要抹脖子,你这不扯淡吗?王孝杰急了,敢情我一晚上白忙活了?为了救你,我娘子都丢了,为了救你,我差点着了黑披风的道儿,把自己也搭进去,为了救你,我膀子上的二斤肉差点让人给割下来!哦,合着我好容易把你救了,你倒好,转眼工夫就自个儿给自个儿来了个痛快,一抹脖儿,回头再见啦您哪?
“你这是干什么呀?”急得王孝杰伸左手一把就薅住了她的手腕,单臂一较劲。他没敢太使劲攥,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哪受得了自己这一股子蛮力?这是他这么琢磨的。
谁想这姑娘力气不小,完全出乎王孝杰的意料,居然没让她撒手。还不服气呢,敢情没捞着抹了脖子心有不甘,还在那使劲呢!
把王孝杰气的,心一横,我也不跟你费这劲了,我哪有这心情呀?“你给我撒手!”力用上了,姑娘也不倔了,“哎哟”一声,手一撒、巨型门板刀“当啷”一声,落到地上。
王孝杰气坏了,就要训她。谁知没等王孝杰开口,她倒抢先哭上了,“恩公,你救我这个该死之人干什么,你让我死了算了,谁都省心,一了百了!”
“这说的什么话儿?好死不如赖活着,蝼蚁尚且爱惜生命,何况于人?” 王孝杰心头烦闷,却还要开解她。“远的不说,你就拿我和你比。我王孝杰幼年丧父、十来岁又没了娘亲,一个野小子孤苦伶仃、四处流浪。好容易这两年在这边关小城安顿下来,月影跟她爹不嫌弃我,让我娶了娘子。”王孝杰一瞪眼,“这不,还丢了。为了救你,不知道把自己娘子弄哪去了。”
“恩公,我……”慕容萍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语塞。
“啥也别说,我知道你要说啥。”王孝杰摇头,“命里该当有这么一个坎。唉……”王孝杰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月影,为什么要带她出来打猎。这下可好,丢了。生死未卜。
“对不起,恩公!”慕容萍眼里含泪。
“原也怨不得你。你也不用道歉。”王孝杰自己开解自己,换了个话题,“你说我费这么大劲救了你,可你还是要寻死,早知这样我费这半天劲干啥呀?心里有啥想不开的,说出来就好受了。就像我。”
“可,我和你不一样。”姑娘唉声叹气。
“不……一样?”王孝杰有些发蒙。女孩儿的心思你别猜。王孝杰显然不明白她,一个花季的少心为什么心事重重、满脸愁容。“是,人跟人哪有一样的?不过说出来心里总会好受些,不憋的慌。”
让王孝杰一通文不切题的劝,慕容萍看着他,欲言又止,“还是不说吧,说了也是给恩公平添烦恼。”
“你说你这人,让你说你不说,完了你又寻死觅活,”看着慕容萍的眼泪又往外流,王孝杰叹声气,“不说就不说吧,你不说我也不能逼你。”
场面有点小尴尬。
“折腾了一宿,趁着天还没亮,睡会儿吧。”一阵倦意袭来,王孝杰往上风口一堵,算是给慕容萍挡挡风,时候不大,鼾声就起。
慕容萍却睡不着,女孩儿心事多,尤其经历了这一天的变故,能说什么,又该说什么,下一步该怎么走,天下之大、路在何方,她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伴着泛青的星光,她仔细地打量着王孝杰。高大的身躯、粗壮的四肢,一身的破衣烂衫,一头乌黑的浓发胡乱在头上打了个鬏,拿根一指来长、拨了皮的光滑木棍当发簪别着,呵,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野性汉子别样的气息。
“他的胳膊还在流血,”虽是在星光下,但慕容萍能感觉王孝杰肩头的湿润,那是血在往外渗。他那是为了救我而受的伤,这个汉子至今连哼都没哼一声。可是大黑披风,“杀了她”,他居然下令杀我?!
慕容萍又想到了死。可……王孝杰的鼾声此起彼伏。他不让。慕容萍少有的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