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在故宫博物院做了大半辈子的管理员，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晓彤的父亲冯老爷子叹口气，“我跟我老伴儿结婚以后一直没有孩子，一直到1986年，也是这样一个夏天，天儿很闷热。我下班以后没有马上回家，想等暑气退掉了。正当我在御花园万春亭闲逛的时候，就听见有婴儿哭泣的声音……”
我和沈然对视一眼，心砰砰直跳，我知道，我们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我循着声音跑过去，一看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婴。我觉得特别奇怪，当时御花园一带正在修缮，并没有对外开放，怎么会有孩子被丢在御花园的呢？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道银光在我眼前一晃，我很害怕，随手抄起一块石头朝银光投过去，就听到一声惨叫，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只银色的狐狸。它跟白狐不一样，皮毛泛着银灿灿的光。我特别害怕，就抱起孩子跑回了家。那年我都快四十岁了，我和老伴儿都觉得这是老天爷赐的孩子啊。”
谜底！我看了看胖子，他仍旧一脸迷离，而沈然和歆婷都皱起了眉头。
离开冯家的时候已近中午，我已无法忍受知道真相后的矛盾心情和倾诉欲望，马上打电话给杨杨：“俩小时后，我们在中传北门见！另外，歆婷姓沈。”歆婷听了我的电话，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沈歆婷？沈然？”我能听到杨杨在电话另一端蹦起来的声音，“一定到！”
“你怎么知道我姓沈？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歆婷走在我后面问我。“我一直以为你会当我是沈然的女朋友呢。”
“来的时候，你问过沈然：多久不给爸妈打电话了？”我说，“如果沈然是你的男朋友，你不会那么关心他与他家庭的联系，而且婚前一般会用‘你爸妈’来代称。”
沈然走到我前面，回头撇我一眼：“你这个家伙不做心理医生可惜了。现在我们的后事很棘手，我还没有想到稳妥的解决办法。”
“你能意识到后事的棘手，不做镇妖师可惜了。”我笑着回他。
“棘手什么？”胖子太极一样的圆脸凑过来，一副准备挨揍的样子。
中传北门有一家“薄荷冷品店”，是我和胖子、杨杨接头的地方，我们常年在此开发项目，对接业务，黑市贸易，规划蓝图。8元一大杯的柠檬茶能被我们喝出Iceason的质感。
“歆婷姐好！”我们刚在薄荷冷品坐下，杨杨就像踩着弹簧一样进来了。黄色的T恤和牛仔短裤跟薄荷冷品墙上的青绿色搭配在一起，很是清凉。
“你肠胃好些了吗？”杨杨拉着沈然的胳膊慰问着。
“好，”沈然诧异，“好多了。”
“我昨天看你微信朋友圈，知道你拉肚子，发了几条信息问你，你也没回。”杨杨说。
“像这种问他几句都不回的主儿，就果断删除吧，他压根儿不想理你。”胖子瞅着天花板说，杨杨哼了他一声。
我看再不谈正题，场面就要因为爱情失控了。“沈然，你来说还是我说。”
沈然一笑，先迷倒杨杨，后开口说：“还是你来说，不足的我补充。”
我清清嗓子，讲出了事情的全过程：“根据冯老爷子的讲述再加上我们在故宫的遇难，真相大概是这样的。”歆婷胳膊托着瓜子脸专注地看着我，心头一漾。
“1986年夏天，冯老爷子在故宫发现的孩子，也就是晓彤，其实……是妖。被冯老爷子打死的银狐，恰是晓彤的生母。”我开门见山地说，除了沈然都一脸惊讶。
“晓彤的生母是狐妖，在故宫修炼千年，却没有化为人形，反倒是女儿出脱成了人形。那天晓彤出生不久，在草丛里哭泣，而在这时，一直没有子嗣的冯老爷子发现了她。银狐见有人碰自己的女儿，便怒不可遏，跃起想袭击冯老爷子。冯老爷子随手抄起的石块，碰巧这石块是妖怪四大分类中的‘灵’，名号石敢当，也已修得法力，不想就把银狐击倒在地，最终银狐痛苦地死去。”
“晓彤说她的梦中那个‘W’型是怎么回事？”杨杨问。
我回答说：“我们昨天在故宫万春亭遇妖，你们有没有看过万春亭的檐？在侧面向上看去恰如一个字母W。童年的某个印象深刻的图案，往往会让她记住一辈子。何况生母在此殒命。”
我继续说：“银狐因为女儿被抢，又是被突然打死的，怨念很深，常通过血脉亲情去影响晓彤的潜意识，希望晓彤杀掉冯老爷子一家为其报仇。但晓彤自小被冯老爷子一家含辛茹苦地养大，无论如何下不去手。两相矛盾，导致晓彤噩梦不断。”
“所以，在御花园的时候我被妖气撞到并没有受伤，”胖子揉着肚子说，“是因为狐妖灵根本没有想袭击我们，而是要扑向失散多年的女儿。”
“这就难怪晓彤对故宫的情感是既厌恶又依恋……这种矛盾的心情啊。”杨杨说。
“那我们怎么办？”沈歆婷皱着眉头问，忧虑的样子让人爱怜。
“真相决不能让晓彤知道。”沈然说，“如果让她知道，自己是妖的女儿，而辛苦把自己带大的养父母居然是杀母仇人，她一定会崩溃的。”
“我完全同意沈然的意见。”我点头道，“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有了方案：首先，胖子出身道教，就由你来化掉狐妖的怨念，不要让她继续纠缠晓彤，早日退隐；狐妖的怨念消散后，沈然马上开始对晓彤进行心理疏导工作，让她尽快纠正跑偏的情感。”
大家点头，全票通过，但我心里掠过一丝伤感，觉得自己践踏了什么，却说不出来。
我们再到故宫御花园化妖的时候，杨杨借口没有来。歆婷远远跟在我和胖子后面，穿了一身嫩黄的瑜伽服，紧绷的棉质衣裤勾勒出她高挑性感的曲线，与杨杨的小巧可爱相比多了一份成熟身材的优雅。我忍不住多回头看她几眼，笑着喊：“歆婷！你这身儿打扮是为逃跑还是为尿裤子不被看出来啊？”
歆婷左右看没人，扔回来两个字：去死！
与其说化妖，不如说是超度。过程出奇的顺利，我想：大概是银狐见到日夜牵挂的女儿长大成人，作为一位母亲心愿已了，自己也觉得不应把自己的仇恨和怨念强加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是超脱吧。而胖子则趁机大肆炫耀其道家镇妖本领，我无奈地竖起大拇指：“动手能力特强。”
“好了吗？”歆婷远远地大声问。
“好了啊！”我大声答，一阵风吹过我的脸，我看了看旁边摇曳的古树，好像又抽出了新枝。
我们再见到晓彤已是半个月后，沈然的医术终见成效，这个年近三十的女人已活泼如杨杨。我对她说，没事儿的时候多去故宫的御花园看看。她一脸迷惑地点点头，虽然我知道，她去，谁也见不到了。
我在整理这份妖异志归档的时候在封面上写了两个字：“母亲”。
右下角写着，合同额10000元，沈然，沈歆婷各1000元。
（《银狐》 完，下一章节预告《铜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