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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他在一二年级的基础并不好,什么也没有学到。突然之间让他接受三年级的课,他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期中考试的时候,他们村和郑志强在一起的有郑红涛,王迎战都考的不好。受到老师的批评,说是拉了班级的后腿,而那些学习好的学生,老师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他不想让老师觉得他们郑家窑的娃不行,他不想受人异样的眼光。他想给郑家窑增光,因为全校里边郑家窑的学生的学习成绩都不好。

一天下午回去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郑志强家里还养了一头猪,猪在猪圈里“哼哼”着乱叫。不停地用鼻子拱着铁框门,不时转过身去咬一下猪圈里的半截砖头。等他妈给猪拌好了食,就叫他打开门把猪放出来吃。郑志强靠近圈门看着体型庞大的猪还有些害怕,他用脚踢一下猪伸出圈门的鼻子,让猪退后一点。不然猪挤着圈门,圈门不容易打开。等他打开圈门赶紧就跑到一边去,因为这猪饿极了也像一只狼一样,他听村里人说,野猪比狼还害怕。在老庄子住的时候,那个时候就有野猪,野猪夏天的傍晚就跑到玉米地里肆无忌惮地吃食玉米,压倒玉米杆,有人专门拿枪打野猪,但野猪皮糙肉厚的,很难打进去,等到野猪被惊扰,它就顺着沟沿滚下沟去。他想着想着就出了神,这时,猪跑到食槽附近,大口大口的吃着猪食,黑色的鬃毛在猪食里搅来搅去,耳朵竖立起来警觉地收集着信息。那么一大盆,时间不长就被吃完了,吃完了就“哼哼”地叫着到处拱地面,还要四处去转转。郑志强的职责就是看着让猪吃完不要乱跑,然后再次把他赶回圈里。等到这些任务完成以后,他也肚子饿的呱呱叫了。正好他妈就把饭烧热了,他就端起一碗饭,三下五除二的学着猪的样子狼吞虎咽起来。

老师布置的作业有时候真的挺多的,郑志强一直低着脑袋在暗黄的灯下写作业。老师布置的生字让写三遍。他写到第三遍的时候,他的小腰杆有点酸,于是就抬起头来,才发现家里人已经都睡了。他爸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他妈也身体扭曲地躺在炕上,眼睛紧紧的闭着。妹妹安详地睡在自己的角落里,他看见家里人睡着了。自己的倦意也来了。但他的作业还没写完,明天组长是要检查的。他提了提神,贴着窗户朝黑漆漆的外边望去,但是什么也看不到。只看见自己的脸在那个玻璃上面晃来晃去,他对自己眨了眨眼睛,继续拿起笔在本子上“刷刷”地写起来。农村人没有电视都睡的比较早,郑志强写完已经是晚上的十点了。他立马脱了衣裳,钻进梦寐以求的被窝,拉着拴着开关的绳子。“咔嚓”一声,屋子里暗下来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有时梦里梦见作业还没有做完,手就在床单上边划了起来。

第二天照旧去学校,只不过他跟以前一样,还是很期待星期五,最不喜欢星期天,因为星期天过了就是新的一周了。早读的时候,他一直低下头在读书。老师走了以后后边传来几个学生嬉戏打闹,惹得别的学生都向后看,他还是一直在读书,他发现其实书中有很多有趣的事情,上课的时候他就聚精会神地跟着老师走。他们村离学校远,所以早上去的时候就带着两顿饭,早上一顿,中午一顿。等下午放学了以后他就跟着他们村里的伙伴一起快步地往回走,赶在天黑以前。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着,平淡总是好的,虽然没有渴求的巨大的欣喜,至少也不会收获意外的悲痛。就像那啄木鸟一样,白天就兢兢业业的工作,晚上就安安祥祥的享受躲在窝里的安逸,任凭外边雨横风狂,电闪雷鸣。

一天晚上,郑志强正迷迷糊糊地睡着,突然他们家的铁门被打开了,“嗵嗵嗵”从外边开进来一辆铁疙瘩。只听见许多人都在自家的院子里讨论着什么,他太瞌睡了,也没太在意。

等到他第二天起来,去厨房取馍的时候。他才发现是一辆崭新的拖拉机,郑志强高兴地摸摸这里摸摸哪里,这玩意他在他们村里见过,会冒着黑烟自己跑。原来村里耕地全凭那种黄牛拉犁翻地,几乎每家都有一辆头牛,家里需要专门有一个人割草放牛,这种牛耕效率低而且耕种深度浅,使得土壤不能很好的被疏松,一料子种植下来得不到好的休养就影响着下一料子的作物。自从村里有了拖拉机,效率大大的提高了,收麦可以用车拉,再也不用一家子累死累活地把满满一架子车的麦往坡上拉,拉化肥拉门前的粪堆都用车,甚至出嫁的女子都坐拖拉机哩!所以每家每户都期待能有一辆“铁牛”。机械化的初步到来对于这个小村庄的影响是巨大的,他们都不知道起源于十八世纪的英国工业革命,时隔一百多年,终于波及到了这个小村庄。村里有见识的年轻人都说将来干啥都是机器弄,再也不用人辛辛苦苦的去干了,甚至吃饭都有机器喂哩!

原来,郑志强他爸在石场上班的时候,厂里的老板说运输的车辆有些少,搞得石场的工人有的一直歇息着。他爸便和老板商量自己买一辆车在这里帮忙跑运输看行不行,结果老板很爽快地就答应了。郑志强他爸向自家的人和亲戚借了一些钱,然后就充满期待的买了这辆东方红拖拉机,他爸以前开过车,所以开拖拉机不成问题。

自从郑志强他爸有了拖拉机,便一心一意的扑到工作上边,他的另外一份耕耘的土地就是石场,他要踏踏实实的当一名司机,稳稳当当的赚一些钱,把他家里的大梁挑起来,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他妈依旧邋遢,有时也有一些懒惰。做饭有时间也跟不上节奏,还经常东家一逛,西家一转。但总归家庭是和睦的,家中只要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付出,日子也是会有起色的。逐渐的,郑志强家里的经济渐渐好了起来,还了借人家的钱,改善了家里的条件,油盐酱醋茶样样不差,瓜果蔬菜也都有,并且还买了电视机,洗衣机。这让郑志强感到很温馨,不再是当年那个萧瑟的家了,他有一种归属感,并且为自己的家庭感到一丝骄傲,这样也可以看出一个家庭的和睦与否繁荣与否对于孩子日后的性格的形成有很大影响。

三年级第二学期的期中考试,名不见经传的郑志强凭借着努力的学习和认认真真的完成作业,一举拿下了语文全镇第一,总分全镇第一的好成绩。在此之前,这所小学从来没有获得过全镇第一的殊荣。领奖那天,老师让郑志强站在主席台上发言,郑志强红红的脸蛋在太阳下像一朵红花,就憨厚朴实的“扑哧”笑了一下,像舒展开的波纹一样,充满着欢乐与澄澈,把全场的学生老师全都惹笑了。大家没想到这个娃娃还这么有志气。本来中午都是不回家的,那天中午郑志强村里大大小小的娃都围着郑志强说要回去呢!于是大家就一路狂奔回到村里。

郑志强他爸整蹲在炕上吃饭,院子里边是亮晶晶的玉米粒。一个个头稍高的娃跑进郑志强家喊:

“叔,叔,不得了了。你家志强领了奖状,还是校长给颁的奖状呢!”说完就气喘吁吁地瞪着大眼睛看着郑志强他爸!

“碎崽娃子,小小的不学好光说谎呢!”

“我没说谎,我没说谎。”

这时,郑志强刚进了房子,从书包里用掏出皱着的奖状给他爸看。腼腆的低声说:

“爸,你看。”

他爸拿起奖状,像卡了的碟片一样一字一顿地读了起来

“郑志强同学在2003到2004年度三年级全镇期中考试中学习成绩优异,荣获全镇第一的好成绩,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他爸念完以后就兴奋地赶紧给他舀饭,并且在房子里边找着胶带纸要把奖状粘起来呢!他兴奋地摸着他的脑袋说到:

“我娃都得奖状了,谁说我娃念不成书。”

他也不大笑,就用牙齿咬着下唇,像一只欢乐的小鸟在房子里替他爸找着胶带纸,他从生下来都没见过他爸这样高兴过。

他爸赶忙找来了浆糊把那用毛笔字写的奖状粘在了屋子里边最显眼的地方。这应该是这个物质不太丰裕的家里唯一最值得炫耀的东西吧。

郑志强村里人都说郑志强给他们村争光了。都说他将来能考大学,他们的村里还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多少辈人了,大家都盼着能出个大学生。附近的村里都出了几个了,就唯独他们村没有。因为如此,附近村里人开玩笑的时候都说他们村风水不行风气也不行,因为他们村里的男女老少大部分人都会打麻将,农闲时节,没事干就围在一张桌子上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围观的人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在学习这种新的娱乐方式,而至于老的花牌,只有老汉老太太还在玩,年轻人都热衷于这新鲜的事物!这样一来就导致全村赌博盛行,文化教育贫瘠落后,这对于后代来说可不是一个好的榜样!所以人家说他们村永远也出不了一个大学生,他还是想替他村里出了这口气,不让别的人随意诋毁他的村子及村民!

日子过得很快,郑志强在四年级一年的成绩都很好,他曾写了一篇作文叫做《假如我变成土行孙》,其中丰富的想像和流畅的文笔让他们语文老师都很吃惊,说他的能力已经超过五年级学生了,还把他的作文拿到每个年级去读。与此同时他与大家已经打成一片。

他们班上有一个学生叫刘强,个子不高但面容消瘦,鼻梁高挺,但鼻子中间部位是青色的,据刘强说郑志强说那是他小时候和别人打架,被人把鼻血打了下来,血流不止,后来被拉倒医院,医生说给他把鼻子“焊”了,当时郑志强很奇怪,人家都是焊铁焊这焊那,鼻子也可以焊吗?刘强腰有些驼背,说话有些搞笑,他们家有一些历史方面的书籍,他经常当做课外书浏览,天长日久,肚子里边装了许多历史故事,它曾在郑志强面前把历史朝代表背了下去:

“夏商与西周 东周分两段

春秋和战国 一统秦两汉

三分魏蜀吴 两晋前后沿

南北朝并立 隋唐五代传

宋元明清后 皇朝至此完”

这让郑志强很是钦佩,于是经常泡在一起,听刘强说那些遥远而又令人向往的古代的事情,比如什么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的岳飞,当他听到抗金名将被奸佞的秦桧杀害时,不免为民族英雄悲恸不已。还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最终为地痞无赖刘邦所逼自刎乌江,他就感叹英雄气短。还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他都深深被这些故事吸引。

刘强家离学校不远,下个坡就到了,家庭条件还不错,他爸经常在本地一带收柿子收苹果有时还上新疆捣鼓一些干果,家里就一个男娃,所以刘强要啥就给啥。他们家还养了一条狗,据刘强说是藏獒,那狗毛发很长,耳扇肥大,四肢粗壮,叫起来雄壮有力,还真像那么回事,刘强自己说可以咬死几只狼呢!他经常把郑志强叫到他们家去吃饭,一起做什么醋溜白菜。两个人在厨房里乱倒腾,结果弄得烟气弥漫,呛得人都睁不开眼睛,刘强他妈骂着把两个人赶出了厨房,自己亲手下厨给两个娃做醋溜白菜。

还有一个叫吴彦龙的,个子中等,皮肤比较白,鼻尖的地方平坦,平时看起来比较有钱,他爸在县城做生意,时来运转,可能也赚了一些钱。吴彦龙很是讲义气,平时只要是认识的,有什么困难给说一声,就会帮你的,比如那个村子的娃准备和另一个村子的娃打捶,给他说一声,几分钟内就把事情说平。当然说事免不了买盒烟买些吃的什么的,他和郑志强关系也挺好的,平时说话豪言壮语,几下子就能把人说的心潮澎湃,属于典型的靠嘴吃饭,但学习总是差的要命,每逢考试,便四处拉拢学习好的抄写答案。

还有南咀村的王召飞,脸色黝黑,额头上斑斑点点,但为人老实,注重情谊,他曾经和郑志强是同桌,经常把他们家夹了洋芋菜的白馍带到学校来,俩个人一人一半就分了,颇有点患难与共的意思。他在班上的人缘关系也很好,从来没有和谁红过脸,去商店买东西吃,别的人都是自己一个人风卷残云的吃完,而他则让过在场的所有人之后,自己再吃,有时不够了就再去卖,所以在同学中的名声和威望还是挺高的。

还有那个曾经和他吵架的吴阳和他的关系更好,被班上的同学称为右白虎,而左青龙便是郑志强。他们在一个提起腿来撞击对方的游戏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全班合起来都不是对手。

但郑志强有个癖好就是喜欢和学习不好的学生交朋友,而且玩的很好,这就为他的后来埋下了伏笔。

一次课间的时候,他们村的王迎战看到有一个家庭条件很好的同学拿了一个能唱歌的东西,很好奇这种东西竟然还能唱歌,这是许多娃第一次见,惹来了好多人,王迎战后来借过来玩了一会儿,就问那个同学这个东西要多少钱才能买到,那个同学给他说了多少钱以后,他就谋划着自己弄一些钱买个这东西,他后来才知道那个东西叫做“mp3”。

秋天的时候,一个周五的下午,王迎战给关系好的说了自己今天过生日,然后邀请大家一起耍一下,这其中就有郑志强吴彦龙和刘强。他买了一些吃的和酒还有烟放在抽屉里,等放学了以后,吴彦龙就说去他家过生日,于是几个人朝吴彦龙家匆匆走去,大家在学校外边的商店里买了一个东西就当是给他的生日礼物了。

吴彦龙家里没有人,在一间光线不太好的房子里, 酒被摆上了桌子,王迎战开始点着了一根烟,然后嘴里像吞云吐雾似得,然后就把烟递给了在座的所有人,然后右手拿着打火机左手做着防风的动作,为大家点起了烟,遇到有些不抽烟的,王迎战就提高了嗓门说到:

“大家能来我高兴的很,谁今天不抽烟就是看不起我王迎战。”

于是,大家都点着了烟,房子里边烟雾缭绕的,闹得好像一群惆怅的小大人在开会一样,然后就开始喝啤酒,那酒的味道真的很难喝,颜色就像马尿一样,但大家还是硬撑着喝着,毕竟就那么一回嘛!喝完了之后,就开始有酒精的反应了 ,大家都开始说了在学校的各种各样的事了,说的气氛浓烈以后,一个个娃晕晕乎乎的站起来说着什么以后就是兄弟了,有苦同当有福同享,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那会儿,每天晚上电视里边播放的是天龙八部,大家纯洁无暇的感情世界里都希望遇到一群好兄弟,就像乔峰,段誉和虚竹那样。

大家亢奋的情绪还在,不知道谁提起了mp3的事情,王迎战醉醺醺地就摊开胸怀说:

“我想要一个mp3,就是我家人不给钱。”

“不给钱!不就是钱吗?把咱们能难倒吗?”一个声音马上传来,大家一看,原来是吴彦龙啊!他手里的酒还没有喝完。

“你别吹了,你把牛都吹到天上去了!”刘强躲在角落笑嘻嘻地说着,大家听了刘强的话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有办法弄到钱,就是……”吴彦龙认真地坐起来看着每一个说到。

“怎么弄……就是能弄到二毛钱是不是!”刘强像一个专门拆台的,接着吴彦龙的话。吴彦龙瞟了他一眼,继续说到:

“就是需要人多一些,还要胆子大的,胆子小的弄不成!”

“弄啥哩!你先说来听听嘛!”

“我邻家王军是个铁匠,经常在门上买铁东西,铁还挺值钱的,每次都能卖不少钱了,我有一次进去看见厢房哪里放着一个大铁疙瘩,这个可能要买不少钱哩,那你是说……是说,偷人家东西!”一个人怯怯地说出了这话,

房子一下鸦雀无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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