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狂风四卷，屋外的树叶摇的哗啦作响，其他的树木早已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而这一株似乎有些另类，每年都是最晚落光叶片的。
秋风中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肆虐，有些刺骨的寒冷掺杂其间。柳爷爷半夜咳醒了好几次，容奶奶为他找了一些药刚吃下去，温水舒服的流过喉咙，咳嗽声才止住些，看着地上一滩滩血迹，容奶奶眼角雾沉沉的，泪滴在眼眶中酝酿。
天刚蒙蒙亮，柳永发奔行一里多地，手中握着一个小瓶子，站在兄弟柳永威家门口。看着楼上的灯火，听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他心中剧痛。
“咦，哥，你怎么来了，来多久了也不敲门，真是太见外了。”柳永威刚开门，就看到大哥站在门口，被寒风冻的直打哆嗦。
“没多久，我上去看看爸妈。”说罢，柳永发绕过弟弟柳永威，径直走上楼去。
望着地上的血迹，柳永发久久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之后才道：“爸，是不是病又加重了，我特地给你送了一瓶药，是个老中医配制的偏方，据说很管用，包治百病，像什么咳嗽、拉肚子、气管炎都能治好。”
他一下子数了好几种病，说实在话，除了可见到的咳嗽外，大家都不清楚柳爷爷究竟患了什么病，从未去医院做过正规检查，每次咳得受不住了，也只是象征性的去药店买些止咳药。
这瓶药还是明序的妈妈李彩柔花钱买来的，十二年前医学本就落后，更何况是在农村，私人药店哄抬药价，一瓶药需好多钱，万般无奈之下，许多人宁可相信偏方。
柳爷爷接过药瓶看了看，白色的小瓶中大约有二十几颗药丸，他一口气吃了六颗，病急乱投医，只要能将咳嗽治好，哪怕整瓶吃下去他都愿意。
“永发，这学期明序的书学费交了吗？我让你妈给你拿一百块钱，一定要让孩子念书，千万不能耽误。
“不用了爸，明序的书学费早就交了，总共才一百二十多块钱，问齐苍叔借的，下次等卖烤烟挣了钱就还他，说好了的。倒是你，一定要去看病，我们凑不上钱，看你这样心里很难受。”柳永发一脸苦凄之色，村里人都说他是个孝子，却拿不出钱给爸看病。
柳永发走了之后，柳永威上楼来焦急地问道：“爸，是不是哥又来献殷勤给孩子要书学费了。”
“不是，他给你爸送药来，诺，就是这瓶。你们哥俩是怎么了，干嘛背地里弄得跟仇人似的，亲兄弟要相亲相爱，互相照顾，你没听老辈人的古话也说‘世上莫过手足情，打断骨头连着筋’嘛，以后有什么大事，还是自家兄弟靠得住。”容奶奶当着柳永威媳妇方晴的面数落了一番，自家儿子是什么货色，她心里最清楚，兄弟姐妹之间矛盾重重，少不了方晴的搅闹。
“妈，你放心，我们以后会照顾大哥一家的，他们生活困难，我们会竭尽全力去帮助。”方晴嬉皮笑脸地说道。
午后，容奶奶从箱子里取出一本书，书页泛黄，又破又旧，整本书很不规则，高低不平，中间像是夹了什么东西。柳爷爷苦笑着接过去一页页打开，每隔几页就能看到面值一百、五十的纸钞，每一张都被压得整整齐齐，那是老两口多年的积蓄，二万八千块，这数目要是放到现在根本不值一提，还不够大学生一年的生活开销，然而在那个时候却可以干很多事情。
看着桌上的一叠纸钞，柳永威倍感亲切，有了它们，新房便有了着落。一时间高兴地哈哈大笑，但始终连半个谢字都没有说出口。
十几天后，许多人带着各种工具来到柳永威家，开始为建房准备，明序经常带我到工地上游玩，顺便帮大人搬搬砖头瓦片，送送饭菜。
柳永威每天都如沐春风，脸上的笑容永远不会僵硬，逢人便夸：“我的大哥大嫂真是好人啊，帮我盖房子也就罢了，工钱分文不取，体谅我这个做兄弟的挣钱不容易，他们的恩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盖房子需要耗费很多时间，从挖地基到房子盖好，将近用了四个多月，那时候没有搅拌混凝土的机器，什么工序都是全人力操作，因长期使用扁担，柳永发肩膀上总是新伤摞旧伤，衣服上血迹斑斑。
做好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为了兄弟，他累的满头大汗，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住，帮忙将房子盖好。
明序的妈妈李彩柔也不好受，每天与水泥打交道，手上被腐蚀出许多裂纹，医用胶布一层压着一层，将十个手指头裹得严严实实。地里的庄稼来不及收割，金黄的谷粒烂到地头，谁见了都会心疼，那可是一滴血一滴汗才种出来的啊，怎禁得起这般糟蹋。
明序白天上课，晚上帮妈妈清洗手上的裂口，洗完之后再换上新的胶布。所有的苦楚都被他记在心中，他无法分担，只有下定决心好好读书，农民又苦又累，说什么也不能接替父母的职业。
容奶奶除了要照顾病重的柳爷爷，还要忙着收割庄稼，家里家外忙得团团转。到饭点还得回家做饭，整个人就像一台机器，风雨无阻忙得不可开交。
风清云淡，欢笑声远远传来，新房终于盖好了，砖瓦结构，虽然只是盖好框架未曾粉刷，但也足够气派了，村里能够住上砖房的人家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又过了半年，伴着鞭炮的炸响声，柳永威一家搬进了新房，除了二老的积蓄之外，他们又借了一些债务，但没几年就彻底还清了。
新的环境，新的蜕变，自从搬进新家，柳永威整个人性情陡变，其他兄弟姐妹上门讨不到半分好脸色，好像都是去拿他家的东西一样，仇视的目光让人无法忍受。久而久之越发疏远了，就连殚精竭虑帮他盖房的亲哥柳永发，都好几次吃闭门羹。
柳爷爷和容奶奶见了只能暗自叹息，他们老了，多说一句话都会遭人嫌弃，身上没钱，还得看人脸色吃饭。
人到老年万事难，所有的辛酸才刚刚开始，对于柳永威的低劣行为，他们极力容忍，唯恐事管多了惹人厌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