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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言 李寻欢月夜入京师 孙先生茶馆话家史

大商(仁宗)景和十七年春

燕云京城

黄昏后,暮色渐生,还未到宵禁时分。

城门一时三刻便要关闭时,一骑月白快马,自北门而入,闯开守门的兵丁,直接撞进了城。

兵丁还想拦着,就见白马后面又来了一匹干旅稻草黄,马上似铜浇铁铸般的虬髯大汉扬起鞭子抽在兵丁身上,喝道:“瞎了尔的狗眼!那是二爷的马!”

兵丁挨了一鞭,很是愤怒,抽出腰刀,正要喝问。就见班房里的城门校尉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小茶壶,像是刚刚品完壶里的茶,带着几分慵懒,便道:“知道那是李家二爷的马,但城门府有自己的规矩,除了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就是太子的马,敢闯京门,也得拦住喽……”

大汉嘿然冷笑,眼里发着精光,一股子杀气并了出来:“你倒是个硬气的……”

城门校尉直接打断大汉的话:“硬气不硬气的那是咱自家的事,守的就是城门的规矩,他李二进去是进去了,明天等着御史在金殿上听参的就是。倒是你,无故殴打城门卫,便是形同造反呢。”懒散的语气一变,带着几个戾气,喝道:“来人!把这汉子给我锁了……”

校尉一声吩咐,十来个兵丁拿着长枪就要近前。大汉呵呵冷笑:“就这十来个泥屎一样的玩意儿也能锁大爷?”

城门校尉懒懒道:“知道你们这些江湖人本事了得,你能杀得了我们十几个,你能杀得了一千三百守门兵?你能杀一千三百守门兵,你能杀两万六神兵营?汉子,你住了吧!李宅的事就够多的了,别给你家二少爷再添麻烦了……”

汉子双眼一眯,便有发作。

“铁大哥……!”就在这时只见后面急急赶来的马车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呼叫。

汉子和城门校尉同时停住,马车也在车把式的操控下渐渐停了下来,车里的那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看了一眼大汉,并未说话,走到城门校尉跟前,行了个礼,便道:“想来军爷也是知道的,近来李家事多,家里人呢心里也着急。我这大哥素常脾气有些急燥,得罪了军爷也是事出有因,您担待一二也就是了。”说着,让婢女递了一锭银子过去,又道:“这点意思是给刚刚那位挨了鞭子的大哥的汤药费,还望那位大哥莫要计较。”

接着又给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会意,又拿出一锭元宝递了给过去。这女子笑道:“这些是给各位大哥压惊的,买饭不饱,买酒不醉,但也是李家的一点意思,望城门大哥们莫要客气。”

城门校尉接过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便是他两月的俸禄怕也不止,顺手递给后面的兵卒收起来。也不看还在马上的汉子,呵呵笑着,对女子恭了恭手道:“想必是林家的诗音小娘子吧?”

女子微笑,点头拜了一下。

校尉道:“本来呢,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这汉子不识规矩,既然林家娘子求情,这事也就过去了。只是这闯门的事情总得有人应了才事啊,要不,就报个牲畜受惊?”

女子听懂了校尉的话,点了点头,知道这校尉是个不吃亏的主儿,就算收了礼,嘴上也要痛快痛快,骂那闯门打人的汉子是牲畜。

也不多言,冲汉子招了招手,示意他从马上下来。

汉子跳下马来,有小校自然将马牵走。汉子愤愤看了一眼,没有发作。

女子对城门校尉又道:“多谢军爷了,只是这马虽是惊了,但也印着李家的印子,军爷好生看管的便是!”

女子后面的语气有点硬。

城门校尉呵呵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女子走了两步,再回头,又问道:“还未请教,军爷大名?”

城门校尉眯了下眼睛,笑了笑,傲然道:“铁铮,铁不曲。”

女子沉思片刻,点点头,展颜一笑:“领教!”

校尉行礼:“不敢。”

女子传身招呼大汉便走了。

走了没多远,女子呵地轻笑出声。

大汉不解,问道:“姑娘为何发笑?”

女子道:“那城门官儿,应该和你是本家。铁铮,铁不曲。铁破,铁传甲。想来你们还是同辈。”

大汉呆了一下,之后微笑。

……

李府

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府里的家丁听到马蹄声响,连忙望去,看到从夜雾中闯出的白马、白衣,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立刻迎了上去,纷纷叫道:“二爷!!!!!二爷回来了!!”

……

年轻人下马,还未等家丁过来相扶,便直接要窜入府门。幸好有管家拦着,说了声:“二爷呀!老爷在祖祠嗑昏啦!刚睡下!!现在就您和大爷主事啦!!”

“兄长呢?小弟怎么样了??”

年轻人连问了两个问题,便冲冲往里赶,一刻也不敢停留。

管家道:“大爷今春又得了风寒了,圣上赐了药也不见得好,如今守着小公子几天没合眼……小公子不慎落入水中……龙二先生说……说……怕是过不了今晚了……老爷说……二爷,二爷。。您慢点。。。”

穿庭过院,进了第三道院门,年轻人忽然转身,揪住管家的领子:“我自进府以来走了五百二十八步,步步有人窥视……说!!不然这二十九人全都死!!!!”

管家提了口气又放松,冲着年轻人说道:“二爷,杀了吧!”

年轻人甩了一下袖了,神色异常痛苦:“何必?”

二十九具尸体,自阴隐处落……

……

“啊~!!”尖叫声。

“怎么了?怎么。。。。。。。。。啊!!!”

“老爷!!!!老爷啊!!!!!!!!!!!”

……

……

李府内

梅林小榭

“殿前司查了,小弟是失足落入桃花池的。”

“你信?”

“我不信。。咳咳咳,不信又如何?当时只有太子,小弟和楚王。小弟是陛赐太子侍读,本来与太子交好……所有宫人都知道是楚王将小弟推入池中……陛下也知道……知道又如何?还能杀了楚王不成?”

李寻欢紧了紧眉头,右手忽地出现一柄刀,小刀,飞刀,道:“就算他是楚王,又如何?”

李哀吸了口气,将咳嗽压了下去,却沉默无语……

……

京城

大柳相胡同

楚王府大门紧闭,没有人敢出门半步。

为什么?

因为大门左近,影壁前后倒下十六具尸体。

因为影壁前三十步外站着一个人,一个白衣白衫的年轻人。府里的人都吓着了。

楚王府对门,说是对门,其实相离楚王府至少还有一百五十丈远近,有一座茶馆。

茶馆叫做“客仙居”,客仙居门前有两个知客的伙计,其中一个向着对面努了努下巴,问:“死了几个了?”

另一个道:“十六个了,有买菜的,有出入府里买花的丫环,还有一个是进府卖炭的。这是最后死的几个,嗯,前面都是自己从府里跳出来送死的。还听说后门也让堵了,是个九尺开外的巨汉。听说王府里有个练十三太保横练的教师,号称刀枪不入,一双铁拳开山裂石,结果只跟那汉子对了一拳,整条手臂都被震烂了。那汉子第二拳打在教师胸口,直接将那教师砌在墙里了。”

伙计呵了一声道:“嘿~!这李二爷,堵着门口杀人哪,听说李二爷要堵三天,这才一天半了。要是楚王敢出来,李二爷真敢杀吗?”

另一个伙计想了想,很认真地对他说:“我觉得真敢。”

街上人来人往,有意无意地都往楚王府门前看,有一个读书人道:“他李探花的飞刀不是从不杀无辜的人吗?怎么现在连卖炭的都杀。”

另一个江湖打扮的人呵地笑了一声:“那是个卖炭的?卖炭的指甲会泛银暗黄?听说楚王府有位护府的教师爷,叫什么佟海川的,专门练的是大力鹰爪功,和子午鹰爪钺。没看见他那个炭车把手上有东西吗?还有那个出来买菜的,呵呵,本事倒是不错,只可惜不会易容,明明是个二八佳人的娘子,偏偏要画个三四十岁的徐娘。脖子以下根本就嫩的跟水一下,手倒是画了,可也把胳膊画画呀,那么嫩谁看不出来呀。还有那个买花的丫环……”

书生道:“想来兄台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侠客,不如小弟做东,请兄台喝杯茶如何?”

那汉子哈哈大笑,道:“有何不可?”

于是与书生一起上了茶馆的二楼。

在江湖汉与书生进茶馆时,有个夫子模样的干瘦老头看了他们一眼,哼地冷笑了一声,问旁边的伙计:“有座儿没?”

伙计哎吆了一声,道:“孙先生啊,您的座儿空着呢,谁敢占孙先生的坐儿啊。”

孙先生点了点头,他要的座是个专座,这个专座正好看到对面楚王府的事情。

小二伺候孙先生坐下,问了句:“孙先生还是老规矩?毛尖儿对七分熟水?”

孙先生看了看对面楚王府的年轻人,将自己的茶壶递给伙计,道:“虽说有点串味儿了,可今天日子不一般,铁观音吧,今天日子特别,要硬茶。九成熟水。再来几个松子,核桃仁的干果。”

伙计应了声:“您稍等!”

有几个老友见孙先生坐下,连忙提着自己的茶壶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花白头发道:“今天李推之出殡,李二他守在楚王府大门算个什么事啊。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孙先生呵地笑了一声:“较我说呀,这才算当人子呢。他爹怎么死的,他兄弟听说现在还睡着呢。这楚王啊,也杵到尽头了。”

另一个三柳花白的老头道:“毕竟与不合规矩啊?”

孙先生很仔细地道:“何为规矩?为先父顶丧架灵,甩盆报罐算规矩?那是他长子李匆悲的规矩。再说了,各位没看见李二现在也是一身白衣白服吗?”

三柳花白的老头道:“他李二自幼就爱穿白,京城里谁人不知啊。”

孙先生眼力很好,便道:“诸位看看,他腰间那一条麻绳是为谁寄的呀。”

又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过来,问道:“李推之是前天没的,还是昨天没的?”

旁别有人道:“刘公糊涂啦,前天早上李推之还早朝来着,听我家侄儿说,还当殿问君来着。”

刘公问道:“哦?不曾听说呀,我也问我家小子来着,他只是直摇手,不敢多说半句啊。”

那边的孙先生道:“你家公子确实不敢说,那话啊,问得太难听了些。”

有人问:“您知道?”

孙先生道:“京城里都知道,连百姓都知道,就是当官的不敢说。孙某现在无职无品,倒也是个敢说的。”

有茶客道:“那您说说呀。”

孙先生嘿地一声笑,道:“你们都知道,何必问我呢?”

有胆大的茶客道:“不就是那句,‘陛下,不给李家活路了吗?’”

孙先生神色有些凄然,道:“是啊,不给李家活路了吗?去年夏天李二刚被罢了官,今年李家就出了这档子事,唉~!!怨谁呀!可惜了啊,可惜了‘战阵四壮士,文武双探花’的李推之啊。”

有年轻的茶客问:“孙老,您记错了吧,李家府门前写的可是,‘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啊。”

孙先生呵呵笑了:“你们这些后辈晓得什么。‘战阵四壮士,文武双探花’可是先帝武宗爷亲书的。”

有个年轻的文生公子走了过来,行了个礼,呵呵笑道:“倒是我等这些后辈学浅,不知当年的往事,还请孙老您指教指教。”

这时又有几个年轻公子过来,都想听听孙先生说古。

孙先生也不推辞,喝了口茶说道:“三十多年前河北路赵王谋反,攻下保定府屠城的事情各位都知道吧。”

围来的听者都点头道:“知道,知道。”

孙先生接着道:“那年是正合十九年秋,秋闱刚过。先帝在千秋殿,为刚刚登科的士子们摆下龙门宴,以作庆贺。点了一甲状元刘明远,榜眼林惟中,探花李推之。想老夫也是那一年登科,所以殿上的事情还算清楚。当时先帝与众士子同乐,见到李推之时就哈哈大笑起来,问当时的文华阁大学士唐公唐文柄:‘明池先生可还认得此人?’

当时殿上的士子们听到先帝的笑声,都往那边看去。李推之那年只有十七岁,见殿上所有人都看着他,显得有些局促。就见唐大学士先是一愣神,接着也跟着呵呵笑起来,说:‘这不是三年前武科举时,得了武探花又挂科而去的冀州李推之吗?’

李推之也笑了出来,只是当时老夫见他似乎笑得有些羞惭,接着就见他对先帝行完大礼,说:‘学生李颜能站在这里实在羞臊,有愧至尊陛下回护。’

先帝笑得更加畅快了,对士子们讲:‘尔等能站在这里都是才学上佳的人物,独独这李推之却是文武全才,三年前武科举,朕在武安殿摆冠军宴,人人都喜笑颜开,唯有这李颜神色有些郁郁,朕便问他,那探花郎,你因何闷闷无语?他却站起来说,请朕撤了他的探花。朕便有些好奇,问他为何。他说他李推之只做第一,不然无颜见家中父母长辈。因为他的父亲便是探花郎,一世的心愿便是想自己得不了状元,便想儿子当状元。朕瞧着趣,便问他如何打算。他便说他想再考一年,下回必中状元。朕心里高兴,觉得此子上进,便充了他的请求。谁成想今年武科举却并未见到他,朕心里生气,还道他是个无信之人,不想他却弃武从文,混到文人圈子里了。’

众进士见先帝开心,纷纷为先帝贺。先帝笑着又问李推之,问他是否还要再考一回,得个状元?这本就是句戏言,国家取士哪有如此儿戏的。充他一回武科已是难得的恩典,哪里还能让他再辞文探花?可这李推之却犹豫起来。先帝见他犹豫面色便有些不快,老夫等众士子们也着实给李推之拈了把汗。老夫至今记得,当时千秋殿上静得针落可闻。”

此时茶馆围着孙先生的人越来越多,都在听他说话。除了二楼上传来几个杂音和热水炉子上的水沸声外,就再听不到其他的声响了。

孙先生说的有些累,略微停了一会儿,喝了口茶,接着又道:“说来呢也巧,便在大家都紧张不知怎么办时,紫禁城外的召阳钟响了。先帝听见钟声,皱着眉让小黄门出去打听,大家这才算松了口气。小黄门出去的快,回来的也麻利。回先帝说,有红翎快羽入京。殿上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红翎快羽进京想是哪里又发生了兵变。就在这时,有内府大总管,掌印大太监梁九溪进殿回事,说京师九门大都督历言进宫陛见。各位都知,先帝爷谥号武宗,做事雷厉风行,并未让众士子回避,直接宣大都督历言觐见。先帝问历言何事入宫?历言便道河北路赵王反了。一时间殿上一阵大乱。”

孙先生讲到这里时,便听坐在他旁边的老者道:“当年赵王做乱,京城里确实人心惶惶。要知河北路离京师之地近在直尺,赵王河北造反,旬日间便可直抵京师。”

孙先生点了点头,接着又道:“当时唐大学士见殿上乱了,站起来压言,让殿上安静。而那时,老夫忽然想起,李推之便出自河北大族李氏,家更是在保定府,便向李推之看去,见他也是满脸焦急。这时就听先帝问大都督,赵王做乱已到何地?大都督答,红翎快羽来报说已入陶阳,可是两个自保定府来的人却说,保定已破。先帝沉默片刻便问:‘哪两个人?’

大都督回答:‘一个男仆,一个怀了身孕的年轻妇人。那男仆说他家少主人今年也参加了的恩科。叫做李颜,李推之的。’这话才落,就听李推之‘啊!’地叫了一声。急急问:‘那仆人叫甚?’

大都督有些疑惑,似乎是不明白这大殿上什么人这么大胆。便听先帝对大都督讲:‘这便是李推之,今年恩科探花。你照直了说。’大都督说,那男仆叫韩宝。妇人林氏。先帝许是怜才,瞧见李推之焦急,便对黄门官道:‘许二人入宫陛见。’”

孙先生停下,旁边又一老者道:“先帝向来雷历,从来不拘小节。也是当时李推之圣眷正隆,寻常人哪里是说见就见的。”

孙先生呵呵笑了笑,又道:“仆人和妇人进殿大礼参拜,就见先帝指着李推之问:‘韩宝,林氏,你二人可认得他吗?’仆人和妇人抬眼去瞧,都是一声惊呼,一个叫着:‘少主’,一个叫着:‘夫君’。李推之更是双眼通红,定定地看着仆人与那妇人。仆人忽然向李推之叩头,突地大哭起来,惨哭着说:‘少主,李家满门一百八十余口尽被贼屠。’”

孙先生讲到这里,忽然长叹了一声,神情有些索索,对周围的人道:“你们可知,当时的李推之,便是放在江湖上,那功夫以算是一流的高手了。心性更是沉稳,即便如此,听到满门被杀,也被激得口吐鲜血。强忍着没有昏过去,咬碎了满嘴钢牙,问那仆人:‘说,原原本本与我说清楚。’

先帝见他此时已经心神大乱,也并未怪罪,怕他出事,便叫小黄门叫了几个太医进来。满殿上的人都想听那仆人到底怎么说……

原来赵王起兵作乱初时,兵锋正盛,五日内连下三城,打到保定府时,因保定抵抗坚决,反贼死伤过重,于是赵王下令屠城。后听谋士吴玉山说起冀州李氏大族,便起了招揽之心。然而李氏族长钢硬,对赵王说:‘李氏满门,深受皇恩,哪有从贼的道理’,于是拒不受降。那仆人见贼兵势大,受李推之父亲之托,乘着兵乱,将怀胎六月的林氏救出家门。说到最后,那仆人又说起李家主仆一百八十余口被赵王判军押上刑台时,这般说起:‘当时城里兵乱,小人护着少夫人藏在一位友人家里,便独自出来想打听主人和老太公的消息。城里的百姓虽被赵军屠过一次,但也有不少。赵王为震服城中百姓,便将咱家一百八十余口押至刑台,要当着满城百姓处斩。小人当时便隐在刑台下,随百姓观看。老太公受首时曾大声喊着:‘老夫李文山,冀州人氏,不曾辱没李氏先祖。’老太公喊完,便被刽子手斩首。二太公当时紧随老太公,叫着:‘老夫李文岐,冀州人氏,亦不曾辱没祖宗,各位保定府的乡亲记住了。’,说完也被刽子手给斩了,紧接着,主人也道:‘某人李安世,冀州人,未曾对不得祖先。’’那仆人韩宝说到此处时,不知为何,整个人都呆了,只知道不停得说出李家受首之人的名字。‘李安应,冀州人,不曾……’‘李安启,冀州人……’‘李安明,冀州人……’‘李护……’李全……整整一百八十余人的名字,不知他怎么记得的,直到最后说出一个四岁小儿‘我是李云,我父李推安,我叔李推之’时,李推之才‘啊’地叫了一声,昏厥过去……”

孙先生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这事太惨,便停了下来。周围的听者都是一阵沉默,良久之后,才听那第一个来的文士公子道:“李家满门,皆为烈人。”

这句话,像是对孙先生所说之事作了注脚,周围的人都是一声长叹。

孙先生轻咳了一声,又道:“这话说的不错,老夫当年作随军书记时,李推之便曾说过,要李家人的头落下容易,要李家人的头低下,天王老子也不成。唉!那时殿上人听了韩宝的话,都为李家的惨事心凄。忽见李推之昏倒,都是一片惊呼。先帝急忙让御医为李推之整治,不多时,御医为李推之施以针术,那时李推之才幽幽传醒。醒来后便跪在先帝陛下,叩头泣血不止,说他不要探花,也不要状元,只当军中一小卒,只为家人报仇。先帝感他至纯,念他满门血仇,当殿封他从五品扬远将军,领五千禁军,为平叛大军先锋官。务必阻敌一月,等各路勤王师汇集平叛。当时老夫与李推之也算交厚,见他满门凄惨,便向先帝讨封,愿作个先锋军行军书记。众人见老夫带头,便纷纷向先帝讨封。先帝当殿便充,敕封先锋军行军总管扬远将军,探花李推之,副将榜眼林惟中,后军总都督粮状元刘明远,老夫当年恬为二甲头一名,做了行军总书记。至此二十四进士出京平叛,这就是当时坊间传闻的进士军,又因我等当年正是春华年少,所以又叫少年军。随后,先帝又着令守北大将军,秦州节度使戚少安为各路大军总节度,行军大总管。大殿之上敕封完毕,各人领命下去,三日后点齐人马,一路出京。”

孙先生讲到这里,围观人中有人恍然道:“哦!原来当年的进士少年军是这般来历啊。”

其他人都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孙先生也跟着笑了笑:“叫你这后生这么一打岔,老夫都不知怎么说下去了。”

有个锦衣公子笑着道:“您老接着说,在下听到这里基本也都明白了。先帝爷的‘文武双探花’说得自然是李公李推之了,那‘战阵四壮士’所说又是哪四位?”

孙先生听到四壮士时,神情有些落寞,道:“这四人啊,呵,如今已经有两位不在人世了。”

有人问道:“这是为何,难道死于当年那场大战?”

孙先生摇了摇头:“非也,非也,那两人死于朝堂党争。”

有个文士想起了什么,问道:“可是十四年前的刘明远案?”

孙先生点点头,表示认可,接着道:“那四人,一个是李推之家仆韩宝,另外三人,分别是吴志广,楚云,卫文通。吴志广与楚云当年都是禁军中人,一个任铁罗骑小校,一个是重武卒校尉。卫文通是韩宝好友,当年保定府大乱,李家满门惨死时,韩宝便是将身怀有孕的李夫人寄居在保定城外卫文通家中。在大军出征时,卫文通赶来投校。李推之念他恩情,便将他留在身边做了个亲军传令官。这四人初露锋芒时,却是在五千先锋军与叛军初次交锋之时,当时大军出京,至京石关时,得斥候来报,叛军先锋三万,离我军已不足三十里。林惟中为人沉稳,觉得当以逸待劳,坚守京石关,将叛阻于京石关下,守住一月不成问题。李推之却道,三两万叛军阻在京石关下应当不成问题,可据说赵王叛军整整二十万人,等叛军大部到后,这小小的京石关怕是守不住。不如乘敌军先锋立足未稳,直接冲杀过去。林惟中太过保守,李推之又太过冒险,两人僵持不下。最后来了善谋的刘明远,三人定计,留一千人守住京石关,剩下四千人绕过京石山从敌军后方突击,至时首尾相击,大破敌军必成定局。但是留守这一千人要正面硬撼三万大军,非军中悍卒不可。即便有京石关可守,胜负也在两难之间。而绕过京石山最快也要两三日工夫,到时京石关只怕守不住。最后李推之一力坚持,由他守京石关,林惟中带大部突袭。当日吃罢战饭,林惟中领兵而去,次日晌午,叛军已到关下。叛军先出两千兵马,准备攻城,以作试探。而李推之却带五百骑兵,出关迎战。呵呵,说来诸位不信,五百骑兵只是一个冲锋便将敌军两千人马杀得溃不成军,卫文通更是阵上斩杀敌军偏将。也是敌军尽是些乌合之众,溃兵慌不择路,被五百骑兵撵着,直冲本阵。敌军一阵大乱,韩宝骁勇,提着斩马大刀差点杀入叛军中军。李推之更是凭借一手甩手箭,钉死对方五名大将。敌军先锋官也是人才,见五百骑兵悍勇,急调拒马大盾营前来拒敌。五百骑兵这才被阻住,李推之见事不可为,无奈下令收兵。老夫当时便在关楼之上,见李推之无奈退下来,心里不由觉得一阵气短。李推之回来后说,若是再给他一千骑兵,敌军必破。可是谁能想到敌军战力如此之弱,调出去的四千人已经收不回来了。敌军见我军勇猛,后退五里。两日后,敌军后方燃起一阵狼烟,正是那林惟中与李推之约定的信号。紧接着叛军后方大乱,李推之二话不说点全军出关,直杀向敌军。那一战,与林惟中一起袭击敌军后方的楚云,吴志广,一个领着重武卒拼死抵住敌军主力,另一个更是与冲杀过来的韩宝、卫文通一起杀进敌人中军。吴志广更是乘乱将敌军先锋官的脑袋砍下。至此,敌军两万先锋军全军覆没。”

孙先生说得痛快,想是又想起当年往事,哈哈大笑了起来。周围的人也跟他一起大笑。孙先生接着又说:“战后,刘明远论功,知道这四人勇猛,心里喜欢,便刻意拉抡,这也是后来刘明远案牵连吴志广与卫文通的原因。后来这四人屡立战功,先帝欢喜,便亲手书写‘战阵四壮士,文武双探花’叫人送到军前,以示嘉奖。嗯,再接着,向前推进,一路上李推之收拢当地民勇团练,扩军达四万之众,直达担山县。李推之留下林惟中与刘明远坚守担山县,自己带着两千骑兵与一千步卒于城袭扰赵王大军,就这样,李推之今日袭个敌军粮队,明日偷个敌军偏营,后天又将敌军辎重给烧了。一直等到一个半月后戚大帅领三路人马前来,五个月后尽灭敌军,至此战事平定。”

孙先生长吐一口气,接着笑了说:“最后一战时,李推之生擒赵王朱成均,戚帅曾说要将赵王押解京城,听陛下发落,李推之不同意,非要亲手将赵王杀死。戚帅逼着李推之低头,却不想,李推之当夜便闯入俘虏营中,将以赵王为首的各个首脑,总计五十六人尽数斩杀。然后便提着赵王的人头到了戚帅中军,说了刚才我听李推之说的那句话:‘要李家人的头落下容易,但要李家人低头,就是天王老子也不成,何况你戚大帅!’说完这话,李推之便回到自己的帐中,等候发落。那天老夫去他账中探望,却见他拿着一封信正在发呆。见我进来,便说:‘伯临来得正好,有事请你。’我便问他何事,他便说:‘刚刚接到家信,内子诞下一儿,正要回信。’我连忙贺他弄璋之喜,只听他又说:‘大帅刚刚下令将我禁足,片叶不得出账。我便还想请你代笔,替我写封家信。’我客气几句,便将他与我说的书信内容牢牢记在心里,回自己的帐中去写。那书信有些长,时间久了,我也只记得一段,现在说与大家听:‘吾妻蒹葭见信如晤,信以收到,匆念,大仇得报,为夫安好。听你诞下麟儿,心中喜不自胜。你问孩儿所唤何名,我便与子取一哀字。便叫李哀,以示族人之哀。你匆要多想,来日孩儿束发后便取字匆悲。李家到他便不再悲伤……’后面的信老夫不便多说,老夫说这段是想让诸位知道李推之当时心情如何。也是要告诉那些,以前说李哀名字晦气的人是何等无知。”

孙先生叹了口气,喝了口茶,接着又道:“再后来,戚帅将李推之杀俘之事报于先帝,先帝念他灭门血仇,便将这事压下,战后任他为保定知府,也算是功过相抵。李推之任保定知府三后,考评优异,连升两级,提为正四品,出任晋阳节度,办马政,减民赋,抵外族,行任政,又七年,官升甘州从二品节度使。后来,先帝驾崩,当今继位,景和四年,刘明远案启,吴志广、卫文通受到牵连,李推之上书为二人申辩,遭奸相肖辰构陷。幸亏圣上明查,李推之才免去牢狱之苦。而后圣上破格提升李推之,入文华阁,领从一品大学士。借机扳倒肖辰。”

孙先生长长叹了口气:“当年李推之二子,李寻欢入京科考,得一甲第三名探花,圣上还下亲自为李家写联‘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如今圣上觉得李推之权力有些大了,就想削权,封李推之为净安候,恩典李推之三子为太子侍读。意思就是让李推之主动上本请辞,退出中枢。李推之也明白圣意,三个月前,不是已经上本了吗?唉,谁成想,几天前,李推之三子在宫中,意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李推之含愤上殿,便有了前日早朝时的事情。”

旁边忽然有个年轻人道:“李家三公子的事情,是不是陛下受意楚王……”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周围的人全都鄙视地看着他,于是连住嘴。

孙先生道:“你傻呀还是陛下傻?”

那年轻人有些不服地道:“那为何……?”

孙先生道:“李推之那句话本就不是对陛下说的……”

年轻人这才有些恍然,便在这时有个老者听孙先生这样说,赶紧道:“孙老慎言……”

孙先生道:“这怕什么,我大商立国两百年,还从未听过因言获罪之说呢。再说老夫现在无官无品,就是个闲散候爵,他林惟中能奈我何?”

便在孙先生说完这话不多时,只听茶馆二楼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个汉子自雅阁里间狼狈地窜出来,却是先前那个与书生一起上二楼的江湖汉子。江湖汉满嘴是血,不停地大叫着,指着刚刚从里面走出的书生:“夺命书生……?你是夺命书生……”只说了这几个字,便一命呜呼。

书生冷笑声,一字未说,直接从二楼跃下,一步便出了茶馆,几个起落,穿行在屋檐建翎之间,不过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孙先生眯了眯眼睛,喃喃道:“月下无踪,夺命书生?”

而此时,对面楚王府也发生了动静。只见一匹快马自禁宫方向而来。马上一个太监,手持一段黄卷,快马到李寻欢近前,高叫一声:“陛下有旨,宣李寻欢即刻入宫面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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