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飞在哪里？”刘国其回到大队就问起了于飞，对于这个开枪误杀了华勇年的家伙，刘国其其实连见都不想见，可是总归还是要给予处理结果的，总不能把人一直晾着，也不是个事。
“报告指挥长，还关在禁闭室呢！”通讯员回答道，刘国其算了算，从行动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差不多是要结束这件事的时候了。
“把他带到询问室来，对了，把大队长和教导员也叫上！”刘国其刚说完带到禁闭室，突然想起来，询问必须要有第三人在场，并且大队长和教导员在的话，他还能控制住自己。
刘国其进了大楼右转，询问室有两间房，分别由两个门进入，靠里面的一间是询问室，外面的一间是观察室，现在审的不是犯人，而是自己的下属以及队友，所以刘国其直接进了询问室坐下。没有多久，大队长廖伟光和教导员王洪兵走了进来，廖伟光还在因为上午的事情呕着气，自然不会搭理刘国其，至于王洪兵就更不用说了，书生气十足，为人内向，所以一言不发的坐下来写着什么材料。
“报告！人带来了。”通讯员领着于飞走进了询问室，于飞这三天也思考了许多，知道自己错杀了队友，这一劫是逃不过了。
“谁让你开的枪？”于飞刚坐下，刘国其便直接进入了主题，废话一句都没有。
“没有人让我开枪。”于飞楞了一下，谁让开的枪？现场那么混乱，不开枪自保难道等死？
“那你为什么开枪？”刘国其低下头，他不想看到眼前这个少年，看到了就忍不住自己的脾气，所以低下头还好受点。
“当时我看到他，哦，华勇年同志正在和肖组长颤抖，误认为是不法分子，所以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救肖组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您相信我，如果我是故意的，我死全家！”于飞立马举起四个指头对天发誓，刘国其对他的印象更加的讨厌了。
“于飞，你知道吗？你这种人是不负责任的，随意发誓诅咒全家的人，你对得起你爸妈吗？你对得起你未来的妻儿吗？你有没有为他们考虑过？人这一生最不该说的就是誓言，因为誓言会让你变得不可理喻，变得无比邪恶，变得毫无人性！任何真实的事情，任何可以完成的事情都不该用誓言来表示你的决心，而是用行动，你懂吗？行动！”刘国其一辈子没有发过誓，但凡听到有人发誓都是一笑而过，但是这次他没有办法一笑而过，有人用自己的家人性命作为誓言，他无法忍受。他这火一发，倒是吓到了在场的三人，尤其是廖伟光，共事多年，从未见过刘国其为某件事发脾气，这一次，应该是最大的一次了，而王洪兵则是扶了下眼镜，示意刘国其平和一下心态。
“我知道错了，指挥长。”于飞立马站起来道歉，但是在刘国其看来只是逢场作戏一样，每个人都会道歉，每个人都会说对不起，可是对不起三个字能不能挽回已经失去的人、物品、时间、事件？答案显然是不能，那么为什么还要说？忏悔？他觉得没必要，忏悔如果能让事情有所转机，他就觉得忏悔是对的，可是现在忏悔是无法挽回这次事件的损失，那么忏悔有什么用？抚慰一下罪恶的念头？抚慰一下受伤的心灵？抚慰一下内心的愧疚？忏悔以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你知不知道勇年是有妻儿的人？他还有年近七十的父母，现在他就这么走了，留下这一家子谁养活？孩子从小没了父亲，如果是你，你怎么办？”刘国其越说越是激动，激动的拍了三次桌子，于飞由害怕变得镇定了，他已经不觉得害怕了，他已经把这场询问当做是对自己错误的评论会，也是一场辩论会，所以他坐正了以后双手扶在椅子上。
“指挥长，你先别激动，我是一个孤儿，所以没有体会过家庭的和睦、亲情的挚爱、父子的情怀，你说的这些在我这里都是一个空白，你知道空白吗？就是别人拥有一副画，可是我只有一张白纸，别人看的到蓝天白云绿草红花，我看到的只是一片白，白的让我觉得社会都冰冷，白的让我觉得感到失望，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开枪吗？我只是想要惩处罪恶，我只想做一个警察，我想要匡扶正义，虽然这一切都因为一场行动即将成为幻影，但是我仍然是坚信我是正义的，我对待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是同等的。”于飞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淡定，仿佛这不是对他的询问，而是给他一次陈述的机会，他把一切都看的很轻，即使这一次难以逃过，也要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于飞，我刚刚有些激动，我向你道歉，但是你这件事已经反映到上面去了，具体处理结果，廖大会跟你说的。”刘国其也没想到于飞是一个孤儿，所以喝了口水不再询问下去，他想要知道的答案，其实很简单，只是被自己想的复杂化了。
“于飞啊，刘指挥长呢，是爱才心切，你别怪他，上面刚刚下来的文件，我看了一下，对于你的处理意见呢，大致上是这样的，免除你公安干警的职务，我觉得很可惜，我很想留下你，毕竟你是警校校长推荐的人才，我也知道你的成绩很优秀，但是我无能为力了，希望你会理解。”廖伟光叹了口气，但是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决定。
“我理解。”于飞听到这样的处分，心里也是很失落，但是他早已经想到了会是这个结果，所以也不打算再争论下去了。
“我还有几句话想和于飞说，要不廖大和王教就先~”刘国其的话很明显，就是你们两个回避一下，我和这小子还有点事要谈。
“你们谈，老刘你尽量克制一下，别动手！”廖伟光当然听明白了，毕竟多年战友，自然心领神会，和王洪兵一起离开了询问室。
刘国其和于飞留在了询问室，约莫过了半小时才从询问室出来，廖伟光看着他们出来，微微的皱了皱眉，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从询问室出来以后，于飞跟着刘国其上了车，两人一起开车去了荷塘区仙妤岭，大概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在一农户家门前停了下来，两个人并没有下车，而是坐在车上一直在等着什么人。
“你看，那个就是勇年的孩子，今年六岁，上一年级了吧，是不是很可爱？旁边的那个是他的妻子，很年轻，很漂亮，也很贤惠，是一个好妻子。”刘国其看着屋里走出来的一大一小母子两人，向于飞介绍着。
“在浇花的应该就是他的父母了吧？”于飞看着浇花的两位老人，还在互相的说着什么，于飞似乎能够听到他们在谈论华勇年一样，眼角的泪水突然涌了上来。
“你觉得他的家庭怎么样？”刘国其递过去一张纸，让他擦擦眼泪，随口问了一句。
“很幸福！”于飞并没有接过这张纸，而是用衣袖擦干了泪水，但是刚擦干，就有新的泪水再次填满了他的双眼。
“是，但是被你毁了。”刘国其叹了口气，身边于飞更是忍不住了。
刘国其下了车，隔着路向华勇年的孩子招着手，华勇年的孩子叫童童，看到了穿警服的叔叔都有一种亲切感，立即敬了个礼，这礼敬的像模像样的，刘国其看到后回敬了一个，童童才把手放下。
“童童，你这敬礼和谁学的？真像一个小警察。”刘国其走到了童童的身边，蹲下身子抱起了童童。
“和电视里学的，刘伯伯，我爸爸回来了吗？”童童看向了刘国其身后，只有一个哥哥模样的人跟在后面，并没有见到长得像照片里面的爸爸。
“你爸爸还在外地学习，暂时回不来，这是于飞哥哥，他是你爸爸的徒弟，打个招呼。”刘国其转身看了一眼于飞，于飞心里一怔，徒弟？怎么敢承认呢？
“于飞哥哥好！”童童见于飞没有穿警服，所以并没有敬礼，于飞也是尴尬的笑了笑。
“好了，你和于飞哥哥玩会吧，伯伯这次给你们带了好多东西，我去搬一下。”刘国其放下童童后走向了车子的后备箱，打开后备箱，里面全部都是玩具、营养品和日常生活用品，都是提前买好的。
“刘哥你怎么又花费了呢？不是说了不要买东西了吗？”华勇年的妻子和父母赶紧走上前来阻拦，但是他们哪拦得住刘国其啊？
“你看你说的，这又不是我买的，我这不是替我兄弟买的吗？还有，这是他寄到我账户上的钱，一共八万，你们数数，少了可别赖我啊！”刘国其直接把这些东西都提到屋里，省的他们还在这里推搡。
“勇年有消息吗？怎么这么久也不给家里来个信？之前还能每个月打个电话，现在一个多月了也没什么音信。”华勇年的母亲拉着刘国其的衣袖，眼神中充满了焦急和关切，最疼儿子的当属母亲，这几天内心一直不安，生怕出点什么事。
“这外出学习啊，不让用手机，也不让和外界联系，阿姨你就别担心了，说不准哪天他就回来了呢？”刘国其打了个马虎眼，现在只能依靠欺骗了，没想到他刘国其有一天也要骗人。骗人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是坏事，虽然说欺骗一定是错的，但是这一次就算错到底也要只能骗了！
“刘哥你和我说实话吧，勇年一定是出事了对不对？新闻里说的是他对不对？你别当我一个农村妇女就不看新闻，我可是清清楚楚看到了华勇年三个字，我是不识字，可是我就认得我丈夫的名字！我想听到你的答案。”华勇年的妻子把刘国其拉到了一边，小声的问着，这一问倒是让刘国其不知所措了，他没想到眼前的妇女内心这么的强大，明明已经确定了，却一直要瞒着二位老人和孩子，一个人承受这种失去丈夫的痛苦。
“是。”刘国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华勇年的牺牲和自己也是有很大的关系的，命令是自己下的，特情是自己招的，行动是自己指挥的，如果说把火发在于飞身上，那只是对自己的一种宽慰，其实最大的错误就是在自己，如果不是他刘国其，就不会出这种事，但是没有他华勇年，还是会有另外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来顶替这次行动，还是会有人牺牲，一样的还是自己的错。
“好，刘哥，这件事我会一直瞒着，直到瞒不住为止，你们以后不要再来了。”华勇年的妻子并没有流泪，而是隐忍在了心里，需要多强大的内心抗压才能顶得住这突如其来的痛苦？
“行，有什么事打我电话吧。”刘国其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来了，他明白看到自己，这个女子终究会有一天忍不住而爆发出来的。
“抽空带我去看看他。”华勇年的妻子似乎是在恳求一样。
“你们在说什么呢？”华勇年的母亲走了过来，刘国其示意让华勇年的妻子镇定一点，千万不能让二位老人看出什么端倪。
“妈，我问刘哥能不能带我去勇年学习的地方看看，我想勇年了。”华勇年的妻子回过头微笑道，老人也是笑了起来。
“都不让和家里联系，你去了人家就让你进去了？刘警官不是说了吗，过段时间就回来了。”刘国其听到这里心里一直在犯嘀咕，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还是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说清楚才好。
“那个我们就先走了，队里还有事，不打扰你们了，童童听妈妈的话啊！”刘国其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很果断的选择了撤退，于飞见刘国其上了车，自然也就跟着走了。
于飞打开副驾驶的门，想要说些什么。
“指挥长，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于飞突然跪下，刘国其看着他这一跪，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想到了自己当年在部队的时候，因为自己的失误，五公里全副武装越野的时候把自己的战友带进了雷区，因此耗费了许多人力物力去拯救这一群新兵蛋子，那个时候接到处分命令的时候，他也是像现在这样跪在了指导员办公室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