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她骑着马，缰绳却不在手中，任由马儿随意走动，不知不觉来到了城门口。看到高高的城门，归鸿才从神游中醒过来，搞清楚自己现在当务之急去做什么。
她来到与顾长安秘密碰面的地点——城门外的树林。
顾长安问她：“要你查的，都查清了吗？”
归鸿将一个锦盒放在了他的面前。
盖青青曾对她说，现在可以帮她扳倒班大将军夫人的人只能是顾长安和贾米，而这两个人都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顾长安，总是在一双和善的面容下暗藏着数不尽的阴谋诡计，这一点她早在上饶就发现了，所以她才那么不愿意接近顾源，她有时候不得不怀疑，顾源会和他的父亲一样虚伪，明亮暖人的眼神和笑容只是伪装，心里却堆满了算计人的伎俩。
顾长安打开盒子，取出一个樟木做的、手工粗糙的簪子，一个修补过的粗瓷大碗，还有一些书信、地契。
顾长安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做得不错，接下来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归鸿点了点头。
“收好这些东西。”说完，顾长安起身离开。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归鸿心中有些不忍。不只是对那个无辜的女孩子，还有点对陆承勋，毕竟他是妹妹的丈夫，而妹妹已经深深地伤害了他。可转而一想能对自己的伯父和征鸿哥下狠手，对他们狠一些，又算什么呢？
归鸿快马加鞭，来到了北茂。
在去做顾长部署的任务之前，她去看弟弟稚鸿和妹妹暮鸿。
当年离开北茂的时候，最小的稚鸿才5岁，即便归鸿站在他的面前，他也认不出的。
稚鸿穿着有几处的补丁的布衣短装，正弯着腰在矿里淘铁矿石。他肩上的竹楼里面装满了沉甸甸的铁矿石，压得他直不起腰来，看得归鸿直心疼。
有一个大一些的孩子跑过来抢他的铁矿石：“臭小子，把你的铁矿石给我！”
“我不能给你，给了你，我今天的任务就完不成了。”8岁的稚鸿性格宽厚，是虔诚的赛落女神信徒。
“那是你的事情。”说着那个大孩子就要抢，稚鸿阻止他，却被他推倒在地，从矿山上滚了下来，不省人事，满脸是血。
归鸿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将他抱起，急忙将他送到附近的医馆。还要伤得不重，稚鸿过一会儿便醒了过来。
归鸿抱住他，失去理智地哭着道：“我们离开铸剑谷吧，太危险太辛苦了。”
不料稚鸿却道：“谢谢大姐姐救我。”
归鸿以为他认出了自己，放开了他。
“你真是一个善良的人，是赛落女神派你来救我的，是吗？”稚鸿无比认真地说。
虚惊一场。她假死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所有的一切都白忙了。
归鸿点点头。
稚鸿幸福地笑了：“那大姐姐，你替我告诉赛落女神。稚鸿没有背弃信仰。稚鸿想留在铸剑谷学习铸剑的本领，不是为了杀戮，也不是为了复仇。稚鸿真的喜欢兵器。等稚鸿长大了，铸出最好的剑保护所有信徒，不让赛落女神的子民收到伤害。”
“稚鸿，那里太苦了，我不能看着你受苦啊！”归鸿抽泣道。
“我不怕苦，我是英雄的儿子，还是赛落女神的信徒。我真的很喜欢铸剑。”
归鸿拭去泪水，心中一丝欣慰，为能有这样的弟弟感到骄傲。
她将稚鸿送回铸剑谷，挥手道别。
稚鸿稚嫩的脸上，有着信仰的光芒，眼睛里是坚毅的神情。
在去往巫女院的路上，归鸿陷入了沉思：
暮鸿已经成为巫女，此生便献给了神明，在巫女院，她的生活虽然乏味一些，但脸上并没有哀愁与遗憾。没有帝王的血书，任何一个巫女都没有权力离开巫女院？我怎样才能得到帝王的血书呢，是将陆承恩推上皇位后请求于他吗？说实在的，她一点都不想求源家父子和陆承恩，毕竟，母亲为了实现他们的野心，已经牺牲了性命，他们都不配让她去求他们。退一万步讲，即便暮鸿离开了巫女院，此生就能幸福吗？身为班家的女儿，在日后班家倒台的时候，巫女院却能是她的庇护所啊！
归鸿边走边想，渐渐觉得事情远没有她当初想得那么简单，她所谓的救赎，也许并不能完美保证弟弟和妹妹的此生幸福。归鸿有些后悔在母亲生前没有问过这么多的事情，有些怨自己之前不爱说话，拒绝与人沟通，才导致此时此刻想不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归鸿忽地想到，惊鸿的灵柩是被送到北茂入葬的时候，稚鸿见了惊鸿最后一面的，如果我和惊鸿长得那么相似，稚鸿为什么没有认出我，或者发现我和惊鸿长得有些相像？如果我们长得不像，那为什么陆承勋会误以为我是闯入他梦境的惊鸿？是喝醉酒的缘故吗？
……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着，归鸿来到了一处客栈。
她在镜子中看着自己，用黑纱遮住脸，只露出眼睛，想起小时候和妹妹们一起玩耍时，长辈们总会说上一句：归鸿和惊鸿最像将军了，单眼皮和他一模一样，若是像各自的母亲一样都是双眼皮大眼睛，不知道会俊俏多少倍。
是啊，这么多孩子中，唯独我和惊鸿是单眼皮，和父亲一样。难道就是因为这一双眼睛，陆承勋错把我当成惊鸿了吗？
哦，还有那一身黑衣。那天我是穿着夜行衣去的他府上，而按照赛落女神信徒的丧葬传统，孕妇是要穿着黑衣入殓的。是的，正因为当时惊鸿怀有身孕，他昨晚才没有跟我过于亲昵。
第二日清晨，归鸿一早来到了巫女院，跪在茂族神灵的面前，心中默默祈祷着：神灵啊，保佑我的弟弟和妹妹吧，母亲的罪过都让我替她偿还吧……
她缓缓地抬起头凝视着慈善的赛落女巫神像，喃喃道：女神保佑！
那一刻，她的脸上洒满了温暖的阳光，细碎的尘埃与悠悠的檀香在空气中翻滚着，像是归鸿心中那些情愫和秘密。
归鸿侧过脸，看到在神坛一侧整理香台的一个巫女。
12岁的脸上，温润着最清澈动人的桃花瓣一样的面颊，白皙的额头上曲卷着些许泛黄的柔软头发，好似婴儿卷，修长的眉毛，和归鸿长得一模一样，却有着比归鸿更明亮的眼睛，浅浅的双眼皮，笑起来眯成一条线，像极了她的母亲卓希雅。白白的牙齿好似一排精心雕琢的美玉在月光下晕出融融的光。
归鸿看着美丽的妹妹，心中顿生怜爱之情：越是娇美的花朵，越需要保护啊！
第一次潜入巫女院时，归鸿看到几个年长的女巫欺负暮鸿，总是要她做最苦最累的事情，甚至栽赃陷害她偷吃东西，暮鸿总是默不作声地忍受着，好几次稚鸿偷偷来探望她，她都对自己的遭遇只字不提，满脸幸福地和弟弟说那些编出来的高兴事儿。她能把每一件事情做得完美，而获得赞誉的却是那几个年长的坏女巫，可暮鸿从不解释。和她的母亲一样，有着不争不抢的性格。
归鸿看不下去，趁大家都睡去，穿上夜行衣，将带头欺负暮鸿的那个女巫，拖出来一顿胖揍，恐吓她说：狗东西，不许你再欺负暮鸿。你胆敢再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就把你和香客厮混的物证统统拿出来！不想活得像狗一样，就给我识相老实点！”
那恶巫女连连求饶，满口答应。自此再也不敢欺负暮鸿。
看到妹妹暮鸿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很多，归鸿放心地离开巫女院，奔赴一片茂密山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