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公转与自转自顾自进行,时间在课表上大跨步向前。循环又循环,周五是解放的日子。办公室里面有两个人齐心协力想要解开一道高端的物理习题,物理迷很忘我,班主任也沉迷其中。
其他同学在教室里喧哗的等待着,时不时抬起头往走廊方向望一望。他们等过这对师徒许多次,也快要习以为常了。尚悬月的大脑还在飞速转动,她不在周末学习,因而一定要赶在放学前把数学习题报全部做完。一根极力压缩的弹簧,必须要在周末弹开。
欧阳清昨天晚上就把报纸发下来了,尚悬月当时真的不想动笔。她很随意的翻了翻,发现都是熟悉的题目,觉得忒没劲,偶然瞥到一个投稿参赛的板块才仔细瞧了瞧。参赛习题很常规,不会花上太多时间。这会儿,她已经将它解完。
走廊上还是不见人来。各桌聊开的话题逐渐深入,也有人不耐烦的挪动着桌椅。
尚悬月从课桌里抽出上午刚刚挑选好的信封把答案塞了进去,很小心贴上一枚邮票。
题目不具备筛选性,能不能得奖不重要,她只是想知道寄出一封信的感觉——沉默的父亲常年在外,也从无信件往来,或者是从来不曾传到她的耳朵吧。
班主任终于大跨步甩手走来。
“刚刚在办公室做物理题呢!你们课代表做的那个题目很有难度呀!还有啊!快要期末考试了,大家在家里一定要记得复习啊!课代表也不要再做那么有难度的题目了,好好复习,把期末考好。”
班主任眯着眼睛笑了笑,又看了看物理迷,回过神来才宣布放学。
校园的标兵榜与大树之间摆有一对邮筒,尚悬月背着书包靠近把信投了进去——寄信的感觉大抵如此,某一天邮递员会将它带走,会将它送到一个陌生人的邮箱里。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愿望已经完成,思绪也就此打住。
离开学校,她也就不再提起学习。
七路公交车开得很快停得也很突然。她要去的是别人的家。
下车后又走了一段路,经过保安室,右转上二楼。她刚用钥匙打开防盗门,里面的门几乎同时被人拉开。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屋子不像以前那么热闹,侄子应该又被堂姐前夫的母亲接到别处去了。两姐妹对视了三秒,谁都不说话,一切稀疏平常。尚悬月去客厅看电视,尚诗言去卧室继续玩电脑。
客厅的桌上堆满了零食,尚悬月随手扯开了一袋蜜饯,嘴里有些腻,她起身去厨房打来一杯凉开水。电视剧里的女主刚刚离婚,整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目睹她的颓废,她觉得讽刺,眼见那人热恋的时候还精心打扮,现在显得有些蓬头垢面。
既然不确定,又何必一定要绑在一起,既然已经分散,又何必以颓废折磨。
她这样想着,最不明白的是尚诗言为什么结婚生子,又要离婚。
“难道长得好看的人,情路总要坎坷一些。”
她还不懂得体谅,任由极端思维继续作祟,将堂姐和女主混杂在一起,固执的认为离婚一定是一件令人羞耻的坏事。胸口堵得慌,她开始疯狂的吃东西,好像把胃填满就会好受一些。八点档的电视剧,每逢周五要到十一点才结束。尚诗言踏着一双拖鞋婀娜的靠在客厅门边,问她要不要回房间去睡觉。她也正好不想再看,于是电视被关上。屏幕闪了一下,虚拟的世界也就就此结束了。
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尚诗言又把电视打开了。思绪已经放空了,可她依然无法入睡,喉咙里猝不及防的倒出酸水,呼吸也开始急促。
零食一次性吞进太多,胃大概也会生气。意识逐渐模糊,尚悬月想要大喊,可就是喊不出声,只发出扭曲的呻吟。她闭上眼睛忍耐,只觉度秒如年,好不容易才听到拖鞋的声音,握住那杯热水的时候,她的一句“谢谢”疏离得十万八千里。
她不是不够痛,只是太见外,从小到大尚诗言似乎只喜欢尚宇——那个号称是令人羡慕的哥哥,每次尚悬月对人提起自己有一个哥哥,别人都说好,别人都说很好。。。。。。
尚诗言对尚悬月一直不冷不热,又加上年龄上的较大差距,两个人从来不曾亲近过。那杯热水太过意外。
尚诗言在床边稍微逗留了一会儿,等到床上的人儿有所好转,那双拖鞋才又踏了起来,房子里面拖鞋声与眼泪的吧嗒声杂糅在一起,像是久违的感动。
如果疼痛可以换来关怀,就算痛得再久一些,那也很值得吧——那种示弱,她其实学不会。那一晚她的胃也很顺心的饶了她一回,没有唤回她思念已久的母亲,没有让她得到更多的仿佛转瞬即逝的关怀。
母亲忙于生意,经常睡在店里,同在一座城,两个人却几乎不见面。期末之前又准备搬家,她才回来一次,这次告诉女儿的理由是他们不能再麻烦那个叫尚诗言的堂姐。
“也许妈妈睡在店里,也是因为不想麻烦堂姐。”
她躺在床上,逐渐安静下来,试着站在母亲的立场去思考那些她平时根本不想去思考的问题。很多事情她不是不懂,只是她真的不想懂,她不想长大,她不想要再去体会那样的瞬间,但是她偏偏还是记得,她就是记得那一次时光第一次泼来的那盆冷水——在她的脑子里那种根深蒂固的一大家人突然变成你家我家和他家,一个姓氏在眼前拆分,伤害孩子的天真,天真只好自顾自拉扯,无语无为。
原来住在堂姐家,也是寄人篱下。
人情的冷暖亲疏,她终究还是要懂的。只是你不知道她有多么讨厌无休止的搬家,你不知道她有多么无能为力。那种倔强与脆弱交织在一起,她的眼神怎么可能充满快乐。没有人例会,所以她不说话,安静得就像一个死人。
学期结束,母亲来学校接她,那是下半年的第二次见面。
在十字路口等车,尚悬月的表情淡而无味,就如同那天的心情,即使是又看见那个男孩的身影,她也基本无感。的士慢吞吞的开来,她不耐烦的转过身却看见他正在上车,原本就等得很疲惫,好不容易来了一辆车,又这样被人抢去,她顿时觉得烦闷不已,气得差点跺脚。
“一点也不公平!什么嘛!”
因为注意到男孩身后的女人正在用手挡在车门上防止他撞到头,她心里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呵呵,他真像一位王子。”
她看着他,那眼神瞬间冷到极致。
“呵呵,是家里有钱呐,给重点班灌水呀,真是莫名其妙!”
她很失望,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希望些什么,也许不是要抢到车,也不是要家庭富有,也许只是猜到在他身后的是他亲爱的妈妈,她却忘了在她身边搬行李的妈妈——那个沉默得快要人命的妈妈。
是白胡子老头太爱捉弄不贪心的孩子,还是孩子本来懵懂且有恃无恐。
她没有朋友,又与早恋绝缘,寒假基本上就靠电视剧消磨。家里长时间没有笑声,自从尚宇开始习惯性的外出,吵闹声也逐渐消失。尚宇去网吧去打桌球长此以往的放荒学业,尚悬月知道一切,但她没有兴趣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母。
父亲偶尔也会带着各种礼物回来一趟。这个历尽沧桑的中年男人扯开嘴角介绍礼物的用法,想要看到子女期待的眼神,女儿却只言片语一脸的淡漠,儿子又不知道身在何处,伤心的男人只好独自吞咽胸中的苦闷与无奈,也许人生那份孤独也因此而变得更加厚重。太年轻的人其实还不懂时间真正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