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文池与彭官香开的这个客店,其实并非真的是客店,他们还用不着以开客店来维持生计。他们开这个客店,主要是用它来接待那些在各地踩道的同伙——可以说这是他们设置的一个联络点,因而这里平时就并没有多少客人。而当同伙们为了某桩“大买卖”来这里聚集的时候,店里还需另请厨师来帮忙,但同伙们却算成是店中的旅客,长期住在这里吃喝也不会引起街坊邻居的注意。
然而,全佳珍却在这里住了下来。她见彭官香确实漂亮能干,其母虽做不得什么事,但也老实本分——除了吃饭睡觉而外从不过问别的——便与彭母商量着,就在这里为龙文池和彭官香正正规规地办了婚事。从此,这些人便成了茶洞的永久性居民。
可是,彭官香结婚两三年了也不见生下一男半女。她自己猜测,可能是自己的生殖器被那数不清的壮实男人给弄坏了,所以就默不做声。但这件事却急煞了全佳珍。她不但加紧了吃斋念经,还让龙文池请人在里屋安上了家先,天天烧香祭祖,并做了“从善积德”的扁牌安在了门楣上。这样,虽是做到了”神药两解”,但却仍是无济于事,彭官香的肚皮就是胀不起来。没有办法,全佳珍便征得彭官香的同意,为龙文池找小来生孩子。可接连找了两个本本份份的女孩子,她们都仍是没能替龙文池生下半个娃娃来。
直到这时,龙文池自己心里才有了点数:问题可能不是出在她们身上,而是出在自己,自己睡那些莫名其妙的女人睡得实在是太多了,有时那玩意儿还隐隐作痛,这怎么会养得出儿女来呢?但他也不把这件事完全放在心上。他想,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反正人生在世只是求个快活;只要快活,管他有没有儿女。于是,他玩女人玩得更凶了。
龙文池既是讨了三房妻室也没能有生育,全佳珍也就不再勉强了。但时间一长,她便发现这客店其实不太正常,怎么有些旅客并没见他们做什么事而在这里长住、且还没见他们交过房饭钱呢?不但如此,她还发现个别旅客竟敢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开彭官香的玩笑,而自己的儿子不介意也就罢了,可这儿媳妇却又常常主动地与这些人打情骂俏。她终于又坐不住了。
一天,全佳珍又把儿子叫到跟前说:“官香这孩子好是好,就是有点不够本分,没像她妈这么实在。我看老家的产业也需要一个精细人去管理,她兄弟已经成家,未必就真能全心全意地为我龙家做事,不如让她母女俩一起回到峨溶去,也好对那里的产业清理清理。”想想后她又说,“我看开这饭店并不合适,不如开个布庄,有我跟你二妹三妹照顾生意,你平时只要负责去出点货就是了,这样可以减少好多劳累。你看怎么样?”
听了母亲的话,龙文池沉思良久回答说:“让官香回峨溶清管老家的产业我没意见,她在这里有时确也不大给我留面子。(其实他母子二人都没能理解彭官香的苦心:她看龙文池有了三个老婆没有后,便想以与人打情骂俏的方式来物色一个对象,然后向他为龙文池借种。)但旅店却不能不办。现在办得好好的突然不办了,别人会认为我龙文池做不了大事,我不能这么让人小瞧。待官香走后,我找个合适的人来接替她就是。至于你老人家要开布庄,我也不反对,以后我去出点货来,你就和二妹三妹一起开。我知道,你老人家是因为旅店的旅客来多以后变得很嘈杂,影响你求佛念经,所以才不主张开的。不过这不要紧,我在对河新街已买好了一块地皮,等把房子修建好了,你婆媳三个就可以搬过去住,布庄就开在那里。这样就没有谁能打扰你的清修了,你老人家讲这样办行不行。”
听了儿子这番话,全佳珍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是希望新街的房子早点修成,她能早点离开这嘈杂之地就好。
面上看来,这龙文池果然是个对母亲言听计从的孝子,不到几天,他便将彭官香母女打发去了峨溶乡下,还准备再过几天便跑一趟常德,在那里替母亲出一些好布匹来。其实,他的内心世界谁又摸得清?打发彭官香走的真正原因是,他已听厌了她叫他收手过正常日子的劝告;开布庄可以像饭庄一样,又能成为他洗黑钱的工具;下常德去出布也并非是他真正的目的,他是觉得二、三姨太虽然年轻,但乡下姑娘风骚不够,他给她们买的香水她们竟然不用,与她们睡觉就像是同木头人睡觉一样,他要借下常德出货的机会,再度重温常德妓院里那些**们的风情。
彭官香高高兴兴的被龙文池送到了峨溶。她当然很高兴,龙文池准备开布庄,还让她去乡里老家清理产业,这种种迹象不是证明了他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思,准备金盆洗手了吗?
龙文池将彭官香母女送到乡下老屋安顿好之后,第三天便带着金银来到峨溶码头,登上了远行常德的货船。一俟货船到了地头,他就迫不及待地往常香居跑。从第一次龙文池来到这个地方到现在,时间已过去了整整十年。在这十年当中,常德大街没什么变化,常香居的物事也没什么变化,可常香居的人物却变了,吐故纳新了。不但如此,常香居的操作方式也变了,原来**们没有公开贴出照片和规定身价,现在**们的相片及身价都明明白白地标了出来。
龙文池一走进大门,眼睛便久久地停留在标价榜中那要价最高的名叫金芙蓉的姑娘的照片上。姑娘的照片下写着:金芙蓉:一小时一银元,十个银元陪一天。
“咦!竟真是龙少爷呀。几年工夫不见,今儿个是哪阵风又把你给吹来了呀?”
龙文池听得叫声回头一看,原来竟是当年的老鸨。只是当年才四十岁出头的老鸨,如今大概要称之为老老鸨了。他急忙陪笑回道:“原来是妈妈,我们是有好几年不见了。”
“我说是嘛,老远地见你站在这里,像是有点像龙少爷,跑来一看,果真就是你。”
“嗳,我们都还没什么变化嘛!”
“你倒是没什么变化,可我却变了,变老了。嘻嘻!”
“你哪里话,我看妈妈是越活越年轻了,哈哈!”
“哈,不用奉承我了,变没变我自己知道——哎,听说你同我们梨花姑娘结了婚,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们结婚都快七八年了。”
“吓,那你得叫我一声岳母娘了!”
听了老鸨这话,龙文池愣了愣,随之也就会过意来,便腻着声音回答说:“是的!是的!你老是我真真正正的岳母娘,我是你老真真正正的女婿崽,请你老受女婿崽一拜!”他竟真真正正地向老鸨鞠了个大躬。
“嘻,当真是个好女婿——哎,又看上哪位姑娘啦,梨花还让你上我们这儿来吗?”老鸨故作神秘地笑问。
“她人还在茶洞,能管得了我上这儿来吗?这姑娘嘛——”他启眼瞄向了标价榜上金芙蓉的照片。
“嘻嘻!我知道,我知道!不急不急!她现在正在会客,你几年难得到这里来一次,先去我岳母娘那里坐一会儿等等,等那客人走了之后,我再给你们引见引见!”老鸨说着,就将龙文池往里屋引。
“好好好!女婿崽也该去你老人家那里玩一玩!”他口里应承着,也就跟了进去。
其实,当初龙文池被学校开除时,为了泄愤,竟连这大他二十:多岁的老鸨也不曾放过,也曾多次伏在她的赤裸裸的身子上喘着粗气沉叫:“好宝贝,我生吃了你!”可如今,两个人竟岳母过去女婿过来地叫得这么清甜,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说有真正洞悉这其中因由的,那恐怕也只有老天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