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驱车来到长沙城外,按照何奇江的吩咐,不惊动长沙的军政要员,就在城郊找了一家僻静的旅店驻扎了下来。第二天,大家在店中早早吃了饭,准备驱车进城去医院找那荷兰来帮助中国人民抗战的外科医生。众人刚走到院中,拴在院里的赤电便迎着何奇江长嘶起来。
“长官,这马怕是有什么问题,昨天我们给它上了最好的草料,可它还是不吃。”听到马嘶声,店家上前对何奇江谄媚地说。
何奇江上前伸手摸了摸赤电的脑袋,让它平静下来;再瞅了瞅唐婉、胡特派员等人难看的脸色,然后抬头向天望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店外大道上,人们去去来来,一切与平常没有半点不同。一时间,何奇江不由地展颜哈哈朗笑起来:“老板,这没有什么,你给我好好照料它,等我回来,一定多赏你几个铜板。”说完,他就带头走出了店子。
他们来到长沙协合医院,在门诊部值班小护士的引导下,果然就在医院的一个僻静的地方,找到了那荷兰来的外科医生。荷兰医生见到何奇江一行到来,急切地带着翻译和助手迎出了自己坐点的诊疗室。双方通过翻译热情地问候寒暄一阵后,荷兰医生便把大家让进了诊疗室。
陈健并没跟着大家涌进诊疗室,他向李德正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跟了进去,自己却缠着正准备离开的小护士攀谈起来。
“啊,护士小姐,这医生是多久到你们医院来的?医术高明吗?”陈健问。
“有三个多月了吧——医术不高明,你们会专程来找他吗?”小护士有点爱理不理。
“怎么这个诊疗室同别的诊疗室和病房,离这么远呢?况且还修了这么一道院墙,把这儿同别的地方隔离了起来。”
“洋医生嘛,特别一些有什么奇怪?唉,什么时候,我们自己的医生才会有这种待遇呢?”小护士叹息一声后,又准备离开。
“嗳,请再等等,”陈健再次将她拦住,笑着说,“小姐多包涵,我们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还不清楚,请多多指教——这儿有两个病房,怎么一个病号也没有,平常到这儿来看病的人多么?”
小护士细细打量了这饶舌的年轻军官一眼,也就淡淡地失笑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饶舌,担心你们长官的安全是不?”看到陈健是是而非尴尬地点了一下头,就又说道,“听说你们的长官是国军里面的大人物,寻常病人怎么还能住到这里。你看这些花木——”她指了指房舍两边新近修砌的几座花坛又说,“原来这里都是平地,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担来这么些泥土,修了这些花坛,都是为他到这里来养病布置的。平时连我们这些医生也不准到这儿来,哪里还会让普通病人来呢?要不是今天恰逢我值班——那个翻译打招呼让我带你们来,我也不会就这么进来的。唉,有点权势到底不同啊,只是治个病,还带这么多枪兵来。我们就知道当官人的命,要比普通人的命值钱。”这小护士说了一通后,就不再理会陈健,自顾自地走出了院门。
听了小护士的话,陈健立在当场呆了呆,即刻又失声自嘲道:“怎么遇上这号人!”不过,想想也是,如果别人要有什么阴谋,这小护士又怎会知道呢?龚百山曾说过,自己到了长沙后,长沙地方上的同志会找自己联系,可这人究竟在哪里呢?要是出了事才到,那又有什么用呢?管他的,先看看这里的地形再说,不要中了别人的埋伏。想到这里,陈健就在屋前屋后、里里外外、花草树丛中兜起圈子来。
这栋房子结构并不复杂,是老式“八”字形平房。正屋中室就是诊疗室,左边是药房,右边是手术室。左前方的厢房有两间,这是医生们的起居室;右前方的两间厢房,就是病人住院的病房。一个简易厕所搭在正屋后边。房屋左右及后院都是花坛。花坛内培植成活的花草树木之间,也处处出现一些没有成活的枯枝败草。房子及花坛的外边,就是那道把这儿隔成医院的另一个世界的围墙。围墙内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而墙外没有一支上百人的队伍,也打不进这住有三十多个卫兵的墙内来。陈健想了想,就向诊疗室走去。刚走到室外,他就听到了杨医官与人争执的声音。
“我是师长的主治医生,我为什么没有资格参加对师长的手术治疗?”这是杨明秋医官在愤愤地说。
“主治医生?你以为你的医术有多高明,如果你的医术高明,何师长的病也不会严重到这个地步了。”翻译听了荷兰医生的嘀咕后,对杨医官嘲讽起来。
“不错,我对师长的病根,眼下确是还没查明白。不过,你们说这是慢性阑尾炎,也未免太过牵强了些,我担心——这里面怕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所以,我必须参加这次手术!”
“没错,杨医官必须参加你们进行手术。”陈健走进诊疗室,立即接上了杨医官的话。
“你是什么人?”翻译问道。
“我是卫队的负责人,姓陈名健。师长一行的安全,由我全权负责。你们给师长动手术,不但杨医官要参加,为安全起见,我还必须派卫兵在旁护卫!”陈健冷冷地回答道。
“真是笑话,”听了翻译的解说,荷兰医生几近咆哮起来,“我是受蒋总统的委托来给何师长治病的,没想到你们中国军人这么不明事理。手术室内是不能带有任何病菌的,怎么能让你们这些人靠边?你们不信任我,难道连蒋总统也不信任?”他咆哮了一阵,又示意翻译向何奇江表示意见说,“要做手术就必须听我的安排,否则,我宁可不做。”
此刻,大约何奇江的胃痛又开始发作了,他用左手抵住腹部,皱眉对陈健说:“算了吧,这不是什么大手术,就听他的。这里总共就只这几个人,地方也只是这么大一块,难道你还怕别人把我抢了去?”
“是啊,别人是委员长派来的,我们理当信任他才是。”胡特派员这样说。
“陈营长,就这样吧,如果你们进去,也有可能影响别人工作啊,在门外守着也是一样的。”唐婉也这样说。
听了这几个人的劝说后,陈健也就不再坚持,于是改口道:“那必须让我对手术室察看察看。”
“到门外看看可以,但不准进去,更不能动里面的器械,以免带菌。”荷兰医生也尽量使自己的态度平和下来。
“也真是,当小心不小心。这儿是大后方,不是敌占区,小鬼子离这儿还远着呢。”吴副官见陈健如此认真,心里也是老大的不满。
不管别人是什么态度,陈健仍然坚持要去手术室看看。荷兰医生就令翻译带他前去。翻译打开手术室的门,却又不让陈健跨进室内去,陈健只得站在门外向里扫视起来。室内摆设也很简单:一架手术床,除了手术床前的踏板外,旁边还摆了一个放器械的桌架。内面墙角摆了一个专放器械的柜子。从玻璃柜门看去,可知柜里摆放着不少医疗器械。除此之外,干干净净的手术室里就再也没有其它东西了,只是前后窗户都挂着白色的窗帘。
看了手术室后,陈健也不好再说什么,眼见荷兰医生与那既是其助手又是翻译的青年将何奇江扶进了手术室,他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地向里面大声喊道:“你们的手术必须成功!”
荷兰医生并不理会陈健的喊叫,他一面让何奇江脱下军装,一面令助手关上房门并拉上了窗帘。接着,外面的人便听到里面那手术器械在方盘中碰撞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