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事本就多多,而其中巧合也就多多。杨氏姊弟这一改名,没有多久就把这杨三郎给病死了。杨三郎死后不到半年,这杨四郎也一命呜呼了。再过两年这杨二郎也一病不起。当时二郎刚好十七岁,已讲了一门亲事,只是还没过门。杨再传为了给儿子冲喜,就向女方家里提出让小两口立时成婚。得女方家中同意后,两家便匆匆为这小两口办婚事。但这“喜”最终还是没冲来,杨二郎在婚后第三天又死了。本来,人死如灯灭,死了也就算了,可这杨二郎好像是放心不下自己这新婚的妻子,特别是担心她将来改嫁会忘了自己,所以他的魂儿便不分白天黑夜地死死守住她,她走哪儿,他的魂便跟在哪儿。不但如此,他还乘她在别人家玩时,去逗惹别人家的孩子,把别人小孩弄得哭天叫地,直到她向他喝叫才停手。经此一回两回,所有的亲戚朋友便不再欢迎她去他们家玩了。由是她再也没别的地方可走,也无法重新再找男人,只得常去庵堂庙宇陪伴尼姑,以躲避鬼魂的纠缠。
这样一来,杨再传便不得不去请杨道师来驱鬼魂。他请杨道师驱鬼并非因为杨道师同他都姓杨,而是因为这杨道师驱鬼实实在在是有几手功夫。杨道师给人驱鬼和做道场的功夫源于祖传。相传他家从卫城迁来茶洞之时,祖上于天王庙坎下平屋基建房,无意中于地下挖出一把带鞘宝剑及数部经书。看宝剑剑身所刻文字,知是张天师之物,杨门遂顺应天意,世代做起了为人驱鬼和超度亡魂的事业。有了张天师的剑及经书,杨道师的道行又怎么会浅呢?于是杨道师告诉杨再传说,他家的磨难就在于孩子们姓中的那个“延”字。“延”内“正”头斜,“延”外“之”无首;“正”字去头为“止”,“延”字之义是“继”;“止”又止些什么?止不过是让你莫发人;“继”又继些什么?“继”当然是继了老令公家一屋的寡婆子。如果他家继续这样“延”下去,那一屋老少非延个干净不可。
听了杨道师这一席话,杨再传哪能不惊,急问解邪方法。杨道师又说:“既是灾祸来自于孩子们的取名,那把他们的名字再改一改,问题也就可以解决了。”于是,杨再传又相请杨道师为其孩子重新取名。杨道师认为事情既是由“正”字而起,那“正”字已不能再用。他想到杨再传这一姓的杨与自家的杨虽是一个字,但各自的辈次不同,他那杨是七字一转,而自家的杨是二十个字一转;再说为孩子取名也离不开避邪冲喜,于是就按自家辈份中的“庆”字辈为杨再传的孩子来取名。杨再传七个儿子还剩五郎、六郎、七郎、八郎四个儿子,杨道师就以“家门兴隆”这四个字为孩子们定下名来。杨家儿子改名之时,这潮先生覃子由恰恰也在场。此老就是不信这个邪,说是如若改名之后,杨再传家再不出任何问题,他将来死后就早死夜埋,不用棺材。
说来也巧,从打杨家的孩子们一改名,他们家中就再也没出现过不顺心之事。后来,余金姑就嫁给了这杨六郎杨庆门,当杨再传年老后,他夫妻二人便赶到常德接下了老人的店子。而覃子由竟也十分认真,临终时他嘱咐儿子,自己当天死当天埋,用白衣裹尸,不得用棺材。他的儿子们也真如他之所言给他下了葬。当时人们都认为覃子由的后人会因此而倒霉,谁知他的几个儿子都活得好好的;他的三儿改学校为客店,生意同样红红火火。这真是天道无常,就连张天师也析之不透,何况凡人?
却说这杨七郎杨庆兴,听六嫂说是要与汪子俊来硬的,便主动请命准备去永绥他戴家老表那儿搬兵。余金姑知道七弟是个直肠子,便对他说:“今天这个事,你们谁也不要参与进来,好好在家呆着。”她又从自家兄弟余敬福手中拿过了水壶烟袋说道:“这事只能由我们这些婆婆客才能做得到。碧君,提上那个洋油桶,再找两根长绳来;银姑、银珍,你们身上人人都准备洋盒,大家跟我来。”他说着,吹燃纸迷子引燃了烟袋中装好的烟丝,深吸了一口烟后便走出了屋。
“大姐,我也跟你们去!”越素贞见余金姑做事如此决断,虽不知她要带这几姊妹去干什么,却也不甘落后,要求跟她们同去。心想,即使这事自己起不了什么作用,到时能敲敲边鼓也是好的。
余金姑见越素贞并不知道自己去干什么而也要求同去,本欲不答应,可见其神态非常诚恳,就没想得太多,点头答应一声便朝前挪了步。余下两姊妹二妯娌也就跟着她出了门。五人出门后,并不向左走天王庙的大山门,而是向右取道大街,然后在汪子俊家大门前停了下来。眼见得汪家大门紧闭着,劫又没上锁,余金姑便断定屋内有人,即让两个弟媳上前敲门。
“求她们没用,我们前天就求过了的。”杨银珍迟疑地说。
“今天是我来求她们,你们只管把门叫开!”余金姑沉沉地说。
吴碧君见大姐这么说,便拉上嫂子走到汪家大门边叫起门来:“汪太太,大汪,小汪,我们知道你们在屋里,开开门吧,我家大姐回来了,找你们有话说,开开门吧!”
“快开门,不然打破大门,你们就莫怨我们了!”余银姑见二人叫门不开,也走上前向大门踢了一脚并高叫起来。
这时,汪子俊的房屋里,他的老婆和两个女儿正为是否要为外面的人开门而犹豫不决。前天余相泽被抓之后,吴碧君两妯娌就曾到这儿来求过她们的。当时,她们口里虽说是管不了这么多,但当汪子俊回家之时,她们也确实替余相泽说了许多好话,只不过她们说的好话统统都被汪子俊的大道理给挡了回去。汪子俊说:“他们凭什么上行打粮?先前上行打粮是清政府给他们的权利,现在清政府已垮台三十来年了,一切权力都归民国政府了,我是茶洞镇的镇长,就有权把粮行收回来。原来我没把粮行全收回来,是因为余耀子在里面作梗。对余耀子这些爱惹事生非的家伙,我们当然该采取一些不同手段去对付。如今余耀子已去阎王老子那儿报到去了,他这干老子也想凭他那几根老骨头同我斗,还想把我撞下山崖去,我没把他一屋大小抓起来就已经很对得起他家了,他们还想怎么着?实话告诉你们,她姑爷在全县大小会议上都说了好多次了,说是全县的乡镇长官,数我政绩最大,最能勤政,年纪也最轻,将来县长这把交椅非我莫属。这收下茶洞粮行,就是我许多政绩中的其中一件,我岂能对这事放手示弱。如果我连个小小茶洞镇都整治不好,还谈什么县长、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