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永绥，刚好赶上了下午去茶洞的班车，便一车坐到了茶洞。进得家门，越素贞已备好了菜饭正等着二人。母女俩一见面，再加上谈起了余敬耀的事，当然免不了又是一阵伤感。吃完饭后，翠翠见天色尚早，考虑到明天又还得早早赶回学校，就要求母亲，大家一起去父亲及幺舅坟前看看。于是三人又带上香纸供品，向观山旁的马场湾走去。
他们来到坡上，远远就见余敬耀坟前有一个人正蹲在地上为其烧纸，但究竟是谁，因此时天已擦黑，看得就不十分真切了。当三人来到近前看清这人时，这人也发觉了他们，便起身背向着他们准备走开。越素贞急忙紧跟几步叫道：“姣妹，为什么要躲着我们！”
听到越素贞的喊叫，行动本就不太方便的玉凤姣，不得不又回过身来。这时，只见她眼含泪光，一脸憔瘁，嘴角撇了撇，到底叫了一声：“幺姐！”就又低下头去。
“这么晚了，怎么你一个人还跑到这儿来？她们俩呢？”
“她们……她们回到龙家去了……”
“啊，那——那你今后该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玉凤姣说到这儿，终于握住翠翠伸来的以示同情的手，低声抽泣起来。
原来，在余敬耀上山的这一天，越素贞就为其找到了杨有元老人，同她讨论了玉凤姣的归宿问题。可杨有元老人却长叹一声说：“唉，敬耀在时，家族也没能让她进门，现在敬耀去了，谁又能容得下她呢？这是关系到家族声誉的问题啊！侄女儿，你就趁早收了你的口吧！这事我也不能做主啊！”其时，玉凤姣身边还有两个弟媳石春香和李明兰在。越素贞想，就让她们先照顾到她这三四个月，等到孩子一下地，其他事情就好办了。没想到现在这石春香和李明也被龙家招了回去，只剩下她这么一个大肚子独处于小木楼，将后来怎么办？这确是一个大问题。想到这些，越素贞咬了咬嘴唇说：“要么这样，你暂时就住到我那里去，只等孩子一面世，到了那时，什么事情都好办了！”
“不！我已把他害死了，怎么还能再来害你？”
“你这是什么话，谁说她幺舅是你害死的？你没出龙家大门之前，别人不是也要取他的性命吗？这都是他龙文池和汪子俊合伙搞的鬼！龙文池为那事丢了四百大洋，他怎么能甘心？汪子俊为了占有余家的米行，早就同她幺舅过不去了！现在两人联了手，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我们没有料到的，只是你那两个兄弟，想不到他们竟然不顾骨肉亲情，掺和着来做这伤天害理的事，还骗了我们这么久！”
“这两个畜牲！”玉凤姣咬了牙，“要跟着他们跑，最后莫想有什么好下场。我爸妈临终前，一再要我照顾好他兄弟俩，想不到今天他们长大成人之后，竟连我也要害起来了，还没等他们的外甥出世，就杀了他的亲爹，这——”她实在是苦得没话可说了，便转眼望着余敬耀的坟头呜咽道：“哥啊！我实在是对不住你啊——呜——”
这时，翠翠受了玉凤姣情绪的感染，也在余敬耀的坟头跪了下来，悲声道：“幺舅，翠儿来看您来了！”说毕，又跪爬在蒋奉楠坟头嚎啕，“爸，翠……翠儿来了……呜……”
见到翠翠这孩子如此伤心，三人又不得不齐来相劝，到底还是让她止住了嚎啕。于是，大家就又跟两个亡灵祭拜起来。忙了一阵，天已全黑了，四人便凭着越素贞带的一根手电摸索着下山。玉凤姣在越素贞母女的搀扶下来到公路上，停下休息好一阵又开口说道：“幺姐，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该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事?你说。”
“明天，幸许龙文池就会回来了！”
“啊，这么快！”对龙文池将会回茶洞的事，越素贞一点也不疑惑，但对他来得竟这么快，却到底还是感到有些意外。她原先还认为：他会做做样子，不在余敬耀新亡之时回来，以排除世人对他的怀疑。可真没想到，他竟这么迫不及待地明天就要回茶洞了。于是，她急声向玉凤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今天着人来叫春香和明兰，要我也回去！”
“那你还回去么？”
“我看眼下也只好这样了，”一直听着她们交谈而不出声的王剑清，眼见玉凤姣一时之间还无法启齿回答越素贞的问话，自己终于还是开了口，“你现在不光是什么事惰也做不得，并且还必得有人来服伺，到你幺姐那儿去住也不现实，还是回到龙家去得好。不管怎么样，混到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说。”
“幺姐，我实在是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大家，呜……我是个天生做婊子的命……呜……”玉凤姣说着，又低声哭泣起来。其实，她自己现在也完全明白，如今唯一的出路，除了回龙家，还是回龙家。因此，今天才不顾天色将黑，独自一人上山为余敬耀烧香纸。在她看来，自己一旦回到了龙家，以后就莫想再有机会来为之上坟了。
“别这么说！”越素贞看她又来了泪，急忙出声安慰起来，“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地方。其实，我们大家同样都是苦命人！”
“玉姨，”翠翠此刻也说了话，“你回去后，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等我老表长大了，你就把这些事情告诉他！”
“我知道的，你们也要好好保重。翠儿要好好念书，将来也才会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她收住泪，又转对越素贞道，“幺姐，你放心，我去到那儿之后，一切事情都不会再过问，唯独只是注意，莫让那家伙再来打扰你。”咬了咬牙又接着说，“如果他又对你有什么坏打算，我就也去药店买他一些砒霜，也在他的酒茶里面放上那么一点点！”
“幺姐知道你的心事，我们都要好好保重！真的！”听了玉凤姣咬着牙说的后面几句话，越素贞不能不感动，就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