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昔醒来看到的是雕花的床顶,她转了转眼睛,身边有人惊喜地道:“阿昔,你醒了。”
夙昔回头,果然是洛珩。
洛珩欢喜地叫来御医为她诊脉。
“姑娘似乎中了什么毒药,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御医问道。
洛珩一听大惊:“什么,她中毒了,你好好看看,是什么毒,要不要紧?”
夙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洛珩心中一紧,可那戏谑的笑意只一闪而逝,夙昔已经表情凝重,有些疑惑地开口:“我昨天出门前都是好的,也并未吃什么东西。不过,我的手帕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花香,又不是很确定。”说着去摸手帕,却是一顿,“昨天掉水里了,估计上面的味道也没有了。”
御医接过手帕仔细嗅了嗅:“的确是没有痕迹了。不过看姑娘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想来可能是时效短暂的迷药之类。”
夙昔沉吟:“有没有什么花草,单独可凝神安眠,混合在一起有催情的作用?”
洛珩一听就上了心,难道她也中了这样的迷药?自己的迷药和她的混合一起,所以才……
“小可从未听说过?不知姑娘在哪儿看到的?”御医挺感兴趣的样子。
夙昔失了兴头:“只是好奇问问。”
御医骤然想到她从前的身份,私以为她行为有失,心里多瞧不起,也不再问了。
“伤口恢复得极好,只是姑娘心有旧疾,身体较弱,需要多休息,好好补一补身体。否则旧疾怕是……”
“如何?她心口怎么了?旧疾发了?”洛珩问道。
“我自己知道,有劳御医了。”夙昔打断他,请御医下去开药方。
洛珩无法,只得依她。
“你要吃点什么吗?喝点水?”洛珩小心翼翼地问夙昔。
夙昔摇摇头,她看着洛珩:“我想回去。”
洛珩恍若未闻:“府上的茯苓糕味道尤其好,我让丫头给你端来尝尝?”说
着就要叫丫头进来。
“洛珩,我要回去。如果不让我回去,我就不用药,不吃饭,不喝水。”
洛珩表情冷下来,他看着她:“你逼我。”
夙昔点头:“是,我逼你,你不是喜欢我吗?所以我能逼你。”不是演戏吗?现在让你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
洛珩脸色难看,这个女人简直是不要脸。
管家忽然打破对峙,他对洛珩道:“王爷,皇上下了旨,让你禁足府中三月,并……送,送小姐回陈府。”老管家说完不敢抬头看他。
洛珩半晌不说话,最后道:“知道了,下去吧。”
夙昔忙道:“劳烦管家替我备下马车,我等一会儿就离开。”
洛珩回过头瞪她。管家忙不迭掩门离开。
“你就这么着急走?你不怕你一回去他就杀了你?李筠现在还在将军府呢。陈坠一直在将军府耗着,你回去可没人管你。”
夙昔不理,起身找衣服,可一动,牵扯到肩上的伤口,不由嘶了一声,裹着纱布的伤口也渗出血来。
洛珩无法,按下她,为她穿衣。
夙昔也不推辞,由着他。
待打扮妥当之后,夙昔就要推门离开。
洛珩拉住她:“阿昔,你……你那天为什么那样?你是不是……”他觑着她的表情,想从上面看出一点端倪。
夙昔看着他:“是不是什么?是不是喜欢上顾将军了?”
洛珩脸上浮现怒气。
夙昔压住心里的嘲讽,道:“不管是顾则言还是陈坠,总之,不是你。”
“你……”洛珩气结。
夙昔看着他:“你口口声声喜欢我,却又一下怀疑我移情别恋,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水性杨花的人?陈坠虽让我失望,可你我也不喜,如果不是你,我大可在宴会上让皇帝赐我良民身份,赎身,远远离开你们。王爷,我今天受到一切苦难,都是因为你。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这样问我?”
“阿昔……”洛珩嘴唇抖动。
“我只说一句,昨天我中了招,不知道是谁的主意,但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很生气。你们这些人,我一个人也不想见。你若想我活,就离我远远的,今后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想我早些死,夙昔贱命一条,王爷尽管拿去。”
“你怀疑是我们?可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洛珩道,心里却琢磨,她话是真是假,如果是真,那皇帝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我并不想知道为什么。我的手帕是到陈府后新做的,在此之前也一直没有闻到那样的味道。昨天也是因为你到我面前,我才闻到另一种陌生的花香,然后就浑身发热。我想避开人,找个安静地方清醒清醒,偏偏又是你们找来了。换作是你,你会怎么想?你们达官贵人的,我高攀不起,但也不要把我当做你们赌博的筹码,无聊时逗弄的玩具。”
“阿昔,我真的没有,我是真心的。你别怀疑我,这让我很难受。”洛珩略带哀伤地看着她。
夙昔笑了:“王爷,从开始到现在你们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伤害,一直受伤的是我,该难受的也是我。夙昔跟王爷讨论的不是事情背后的真相,而是想要告诉王爷,夙昔虽是不才,可兔子惹急了也是要咬人的。你们让我受太多伤的话,我会反击的。”说完她凑到他耳边,声音带着笑意,却十分危险,“我一条贱命自然不怕。顾则言那么爱李筠,李筠喜欢陈坠……如果我要报复,你说,要不要抢走陈坠,他心性不坚,应该很容易得手,李筠痛苦了,顾则言就痛苦是不是?或者直接朝李筠下手呢,她比不得我,在那么肮脏的地方爬出来的。”
“你……你不要对她下手,顾则言真的会杀了你的。”
“是吗?子落说过,顾则言以前说过要娶夏二小姐,现在又移情李筠,你说,男人的感情,能坚持多久?我不信呢。”她灿然一笑,势在必得。
“阿昔,”洛珩抓住她,“别乱来,李筠不同的。你看他昨天那样对你,你应该知道的。”
“为什么不同呢?”夙昔歪着头看他,像是不屑。
“她……”洛珩凝住,她在套话!她为什么要知道李筠?洛珩不动声色,“夏二小姐只是玩笑,李筠不是。阿昔,你昨天,为什么要那么问?你不是认识李筠吗?”
夙昔闻言知道他察觉了自己的意图,也不再追问了,听他说完,满不在乎地道:“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掉水了,然后就是顾则言那一剑,还真是疼啊……”说着轻轻按着肩膀。
“总之我话已经说到这儿了,你最好听进去,我是说到做到的人,别不当回事。”夙昔略带警告地看他一眼,自己起身离开了房间。
洛珩惊疑不定,行之昨天说夙昔似乎知道他们接近她的目的,刚才夙昔的话也分明说明她怀疑他们是一伙的。或许她并不知他们意图,但却是很明白他们是在利用她,并且还警告他们。她有什么依仗呢?如果不是皇帝的人,那她究竟是谁?落水后的话,他绝对不信她忘记了,可为什么要隐瞒呢?她究竟在怀疑李筠什么?这样的夙昔让他觉得很陌生。隐隐有种失控的感觉,要不要,干脆杀了她,即使被老家伙察觉又怎样?
感觉到屋外陌生气息的靠近,洛珩隐藏住沉思的表情。
“顾则言,陈坠!”洛珩咬牙切齿,似乎在生二人的气。躺到她刚刚睡的床上,鼻尖还有她残留的气味,忽然高声一喊:“慕流!”一个人影闪身到门口。
“谁送的她?”
慕流飞快地答道:“齐东送的,还有柳莺。”
洛珩点点头:“你去吧。”慕流迅速离开。
直到外面再没了声音。过了许久,洛珩脸上的痛苦与仇恨方才消失,他皱着
眉。夙昔知道自己中毒后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绝不是错觉,可她瞬间藏了起来,说明不想其他人发现,刚刚她对自己说那些话时,周围是没有眼线的,像是知道他院子里有人监视所以故意避开一样。如果她对自己不满意,那为什么要帮自己隐瞒?何况这些眼线隐匿极深,她手无缚鸡之力又是怎么知道的?
洛珩眉头渐渐紧皱,一夜之间,夙昔像是剥开了外面的保护层,可露出来的真相却仍是迷雾一团,神秘莫测。可明明四年的监视都没有问题的,她究竟是谁,又到底知道了什么呢?看来还要重新再查一查她了。
回到陈府,夙昔谁都没有理径直走到自己的房中。房门反锁,任小月和满儿在门外如何敲打都不理。来到西侧的书架前,取下从上往下第三块木板,里面有一个厚厚的信封,从中取出了一沓白纸。夙昔拔下头上的东珠簪子,东珠轻轻一拧就分开了,将东珠在手里摩挲半晌,她终究还是决定打开。东珠从中一分为二,内里空心,装着白色的的粉末,她将粉末洒在纸上,白纸上慢慢呈现出字迹,她屏住呼吸慢慢阅读。
李筠,永安五年出生,怀北长河人士,父李密,怀北李家三房第二子,受封辅国将军。母楚翎南,华音八姝之一,父楚拙,无名工匠,大伯前工部尚书楚愚。李筠自幼体弱多病,病因不详,疑与李氏族人有关。
永安十四年四月,李密受命驻守则辽,协助顾未扬,携妻女一同前往。
永安十五年七月,李筠到羽州探望外祖及堂舅楚一言,八月,蓉城知府楚一言全府被灭,李筠目睹惨况受惊病重。外祖四处求救无门,只得快马加鞭送回则辽。
永安十五年十月,恰逢鬼观音孟允善游历则辽,李密求得神医上门诊治,李筠病情渐渐好转,后大愈。
……
后面不用再看了,从则辽到蓉城,必经归雁山。李筠七月到蓉城,以她的身体路上不易颠簸恐怕行得缓慢,那最迟在六月就出发了。夏家六月初五出事,她记得到他们行了大约十天到了归雁山,时间可以对的上。那么巧,断言无救的李筠,回到则辽就遇到神医起死回生?那么巧,年纪相同,长相相似……
李筠肩上的半个福字,往日病恹恹无甚印象的李筠,如今这个善谋善断,果断机敏的李筠。虽与她往日性格相去甚远,但与李筠也相去甚远。自己都会变成这个模样,她又怎么不可以变?
李筠的信息查来查去只有这些,不得不让她想到她自己想尽办法作假的过往。越是简单,就越无法找出痕迹,可对她来说,却越是可疑。
夙昔呆呆地靠着桌脚坐在地上,翻来覆去看这些东西,想到顾则言的一言一行,一遍一遍回想,反复分析推测。越想越可疑,抱着膝盖的双手越来越紧,任伤口渗出血丝也毫无反应,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良久,她起身烧掉那些东西,火光映着她的瞳孔,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