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龟甲方一现世,仙骨本洒脱飘逸的气息蓦然变得铁石威沉,刺骨寒心,仙人静时,谈笑看红尘;仙人动时,雷霆灭妖邪!
氤氲七彩仙光此时不复淡散,先是化作华盖与仙骨随行,继而铡刀、横锯、彘鼎、绞绳、指钉依次从仙光中显现,此时的仙骨,便如掌握刑法的远古狱仙,镇压世间一切胆敢反仙的妖邪,就如……剑峰之下的妖邪!
深渊下的妖邪被激起了戾气,接连嘶鸣,龟甲猛的撞击伫立其上的剑峰,就欲将其翻倒!
远古之时,有媲美仙人的大修为者,怒撞天地龙脉所聚的巍峨山脉,而这剑峰之下的妖邪掀起的动荡,竟较之毫不逊色!数千米的剑峰在其撞击在越发摇晃,裂出天堑,近乎崩塌!
众人遭此变故,大惊失色,哪顾得上仙人遗宝,慌张的寻找着退路,倒是疏忽了那失踪的拂尘,可这剑峰高达数千米,而蜿蜒石梯早已断绝,露出幽深的空洞,一时之间,众人竟进退维谷,无计可施!
“啊!救我!”
突而,一条蟹红长舌,分着双支,穿过一人的胸膛,混着鲜血和粘稠的涎夜,那人修为不凡,虽躲不过这夺命的长舌,却一直抓着胸膛中的长舌,不住挣扎、求救,那蟹红长舌似在挑衅,就这样高高挂住那人,在仙骨之前晃动。
‘咔嚓,咔嚓’
仙骨缓缓转动着颅骨,发出清脆的摩擦声,仙光化眼,点缀脸上空洞,继而,涛涛仙光从仙人体中汹涌冲出,此刻,那具仙骨仿佛便是天河的源头,泄出滚滚仙光凝聚的天河!
仙河冲过平台,将众人吞没,冲得四分五散;
仙河冲出剑峰,将黑烟洗涤,清晰了无数魍魉;
仙河流向远山,将天地肃清,让一个传说成为现实!
“那是……”身处天河之中的姜琉毫无窒息压迫的感觉,仿佛就是一粒尘埃般随风沉浮,此时,姜琉却惊骇的看着黑烟散去后,那剑峰之下的模样!
一条条乌青玄铁铁链一端穿进剑峰之底,而另一端却牢牢锁入一只只形状各异,但同样狰狞阴森的妖邪体内!有面生毒眼、背负骨刺的爬休,有九尾四耳,其目在背的尃訑,有鱼身蛇尾,虎目睽睽的虎蛟,更有只存在传记佛经中的各种夜叉恶魔!
无数妖邪歇斯底里,嘴露血牙的盯着飘在仙河的众人,流出腥臭的长涎,不住的崩扯着体内锁链,发出噼啪脆响的呻吟,溅出火花,溅出青色血迹,激起锁链上,虽经过无数岁月磨逝,但依旧残余仙力的道禁!
“原来……原来,所有的妖邪都被剑峰仙骨所镇压了!”
“可是……那剑峰之下的,又是何物!竟让千百中上古妖邪为其陪衬!”
身处仙河之中的秉持良看着剑峰下的场景,喃喃自言,即便修行风水大道,见过了无数墓群风水局下的奇异妖邪,此时,他却依旧难以置信,怪不得破开此处风水困局后,竟未曾因越级动用风水秘法、过深涉及风水地气,而引来不详的妖邪,原来……
所有的妖邪都镇压此处,无法脱身、为祸天地!
仙骨静静站在剑峰之巅,华盖随身,铡刀、横锯、彘鼎、绞绳、指钉种种仙光化作的刑具飘于剑峰之上。恍若森罗刑殿。
妖魔挣扎在剑峰之底,铁索锁身,枯骨、乌血、唾涎、腥臭种种污秽、恐怖聚集在妖魔脚下的土石沟壑之中。就如魔土之境!
仙与魔的距离此刻就只隔了座山峰的距离,可这距离,却从亘古延续至今,从传说走向现实!
仙骨轻轻跨出剑峰,仙光化作莲花,轻轻迎上仙人七彩的趾骨,继而又是一朵莲花,飘到仙骨脚下……
仙人步步生莲离开剑峰,妖魔爪爪生魅扯住锁链!
一座庞然大物仿佛从沉睡中苏醒,微微起身,抖落了身上的千米剑峰,冲天的剑峰便如流土般崩塌,突而,一条覆满了尖凸角质的巨大腿肢从剑峰崩垮形成的石堆中伸出,无视慌张躲避的妖魔,视如蛾虫般将其压在脚趾之下!
“碰!”
犹如陨石撞地,只见从巨大腿肢下的凹槽中蔓延出无数裂缝,撕开大地,涓涓血沫灌满了凹槽,缓缓向四周流去,继而从石碓之中,接二连三的伸出同样的腿肢。
“吼……”
蓦然,一个生有鹿角、睑长毒瘤、坑坑洼洼的狰狞鳌头伸出了石堆,对着天地、对着生灵、对着立于仙莲之上的仙骨怒吼,嘶鸣!似要发出心中被压抑了无数年的怒火和怨毒!
‘哄,哄……’
一具刻有天干地支、北斗七曜、洛河通泉等无数天地道理的龟甲拱出了石碓,露出根根深深扎进龟甲的铁柱,柱上,缠绕着盘虬铁索,铁索那头,锁着无数妖魔邪物!
一只被镇压了无数年月的魔鳌终于挣脱了束缚,撕扯着缚于龟甲上的千百妖魔,重临世间!
“冥光老儿!你道消身死前不惜亲手毁去你的宗门也要镇压我,可曾料想到我黄泉魔鳌还有脱困的一天!”
那魔鳌睁开眼睑,怨毒的看着仙莲之上的仙骨,口吐人言,怒吼道。
姜琉身处仙光所凝聚的天河之中,此时瞪大了眼前看着眼下光怪迷离、宛若神话的场景,而魔鳌的怒吼,对于旁人陌生难明,但落入姜琉耳中,却无比熟悉,只因这是骨神部落的语言!
“道消身死?”姜琉愣愣的看着那具七彩骨架。
仙人,死了么?仙人也会死吗?他,现在只是被生前的执念所支配么?姜琉握紧了手中的卧仙吟,抿着嘴唇。
‘抱仙’之义,因眼前的仙骨而破开潜在的枷锁,到达另一种造化,卧仙吟却也是仙人留给日后有缘人的遗物,传道解惑者,为师,赠宝予缘者,为师,无形之中,那千万年前已经死去的仙人传道姜琉,做了,姜琉的师傅。
仙骨无言,静默以待,只是突而一把浑身青铜、尖分双刃的长剑从仙骨中一寸一寸的拔出,长剑方一现世,只见那立起四足,穷凶极恶的黄泉魔鳌怨毒的鳌目中露出惊恐,大声吼道:“好你个冥光老儿!怪不得当你那事无果而终,却是你干的!我只不过啃了半口的道皇之果,你居然死了都不愿放过我!”
鳌声急切,色厉内荏,故作愤怒的语气中掩不住惶恐,当青铜长剑完全从仙骨中出现时,黄泉魔鳌再也强打不住愤怒,四条巨大的脚肢连忙蹬地,狰狞的鳌头慌张转过,便拉着还张牙舞爪,对着姜琉等人嘴流口水的千百妖魔邪物慌张逃走!
“老儿,上魔我不跟你这个死了的人计较,待我身若尘埃,拨乱辰宇!借道皇之果铸成往界道基,再来跟你算账!”黄泉魔鳌慌张的爬动,嘴上却不肯服软,骂骂不休。
而在天河之中的道统众人虽不知黄泉魔鳌话中之意,却也看出了其心生惧意,一见那青铜长剑便慌张逃遁,不由向往的看着那仙莲之上的仙骨。
仙人已死,化作枯骨,这个答案早已隐隐浮上众人的心头,但众人却都不愿相信,不愿去亵渎这一个传说,这一个孩童之时,憧憬过的美梦。有时候,童年的回忆就如包在泡沫中一般,远远看去,绚丽多彩,近近触碰,便会破碎的坠入红尘。
是梦,就让它继续做梦,为何惊醒?我们醒的还不够久么?
众人思绪纷飞,而那仙莲上的仙骨,一手持青铜长剑,一手握墨痕书信,一步,一步,步步生莲的向慌张逃遁的黄泉魔鳌追去,不快不慢,就这样远远的吊着,似在等待着什么……
突而,仙骨停下了脚步,身后的步步仙莲散去,氤氲在仙骨周围,仙骨无目的头颅缓缓低下,似看过了氤氲仙光、看过了山川大地、看过了百里绿洲,最终,看到了一鹰面猿身的生灵身上。
仙骨握着墨痕书信的骨手轻轻放开,书信便犹如风中蝴蝶般翩跹起舞,纸面是其翅膀,黑字是其花纹,书信飘飘洒洒,荡下空中,飘到那鹰面猿身的生灵面前。
一具石偃四分五裂的躺在人高生灵脚下,人高生灵迷茫的伸手抓住面前的书信——
“空空痴儿,今夕何夕。劫难已起,百界鬼蜮。勿怪我留你在岁月的这头,只因这里的时光,吾以难消。契机一线,有火东来,时维之末,道法从开。痴儿,痴儿,勿怪吾……”
豆大的泪珠从这人高生灵的目中滴答滚出,打湿了书信,模糊了黑字,他记起了一切,记起了‘吾’,记起了他的名字。
他叫空空,是那个仙人闲事无聊逗着还在襁褓之中的他,随意起的名字:‘空空如也,也如空空’。
仙骨无情的继续迈步,本就只剩执念的他,哪还有情?
空空还沾着肉沫的鹰喙啼血,紧紧抓住手中‘吾’留给他最后的书信,爆射追寻,跨过深山,越过深渊,踩上石堆,看到的,却是逐渐模糊在天边的一具七彩琉璃骨,在血阳下熠熠生辉。
“父亲……”
空空无力的跪在石碓之上,贪婪的呼吸着残余的仙光,只因这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仙骨与那黄泉魔鳌皆消失在天的尽头,留下一座崩碎的石堆、一个迷路的孤兽,和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的众人。
空空小心将书信藏于腋下,紧紧夹好,倔强的起身,看着天边,擦干眼中泪水,转身看着众人,继而径直走到一位白衣褴褛、脖挂长牙、脚底穿孔的少年面前。
“你,我叫空空,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