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微光宛若彗星,扫过长长的火尾,穿梭在一个个七彩泡沫之间,更有如同流光的光柱高高耸起,便如一座座孤峰,穷尽光怪陆离,而在远处,似乎游动着条条黑影,吞噬着点点乳白萤光。
这是一方断绝六识九念,意识可临的真实世界。
微光如煌如焱,哪怕邈邈将灭,却依旧给人温暖,更有先贤教化的哄音从微光中传出,微光过处,泡沫熠熠生辉、黑影躲如蛇蝎。
这,正是阴阳家众人祭蘸的香火,香火熄灭之后,只要道性未灭,便会沿着真实世界,回到道统大地阴阳家本道、灯芯燃烧之地!
一道漩涡出现在微光的不远处,更是从漩涡之中散出某种呼应,指引着微光的方向,微光快如奔雷,眨眼间便来到漩涡之前。
呼应,越发强烈。
可就在这时,微光附近,无数泡沫破灭,就连如同孤峰的光柱都陷入动荡之中,融化了如涛的流光!
先是一个指节从远处伸来,指节长若天柱,宽若浮岛,却只剩下恐怖的白骨,白骨之大,就连白骨上的骨纹,都若江海浩川,继而,一个白骨手掌出现,带着凌天枭桀的霸道,一把捞向香火,然后……抢走了这传世的香火,而这等香火的本质,便是一代先贤的道心,不单记载了他一生的荣光,更是牵扯到,一座道统的兴盛衰亡!
漩涡之后,爆发出足以流血漂橹、斩尽苍生的杀意,不知多少脚裂山岳、气动四江的大师在漩涡之后陷入疯狂,但这些杀意、这些疯狂,却在一个个渺小脆弱的泡沫间,化作虚无,呼应碍于规则,缓缓沉寂,漩涡也逐渐化作虚无,不在出现。
如同白骨手掌抢夺香火而去,消失在这真实的世界中。
而就在白骨手掌消失那刻,天弃炼狱的祭茔之外,龙脉含泉的山峰脚下,健步如飞的走来十道人影。
兽衣,袒胸,绣脸,红绳。
人影大多高大壮硕,腰下缠着兽衣,上身袒露,脸庞绣着多彩图文,带着浓浓的莽荒气息,但却在手腕处系着一条龙形红绳,增添了几分异样的秀气,而这,是天弃世界的本土文明之人!
此时,一持着腿骨的佝偻老者突而顿下前行的身子,疑惑的抬头,震惊的看着那轮亘古不移,挣脱了时间束缚的血阳缓缓西移,带着血光的夕影,沉于山头,摇摇欲坠。
老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心性一朝崩塌,老者双唇颤动,被岁月深深刻画过的的脸越发沟壑,一钩钩年轮中汇成的卧龙眼眉下,那双净如处子的眼眸中,却绽放出了与日月争光的精光!
其余九人也皆是目露狂喜,口中念念有词,老者似有所悟,身形下蹲,便如那莽荒巨兽一般,肉身强悍,脚下塌陷,继而跃起数百米,疯狂的朝白色石殿之中跑去。
其余九人对眼前之景视之平常,纷纷下蹲跳起,跟随老者前去。
踏入石殿之中,老者毫不停歇,走入甬道,熟络的握住墙上木棺,继而冲入了深泉之中。
而在石室之中,众人看着白衣男子逐渐消失的身影,满是震惊,就连看向姜琉的目光中,都带着刻骨的忌惮,而不待众人言语,却突见接连十具棺木出现在骨树不远处的观台之上,棺木掀开,走出十道高大壮硕人影。
“土著生灵!”众人见状,纷纷惊言。
老者看着一白衣男子缓缓走入一少年身上的虚空之中,目露虔诚,慌张跑近,‘扑通’一身跪倒在姜琉面前。
白衣男子走入虚空,缓缓消失。
老者俯首叩拜,喜极而泣:“火主!”
其身后,接连九人‘扑通’跪地,满脸虔诚,长叩不起!
四座道统众人皆疑惑震撼的看着‘见之不死不休,啖肉饮血’的文明土著,竟对那凡俗少年行此诚服之礼,虽不知其口中所言之意,但想来也是非凡的尊称。
姜琉不解的看着跪拜于地,莽荒原始的九人,勉强笑着,保持着一个少年的善意。
持骨老者见到姜琉眼中的不解,恍然大悟,接连用另一种早已湮没在岁月,几乎断去了传承的语言,期期艾艾、不甚熟悉的说道:“我,我骨神部落,迎接火主,莅临天弃!”
话语一出,道统众人心中只觉十分压抑,似一座高高在上的神祇降下傩语,点燃座座文明的火焰,此语,闻之不明其意,但却觉其尊贵古朴。
姜琉猛然抬头,惊疑耳中之语,分明从未学习,更未听人言语,此时,却生出一种血脉的熟悉,无师自通,知晓了眼前跪拜老者的话中之意。
“火主?”
姜琉听从血脉的熟悉,蹩脚的回到。
老者闻言大喜,驱散了心中最后一丝怀疑,虎目落泪,平日里威严庄重,不近人情的的面容充满了激动,继而似想起什么,面色一沉,看着不远处的众人,眼中掠过仇恨,微微看过身后九人。
那九人闻弦知意,高近一丈的身躯缓缓立起,便犹如一座移动的巍峨山峰般向众人走去,指节脆响,息若恶风,踩在脚下的石板甚至都压出深深的脚印。奔走之时,竟有惊雷,噼啪作响!
肉身的修行,是这座文明的精髓!
迦菩看着前来九人,心中暗惊其竟突破肉身的极限,引得惊雷,即便是佛教之中,如同苦行僧一般打磨肉身的阿修罗部也难有媲美者!这就是土著文明吗?迦菩念及,心中泛苦。
无论是那骨树果实化作的强者,还是眼前的土著,都罕有出现之时,即便连前辈手卷中,都只是一笔带过,模糊不清,而他等却接二连三的遇到这种罕见、却一触便亡的危机。
这是,何等的气运?
难以力敌!众人心中皆无奈的臆测着两方的实力,一日之间,只因踏入了一座枯竭死亡的龙脉墓地,却遭遇到了如此多的难以力敌的强者,先是诡异黑影,后是本土文明的土著,即便是众人皆为各自道统的佼佼者,出类拔萃,也也无济于事。
造化动人心,福兮祸所依,旦夕之间,便是身死道消!
而姜琉见那九人来者不善走向众人,接连对着老者说道:“他们,是我的朋友,你不能伤!”
虽不知眼前土著为何对自己这般尊崇,但姜琉也不忍一场悲剧在自己面前上演,少年的善良心性,给了姜琉将自己陷入莫名险境的选择。
只因,瑕不掩瑜,道统之中,还有不吝己命,满腔热血以护身后之人的韩府韩子晋等人,心甘以血荐轩辕!
老者闻言,面露猜忌,起身看着面前白衣少年。
姜琉背后冒着冷汗,强装镇定,毫不露怯的回看着持骨老者。
突而,老者试探的说道:“火主可知今夕何夕,骨神天弃,有三尸散尽,又有秽土得位,百年血雨?”
姜琉迷茫的看着老者,喏喏无言,半晌才憋出一个词语:“咒,咒血?”
电光火石之间,心智不凡的姜琉便急中生智,隐隐预感到个中端倪,此时老者闻言,挂着释然的微笑了然的说道——
“原来火主还在修心,未曾修行,皆在沉睡……”
说着,老者轻咳一声,叫停了那九人,继续说道:“也罢,虽说他们撕毁了承诺,但既然是火主之愿,便也不取他们性命,不过,还请火主回我骨神部落,点燃文明的种子,身受传承!”
众人本已准备拼死一搏,却见那来者不善的九人停下了脚步,重新走回老者身后,那里,一位白衣少年,一位持骨老者正窸窣交谈,但却不知其意。
“那少年……”
众人皆心生复杂的看着姜琉,不知其为何会与土著文明发生交集,且相交不浅,尤其是孟府中人,看着只是一张罕见‘底牌’的姜琉竟如此不凡,先是唤来如同天外飞仙的剑道宗师,此时更是引得九人之首,土著文明中地位明显崇高的持骨老者不停攀谈,心中五味陈杂。
姜琉心中暗忖,虽眼前种种恐怕皆是误会,但老者十人实力强大,不能触怒,此时是笑脸相对,尊崇拜服,说不得下一刻便撕下脸皮,啖骨饮血,如今之计,恐怕也只有听从老者所言了……
姜琉无奈转身,看着一直拉着自己手臂的邹璇,轻轻说道:“你回你阴阳家去吧,我要跟他们走……”
邹璇闻言,紧紧抓住姜琉的手却越发使劲,邹璇抬头,大大睁着那如同皓月蓝空般明晰的眼眸,问道:“那,什么时候回来?”
姜琉摇头,紧咬嘴唇。
邹璇忽而一笑,松开姜琉手臂,不似世俗女子百般纠缠,而是轻轻放下,深深藏在心中。
邹璇缓缓转身,嘴唇微动,坚定的说道:“你不回来,我便去找你……”说罢,娇小的身姿扶莲远去,无光自华,无比圣洁,让人难生亵渎之意。
“火主,冒犯了……”
只见九人之中,一格外壮硕,比其余八人还要高上少许的男子蹲下身子,将宽厚结实的肩膀放在姜琉身下,示意其坐上去。
姜琉目光扫过孟府,看到那熟悉的倩影,右手小心的藏在背后,眼中无比担忧的看着自己“葇姐姐……希望下次见你,笑靥如花,走出阴霾。”姜琉心中暗暗祝福。
姜琉扫视,却见一位窈窕秀美的女子正含笑对视,孟怜澹朱唇蠕动,似在对姜琉吐息芳兰。
姜琉脸色微红,慌张的坐在男子肩上,男子起身,毫不犹豫的跟着老者走上观台,重新躺入木棺。
孟府之中的孟葇惊慌失措的跑出人群,不顾对方恐怖的实力,也不顾身死之危,脆声高喊:“姜琉……你给我回来!”
‘咣当’
一声低沉的摩擦声,继而观台之上接连消失十具棺木,只留下一具,略显短小,掀开棺木的空白木棺。
孟葇失神的看着那道熟悉瘦小的身影消失,缓缓走入孟府之中,喃喃不休,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各座道统为首之人心有余悸的说道:“走!离开这里,离开龙脉!越远越好!”
众人闻言,难得的皆赞和附应,再数次生死一线之后,众人早就对此地敬畏如鬼神,十分忌讳,于是纷纷走向骨树,见骨树毫无异样,众人松了口气,继而重新躺入木棺之中。
‘咣当……’
‘咣当……’
顿时,木棺不在,众人离去,石室恢复了不知延续多少岁月的死寂。
龙鳞石壁斑驳残损,石室再无青绿光彩,陷入了无边黑暗之中,而默默伫立在黑暗之中的骨树依旧孕育着无数果实。
累累果实挂在骨树之上,越往上去,越发稀少,而在最上,只有两颗一男一女的‘果实’。
突而,女子猛的睁开双眼,照亮了整个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