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儒家初始地一座儒塔之内,孟府众人逐渐从休憩中醒来。
塔外的血阳早已跳出了时间的长河,永恒定格,众人也是依照多年来的习惯,大致知晓了如今的时刻。
韩府众人早就离去,离开在远方的血阳中,没有喧闹、没有怒言、更没有狠话,安静得悄然无息,就如韩氏兄弟归来时那般。
韩氏兄弟的归来,莫说孟府,便是韩府自己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百阁境巅峰的强者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难以仰望的天堑,是府中长辈、师尊才能达到的高度,在韩子晋舍生断后、韩子鸿热血救兄这等义举背后,他们甚至已经接受了他们死亡的事实。
哪怕,莽荒巨猿失去了神通,只能代表百阁境巅峰的一部分实力。
孟钺早便醒来,反常的并未进行日常的功课,回味经典、感悟虚空,而是立于塔窗前,看着塔外的血日。
非是他不愿修行,而是天弃世界不允许,因为这方世界已走到垂暮之年,规则崩毁,道纲不再,已经不适合日常的修行,只能如同龙庭禁长之一:古十二说的那般,去夺、去抢、去杀,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方世界冥顽不灵,早该归葬了!”孟钺念及无数先辈在这方世界喋血悲歌,心中对天弃土著的杀意几乎溢出。
此乃宿命!
姜琉一夜未眠,闭着双眼,脑海中却是无数人影场面浮现,皆是这数年来的种种,中有权势相争,也有亡命天涯,也有情义热血……
甚至,还有昨日远在五里之外,那一被韩府雪藏已久,本该绽放璀璨星光却泯然众人的韩子鸿,沐浴仙光,力压莽荒巨猿的场景!
忽而,耳边传来一道温柔甜美的声音。
“姜琉,醒醒……”
姜琉迷茫睁眼,浑黑的眸子中倒映出一张普通却青春洋溢的女子脸庞。
“葇姐姐……”姜琉还显童音的稚嫩声音轻轻在儒塔中响起。
孟葇疼惜的看着姜琉眼中的缕缕血丝,心中微微酸楚,每次看到姜琉,他便想起了自己也才十二三岁的弟弟,一样的倔强,一样的清秀,只是可惜自傲于天赋,逐渐有些不近人情。
“准备一下,吃些东西,我们马上就会离开儒塔,走出初始地,毕竟龟缩在这,毫无收获……”
孟葇轻轻开口,一边递来一些果腹的干粮,为了不影响实力的发挥,几乎每个争夺者只会携带少量的食物,以备不时之需,更多的,是需要在天弃世界之中如那凶兽一般猎杀,寻得肉食,满足身体精气的需求。
以众人皆为百阁境的修为,莫说芥子藏物这等近乎仙人的手段,即便是虚中化实之物,也略显粗略,无法巨细显物,便是最基本的吃食也是徒具其表,毕竟,与生命的联系越是紧密的事物,背后蕴藏的天地至理便越深奥。
此外,即便是各方势力之中的天骄,也没有可储物的道器,毕竟那等层次的道器,便是净土境大师都视为珍宝。
这,也是参与气运之争的争夺者背后的宗族真正的目的——三年的生存,磨炼出来的只有从血腥中披荆斩棘,独当一面的道统延续者,无能之人,只能成为他脚下的奠基白骨!
“小弟弟,姐姐这里可有上京铺的甜品,最是活气化血,来,尝尝嘛……”
突而,一个窈窕女子蹲下身姿,莲节般手掌中,托着一个依旧温热,散发着馨人淡香的米膏。
上京铺,向来便是达官贵人、闺里贵妇的专供,再挑剔的饕鬄客人都可寻着自己的美味,名传古丘,异地需得快马加鞭三日,才能一观上京铺的膳品,而上京铺更是坐落于古丘龙庭之下:古京城。
而出自上京铺之物,千金难求。
姜琉看着眼前窈窕女子,女子相貌只能算端正,中上之资,但其婀娜窈窕的身姿,却是圆润有度,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儒塔中不知有多少气血正旺的男子偷偷剽着她的背影。
“谢谢。”姜琉看着孟葇送给自己的干燥冰冷的囊,谢绝道:“我吃一个囊就够了。”
女子见状也不动怒,反而伸出另一只柔弱无骨的手:“叫我怜澹姐姐吧,以后,你可要多帮帮姐姐妖……”
姜琉讪讪摸头,一脸傻笑,伸出还沾着囊上芝麻的手:“嗯,好……”
…………
儒家初始地数里之外,有一行十五人沐着血日的冷阳,身着褐衣,浅发赤脚,衣着雅而不华,处处显示着‘利足行,轻藻饰’的道统风格。
此时,其中一人遥遥望着儒家初始地,冷冷的说道:“这儒家之地,即便只是眼观,也教人不适!”
而在十五人之中,一手戴乌黑环戒的高大男子,返璞归真、毫不起眼,但众人望向他的目光之中下意识的带着敬畏钦佩,此时此人平淡的说道:“我墨家与儒家宿仇已久,道义针锋相对,古有儒家孟氏先儒叛出儒家,投身墨家,我墨家也有巨子被儒家之人斩杀,假若在外界,我墨家还可与那儒家虚与委蛇,维持表面的和善,但在这天弃……”
此人缓缓抬头,远远看着儒家之地,深情的摩挲指间的戒子:“我墨狄,自当血洗儒家,鲸吞儒家气运!”
旁余十四人闻言,目光狂热,对眼前男子所言毫不怀疑,视为真理,只因眼前男子为墨家创道祖师的嫡亲血脉,年仅二十四岁,便叩开六十座仙阁,手握一式七成威能的履地道法,纵横年轻一代,早已教同为天才的他们俯首臣服!
参与此次气运之争之人,皆为一座道统的年轻一辈,需知虚空诡谲,修道坎坷,每叩开一座仙阁,便是一次生死的考验,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一代,修成四十座仙阁便难能可贵,在一些偏隅没落的道统中甚至会列为道子培养,更勿用说其上的境界!需知孟钺在此年纪修成五十七座仙阁,便在古丘,这一穹扉之域中的强国享尽盛名!
蓦然,墨狄看到从儒家之地谨慎走出十七人,为首为一娇美女子,身姿娇娇,皮肤凝脂白皙,但墨狄丝毫不受魅扰,反而欣喜的说道:“我墨狄之名,当从此时传遍天弃!”
“杀!”
…………
姜琉看着孟钺敏锐的察觉一旁凶兽的窥伺,暴然出手,仙阁沉浮,只是几个呼吸便将一头疯狂凶兽斩杀,将其年轻一代领头人物的深厚修为昭显无疑,昨日的狼狈只因敌人的可怖,可是天弃世界中,像莽荒巨猿那等的存在何其稀少,昨日想来也只是被众人初来天弃的动荡所吸引。
那头血红凶兽尸首分离,血液的腥味浓浓传出,突而一道五彩华光从凶兽的尸首中射出,自然而然的飘向孟钺,继而氤氲在孟钺额头,缓缓化形——赫然正是气运的最初形态:成形!
众人见状,一阵骚动,孟钺开口解释:“气运来源,不仅仅只有其他道统之人,也有天弃世界的气运,只要斩杀了天弃世界中的生灵,依附其上的气运自然会被我等摄入。”
众人闻言,本有些懒散的气势整然一变,战意冲天,看向这片血红世界的目光不再只有谨慎恐惧,而是……渴望与贪婪!
“狩猎?!”
姜琉难以置信的想着,这一次所谓的气运之争,似乎就是一场狩猎,只不过猎人与猎物随时变换着角色,却毫无疑问的将这方天弃世界当做疆场……
这,就是天弃么?姜琉喃喃道。
孟府众人继续前行,不时有凶兽扑杀,众人一见,便争先恐后的各显手段,一路上时有五彩的华光伴着凶兽绝望的悲鸣升腾而出,也有人兴奋肆意的大笑,即便颇为棘手的凶兽出没,也很快伏尸在孟钺手中。
气运,在成形。
人心,在沸腾。
血腥,在流动!
诡异的是,一路上孟钺似乎忘记了府上五祖临行时对其的嘱咐,助姜琉获得气运,而是压下心中对他的重视,微微冷落,鲜有照料。
姜琉一路上都在沉默旁观,一逢凶兽便疯狂击杀的孟府众人与那丧失理智,只知嗜血的凶兽何异?所谓的仁义儒家,却如此表里不一,骨子里流露的是刽子手的残暴,这就是他们的道统么?
一粒种子缓缓在姜琉心中种下,等待着一场狂风暴雨后的萌芽。
半日之后,孟府众人缓缓走出儒家初始地,完全脱离了先儒的庇护,也就在这时,众人远远便看到一场厮杀在儒家之地两里之外上演——
一方身着褐衣,仙阁墨黑,时时有器物虚中化实,刁钻出奇的攻击着敌人,而另一方衣着典雅,浩然正气,不时有儒家正大光明的道法出现,正是儒家颜府众人!
但此时颜府众人岌岌可危,为首娇美女子左右招架,每每为同府之人挡下致命的危机,而在战局之外,一高大男子,手戴乌黑戒指,含笑看着眼前的战斗,似将这方战场当做斗兽场中的好戏!
墨狄心生感应,转头遥遥向孟府众人方向望去,正好与孟钺的目光对视,一瞬之间,目光的冲击似压过了如火如荼的战局,居然在两人之中掀起气浪,衰草化作糜粉,即便隔着数里之远,依旧让众人笼罩在心悸的恐怖之中!
“有趣……”
墨狄掩不住脸上的笑意:“钓了只大鱼啊,终于可以出手了……”
而孟钺凝重的收回目光,忌惮的说道:“墨家墨狄,他不是游历他域,生死不知了么?怎么突然冒了出来!”
孟钺紧紧皱着眉头,看到颜府众人的危急情势,却一改寡凉的性子,果断的带领着孟府众人极速向前搭救。
在儒家之地内,他等是竞争者,蝇营狗苟,屡见不绝。
在道统之间,他等却是性命相托之人,浴血共战,捍卫道统。
尤其是面对墨家,这一足以追溯到道统开辟之时便结下的宿仇,更是如此!
这边是,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