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血剑从汩汩鲜血中飘出,被姜大师握于手中,垂于袖旁。
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那一战,那金戈铁马,与千万人为敌的那一战!
手中血剑如同潜龙出渊般舞起,一道清冷煞气透剑而出,向高空之上的六祖射去,带着剑道的傲骨,带着姜大师一生的千锤意志!
六祖察觉到脚下异样,来不及打量,险之又险的侧身躲过清冷剑气,而剑气长啸,居然穿过世界之壁,撞于那方清净国土,儒国之中!
“噗嗤”
只听得一响碎耳膜的巨响回荡在孟府上空,一阵青光消散后,六祖的儒国动荡,四处边陲处居然生出了蛮夷匈奴之辈,顿时,行走在孟府中,镇压云海的位位鸿儒冲冠暴怒,脸色赤红,纷纷踏空回国,与边陲动荡征战!
国之不国,臣子枉为臣!
“混账!”六祖怒骂,便极速沉下身影,身边无数器宇轩昂、身具异相的幻影掠过,卷起铺天盖地的杀气向白衣男子冲去!
而那一直漫步云端,紧闭双眼的白衣少年突而停下脚步,姜大师手中的血剑,直指东方。
顺着剑锋望去,一座府邸隐隐可见,正是那……上赫院!
一剑东来,血色满空,沉睡于剑匣中的宝剑似乎不甘韬光,发出嗡嗡脆响,击案有声,欲要扬剑天下!
战马嘶于槽,宝剑鸣于匣,一朝战起,跃马出剑,烽火连天!
少年心之所向,姜大师剑之所指。
那里,有一滴血的纠缠。
那里,有恩仇的牵挂!
继而,在六祖不敢相信的目光中,那白衣少年踏空而起,股股玄之又玄的气息从其体内传出,沧桑而古老,似乎带着上古的莽荒。
云海也随着少年的步伐而动,弥漫在其身后。
姜大师似乎化作托剑剑奴,左手剑匣,右手血剑。
少年,没有睁眼,但他却突而出在在上赫院中,一片湖泊之上。
一切是如此自然,数里的距离,在少年的脚下,宛若踩过一颗砂砾,而这一幕,落于六祖心中,便是他久坐云霄,看尽红尘,也是心中震骇。
只因,那闭眼少年看似是咫尺天涯,宛若谪仙渡空,实则为步步踏在孟府道禁节点之上!
孟府根深蒂固,一座府,便是一道遮天蔽日的道禁,龙潭虎穴都难以形容,六祖之所有可以扭曲空间,瞬间出现,不是其修为通神、天下之大,皆是脚下寸土,也不是掌握‘咫尺天涯’这等位列造化天极的无上道法!
只因此处为孟府,有无上道禁盘卧,六祖等人也是借势而为。
但那还未修行,甚至连道心都未定的少年却对这等道禁了若指掌,步步皆在节点之上,是巧合,还是游刃有余?
是否是,那连仙阁都未叩开的少年,已然在涉及百阁境之上的净土?!
六祖只觉近千年的修行常识渐渐崩塌,天骄人杰如同过江之鲫,他屡见不鲜,甚至连百阁境便可斩杀净土大师之人都有耳闻,但如姜琉这般有驳于修行基本之人,他闻所未闻!
“这就是受先天道障之人的奇异么?”六祖喃喃,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决策。
此地为孟府,姜琉本就是罪魁祸首,此时竟又欲行凶,即便自己无法果断击杀,也可镇压此子!
六祖手掌一抬,不染尘埃,但放下之时,净土儒国中的****纷纷被镇压,继而便从儒国四处边陲处分别喷涌出绵延坎水、连天离火、浩荡震木、锋镝兑金!
六祖曾在净土中走过了四重天堑,寻着中品下生净土,此时,儒国化敌兵为良将,将这四股代表了世界起源的本源化作自己的乾坤造化!
坎水、离火、震木、兑金从虚空而来,带着一位净土大师的修行硕果,那是千年的积淀,只要四种本源现世,便是先天道障完全激活的姜琉也必会被死死镇压!
但却就在顷刻之间,白衣少年身后的滚滚云海居然跨越了真与虚的距离,出现在了世界之壁,这一四种本源的必经之地!
六祖早已道法通神,这四种本源自然生出了灵性,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四种诞生灵性的本源方入云海之中,便似陷入泥潭,陷入重重幻境之中,片刻都挣脱不得!
少年脚下的湖泊,碧绿无波,飞羽不沉,尾尾池鱼游弋其中,时不时的而又一块巨大的阴影乍然一逝,让这无波的湖泊多了几分未知的恐惧。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只因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血雨,一滴雨,便是一把锋芒毕露、被殷红血迹染红的长剑,雨滴让湖泊泛起涟漪,长剑则让湖泊化作平地!
只听得一场山碎海移的巨响,湖水四溅,所有池鱼乃至成妖巨鲢皆化作肉糜,露出了这片湖泊下已经被蒸腾得龟裂的地表,而地表之上,则安静伫立着一座密室,那座第一次走入人前的密室。
“怎么回事?!”
密室之中的孟赫狼狈的扶着兵台爬起,端正了流苏,这才慌张的探查着密室之外的情况。
“那是……姜,姜琉?!”
十二盏钴色鎏金吊灯投下一片光影,光影之中,正是闭眼凌空的姜琉,孟赫目光后移,看到姜琉身后的托匣男子,只觉双眼猛的刺痛,竟流出泛着血丝的泪水。
魑魅魍魉之辈,不配目睹已为剑道宗师的姜大师!
而这一幕,正被如同行尸走肉的孟雨倩看在眼里,孟雨倩捂嘴,不敢相信的看着光影中少年那熟悉的面容,悲从心来,心中自我解释的借口悄然崩碎。
一个已死之人,无论被栽赃多少罪责,活着的人都尚还有自我安慰的借口,可假若该死之人未死,却让人如何自处,如何相见?
一边是自己的双亲父母,一边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两难的抉择如同毒蛇啃食着孟雨倩的心,一瞬之间,连孟雨倩自己都未发现,自己似乎长大了。
因为,她没有泪了。
孟钺从开始的慌张镇定下来,一抹脸上血泪,看着光影中六祖的到来,君王煞气天然的智慧浮现:“活着又如何?你现在可是在欲盖弥彰,再次行凶啊!”
说罢,孟赫居然激发道禁,主动从在雨剑下安然无恙、连一丝刮痕都无的密室中走出,孟赫看着空中的姜琉,一脸悲愤:“姜琉小儿,你欺人太……”
“碰!碰!碰!”
姜大师没有言语,更没有犹豫,只因他记得此人,记得他们之间的恩怨。
毕竟,他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姜琉。
已至化境的剑法如雷霆之怒,击落浮屿,姜大师手中的血剑此时脱手而出,毫无一丝仙阁道韵,居然就虚中化实——
剑锋为首,成九霄玲珑头。
剑刃为爪,成南海鲲鹏钩。
剑脊为躯,成深渊巨蟒体。
剑颚为鳞,剑把为尾,剑穗为须……
剑道成龙,技近乎道。
当这条剑道之龙成型那刻,天下宝剑纷纷嗡鸣,剑指穹扉,道统大地所有修成剑道的道统纷纷生出感应,剑道大师甚至察觉冥冥之中剑道气运大兴,只因,真正修剑之人出世!
剑道之龙从云中来,狰狞怒吼,只是一个咆哮,便让整个古荆镇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庞大的蟒躯在云中盘虬,只露出冰山一角,让镇中不知多少人心胆欲裂!
“那是……龙?!”
孟府界碑之下,早被种种变故所震骇的年轻一代突而看见远处白云间的剑道之龙,恍若来到了上古莽荒的岁月,难以自己,孟钺眼露精光,只因他已发现那里便是上赫院!
“果然如此,孟赫,我看你这次如何抽身事外!”
孟赫在这一幕浩浩天威之下,宛若砧板上的鱼肉,几乎无力的瘫软在地,但肉体的懦弱,反而激起了孟赫体内君王煞君王霸气。
说到底,君王煞如今便如越王勾践一般,卧薪尝胆,只为羽翼大成之时便颠覆乾坤。但它也有它的底线,和它的傲骨,毕竟,它是君王煞,而不是那个酒林道弟子:孟赫!
“孤受贼人叛乱,一干臣子何在?!”
孟赫心中怒吼,只见道道人影从上赫院中各处奔射而至,有那血姬,也有那数位修者,但却少了孟逸明,也少了孟雨倩双亲。
有的奴仆可以走入人前,而有的臣子却是压轴的底牌,除非他君王煞意图作最后一搏,舍弃如今的局面,否则不可能暴露他为君王煞,这一被道统大地齐伐的身份!
一众奴仆舍己护主,便是眼前的剑道之龙也无法动摇其心中的忠臣!
一个生满玄妙道纹的五爪捞来,麻斑男子怒吼着感应座座仙阁,意图化作龟甲护住身后的主人,但却被龙爪捏成肉糜。
剑道之龙龙首摇曳,如同剑穗的胡须在风中飘起,继而龙口一张,便是移山填海的吐息向孟赫吹去!
“身死不移!”
“身死不移!”
一众修者宛若最狂热的信徒,用仙阁叠起屏障,用躯体化作屏风,却在剑道之龙的吐息下,骨肉分离,血肉筋骨纷纷化风而去,只留原地具具枯骨。
姜大师目光如练,满是决然果辣,心意一动,剑道之龙便猛的从空中冲下,带着陨石坠地的滔天火焰,龙鳞、龙爪、龙尾皆反射着宝剑的精光!
剑出,必见血!
龙首近在孟赫面前,甚至扑打而来的气浪让孟赫华丽的锦衣都化作褴褛,但却在这时,一个皓齿红唇,双颊粉红的女孩决然立于龙首之前,护住了孟赫——
“你……不能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