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乃命之源,力之本。
气血、气血,气足,方血沛,血沛方可滋养气。
医道《灵枢·痈疽》上言:“中焦出气如露,上注溪谷,而渗孙脉,**和调,变化而赤为血”。血脉流贯全身穴位,调节生气,足观其重要。
姜琉壮士割腕,本就大量失血,靠着肚中徐徐化开的药性苟延残喘。
此时听闻孟雨倩之言,姜琉闷哼一声,只觉晕天黑地,一道血箭从手腕处射出,击退孟赫后方才悲恸道:“十煞点十方,十方壬爻卦,污锁玉观,秽……”
“说人话!”
“用皮屑、指垢、齿留、舌痰、耵聍、鼻物、腋汗、脐污、股澄、脚泥十物祭炼经幡,最后对经幡道明孟赫的身份!”
姜琉话如连珠,掷地有声,对这等罕见偏门的土方也是了如指掌,而这些落入孟赫耳中,却如催命的丧钟!
“什么?!姑奶奶可是……”
“不想死,就快点!”
孟赫道法失效,就如斩断牙齿的猛虎,只能施展最基本的体术,而儒家向来秉持‘匹夫无德’的观念,重道法,而轻肉体,此时姜琉凭借下三滥的手段,居然勉强拖延住了孟赫。
但,殷红的血,仍在留。
祭炼天都十煞旗的秘法,罕有人知晓,毕竟此乃异界他国之物,本就罕见,而每次的出世也是流星划过,匆匆完成了它的妙用,便湮没于尘埃。
但或许是因缘造化,姜琉在一次坑蒙拐骗之后,主人家感恩涕零,便将一册破旧得泛黄的古籍赠于爱书如命的姜琉,而在古籍之上,恰好便有记载!
而姜琉所说十物本就是人体体表最为肮脏、最集污秽之物,但‘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十物偏偏就是祭炼天都十煞旗的关键!
孟雨倩养尊处优,此时哪怕有千般不愿,也不得不委屈自己,努力的搜刮自己白如玉璧的躯体,妄图凑齐十物。
汗水如瀑,混合着方才飞溅的殷红鲜血,将姜琉一身白衣染得如同从尸堆中扯出一般。
手腕已感觉不到痛了,或者说,这种感官已经逐渐离姜琉远去,剩下的,只剩一种意志的坚韧。
苍白的嘴唇上,姜琉那双浑黑的眼眸此时却越来越亮,越来越深邃……就如狼一般。
心有桀骜,志比天高。
蓦然,一股至阴至邪的气息缓缓从沉睡中苏醒,就如一头在耳边吐着鼻息的凶兽,方一苏醒,便等不及血祭,等不及夺舍!
孟赫瞳孔一缩,扑身而上,便见一道寒光吻上自己的喉咙。
被接二连三的变故推向困境的孟赫此时宛若拼命三郎,不顾高高在上的地位,蓦然将一把出自墨家,关节处镶着回钩的上天极的虎指套上指节。
此物,在他眼中只是用来衬托自己身份的典藏,虎指并未刻上道禁,而是纯粹凭借其硬如玄铁,专为杀戮的特效,跻身上天极道器,所以一直便被孟赫束之高阁,但此时却不得不用之沦为乡野莽夫!
一寸断,一寸险。
姜琉手中的蛇吻短匕本欲缠上孟赫喉间,却见孟赫偏身而过,一手抓向匕首,一手却卷起恶风,打出音浪,朝姜琉胸膛而去!
局势反转,姜琉紧屏呼吸,立匕而下,龙脊后仰。
顿时,一阵铁石相交之声从姜琉孟赫两人之中传出,突而,蛇吻短匕被死死勾住,姜琉一个不慎,便被孟赫近到跟前,一道生有回钩的黑影充斥了姜琉整个视野。
死神的镰刀扫过姜琉的喉间,冰冷的鼻息扑打在姜琉耳畔,姜琉在这生死之际反而冷酷得宛若在雪地追伏数日,只为一击夺命的雪狼。
姜琉脚尖一点,陷入瓶颈的自身法‘驭气步’自体内而来,让姜琉身轻如燕,在这生死之际居然身体扭转,欺身而上,双腿死死锁住孟赫的手臂。
拳风,宛如弓弩。
姜琉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拳风却也从其额头轻轻擦过,顿时,无数锣鼓蜂鸣之声响彻姜琉耳畔,汩汩鲜血从其眼中、耳中流出,宛若疯魔。
姜琉三十四节龙脊此时噼啪作响,宛若远古巨鳄吞噬猎物一般,便欲将孟赫甩下,却不料孟赫仿佛盘根古树一般,咬定青山,姜琉甚至听到手中蛇吻短匕的碎裂声,但孟赫却丝毫不动!
“姜琉,还差四样啊,姑奶奶实在没有啊!!”
姜琉眼神如狼,此时毫不犹豫的暴退,便见手中那取自影风国国库,千炼成钢的蛇吻短匕居然生出密密麻麻的蛛网,姜琉只是微微一抖,短匕便化作流沙般的铁锈,洒满大风石!
虎口,本该流出汩汩的鲜血,却因有虎指守护,毫发不伤。
但,孟赫看着自己手掌,虎指与指缝之间,有一抹殷红的血。
那是,姜琉的血。
“若非你必须死,我真想留你作人彘猪狗,日日取你血脉,挖出你的身上真正的秘密……”
孟赫看着眼前如同烛火摇坠的姜琉,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惋惜,似看到一件绝世珍奇必须毁在自己手中一般!
“姜琉……”
孟雨倩慌张的扶住步履阑珊的姜琉,姜琉疲惫的转头,便见孟雨倩一身狼狈,鹅黄色的锦衣破破烂烂,甚至为了寻得皮屑,孟雨倩居然削下一块沾着血丝的头皮,让孟雨倩甜美的脸平添几分恐怖。
“你……!”
“嗖,嗖……”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残影从密室一角射出,袭飓风之势。
继而,孟雨倩只觉手中一轻,便见一只灰溜溜,背部中央一条黑色条纹的黑线姬鼠衔着一根经幡跃上孟赫的肩膀。
经幡,正是天都十煞旗,姜琉两人求生的最后希望!
黑线姬鼠献宝似的将天都十煞旗递向孟赫,那双绿油油的眼睛却阴冷的看着姜琉两人,似乎看着两具尸体。
它最爱的尸体。
孟雨倩杏眼披上一层玉浆,绝望之色挂上粉红脸颊,双手却紧紧抓住姜琉的胳膊。
死,对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一个本该烂漫肆意的年华而言,是多么遥远,却又多么……近。
近得就在眼前。
莫老头,佛少可不想你吃独食,一个人去普度众生啊,所以,我会活下来!
情愈急,姜琉却反而越发冷静,哪怕所有希望葬灭,哪怕身前身后皆是地狱鬼蜮,但我在之处,便是人间!
所以,一定还有破局之法!
从姜琉胳膊上传来的温度似乎融化了孟雨倩被绝望冰封的心,不知为何,孟雨倩突觉死亡,也是有温度的。
原来,从始到终,孟赫都未心急天都十煞旗落入孟雨倩之手,只因此处密室本就是他的最大底牌,即便没有黑线姬鼠,也有其他足以扭转胜败的棋子!
此刻,大局已定,生死已分。
孟赫接过黑线姬鼠咬在两颗锋利鼠牙下的经幡,得意畅快的看着姜琉两人。
虽然常言‘快刀斩肉麻,杀人当尽快’,但孟赫也不介意抽干姜琉体内所有的鲜血、筋骨,分离出可咒怨道韵的秘密!
天都十煞旗被孟赫紧紧握在手中,被虎指的回钩扣住,而在虎指与指缝之间,一抹刺目的红,被裹上了天都十煞旗的旗杆,继而……缓缓浸入。
彼之毒药,我之良药,罕有咒怨的血,正是最为污秽之物!
“姜琉,要怪,你就怪孟雨……”
天都十煞旗蓦然黑云滚滚,无风飞扬,那面写满诡异字迹的旗面猎猎作响,随着一声‘咔嚓’脆响,天都十煞旗居然震碎了虎指的回钩,挣脱了孟赫紧握的手,飘于空中,舒展着来自异国他乡的风貌!
“祭炼?!不可能!分明还未凑齐十物!”
孟赫歇斯底里,面若赤魔,一双血目中,满是疯狂,便是那只食尸而活的黑线姬鼠也是胆战心惊,畏缩的跳下肩去,躲在一个角落慑慑发抖。
柳暗花明就在眼前,姜琉猛然察觉自己似乎与那空中的天都十煞旗生出了联系,哪里敢半点犹豫,高声大喝:“今有祭品孟赫,穹扉古丘人氏……”
孟赫听闻姜琉之言,睚眦尽裂,只见密室之中顿时从各个角落冲出种种杀物。
有采九十九种毒草酿成的百年毒酒,常人闻之便化作脓水!
有铸峰道匠心独具打造的傀儡,媲美百阁境‘破灾’强者!
更有种种妖兽毒虫,密密麻麻的爬向姜琉两人。
最后一搏,便是掀翻棋盘,施出全部底牌!
“孟府府主二子,古丘九重天子侄,上赫王!”
而随着姜琉的傩语,一股完全觉醒,从天都十煞旗种缓缓睁眼的煞气逐渐将目光看向整个道统大地。
“君王煞?!”
不少见多识广,在修行之路上高歌的能人纷纷惊疑,正欲探究,便觉这君王煞鲸吞九种煞气后,便完全隐去踪迹,无论何种手段,都无法洞悉来源去向。
而这,正是与魔鬼交易所得,来自异界他国之物的奇妙之处。
“鸠占鹊巢,又是一场权争力夺的动荡……”
十种煞气缓缓聚集在这座密室的孟赫之中,而那些本杀向姜琉两人的种种毒物,一遇煞气,如被雷殛,纷纷僵硬在原地,便是孟赫都被一股无形的煞气束缚,如陷入泥潭,挣脱不得。
孟赫心中绝望,祈求的看着姜琉,口中蠕动。
“祭品成,三魂七魄尽入此躯来!”
姜琉一脸果辣,对孟赫的祈求视而不见,顿时——
十二盏钴色鎏金吊灯爆裂而灭,整个密室,落入滚滚黑云之间。
嘘……魔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