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回家我都喜欢路过集市,而不愿意走彩旗招展的街区。因为我喜欢去观察那些卖菜的人,不是有正规摊位的卖菜人,而是那种先是种菜人而后才是卖菜人的人(我不想用“菜农”这个词,因为它太冰)。他们通常都有一双谷壑显明的黝黑大手和犹如黄土般的深色皮肤,很实诚。
为什么喜欢观察他们呢?因为他们的菜便宜。
是真便宜。我远在故乡的爷爷就是最典型的这类卖菜人。每天大早背上一背篓蔬菜上集市,要到大中午才会慢悠悠从集市回家。而通常我问到他今天的生意怎样时,他都可以略加满意的说“几块钱,最后半篓换了一碗面吃。”
一碗面也刚就六元钱。
这天我无意间看见一个新闻。新闻很简单,前后不过十来个字,“60岁,每天卸货300吨,每吨6毛”。然后题目是《活着》。
是真的只为了活着。这时我又为爷爷庆幸,还好家里还有土地。
但看着城市高楼一天又一天的延伸,这种庆幸也跟着没有了。不过我并不是担心爷爷了,而是担心我自己。
我不会谈论什么分配或者关于剥夺的问题,并且也有人谈过了,他们更渊博,谈得也更透彻。
这是一种多么便宜的活着,每天就为了几元钱,连多吃一碗面都办不到。但他们会觉得委屈吗?或许并没有觉察到。这对于他们来说兴许就是本分,这一生应该有的本分。人到黄昏,应该本分了。
但是啊,谁又没有年轻过呢?谁又没有对未来充满无限的期待和想象过呢?难道他们最初就是以此为人生的目标的吗?
一定不是的。
应该是科学家、宇航员、作家、商人……再不然也应该是在村头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杂货铺。
然而他们忘记了,是社会促使他们忘记,也同样是他们自己选择了忘记。
因为,有的事,还是不要记得更让人舒服。
社会很现实,因为社会不是伟人,但它却是由一个又一个人组成的。而人这种动物,或者说几乎所有的动物都习惯去相互制约,只是我们人拥有高一级的思维,进而这种制约手段更繁杂罢了。只要我们还身处其中,就不会跳脱这种制约。这不是谁做的规则,而是社会的表态。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去科研,也更不可能所有人都别墅豪车,总会有人让步,这就是社会的制约,也叫现实。
面对这现实的一面,我们才逐渐觉得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不切实际,这让我们很痛苦,因为去强求总是熬神熬心的,并不一定忍受得住。于是我们便开始切实际一点,以便让自己活得不那么挣扎。实际上就是对自己让步了。阻碍一步一步的来,我们也一点一点的适应继而变得更符合实际一点。直到有一天,我们便真的忘记了以往想走的路和想法,并开始觉得自己的生命就该是这样,还是知足一点好。
而有一天偶然一个梦里,突然想到它们时,又会怎样呢?
我看过一个节目。里面说的是一个几十年来都很听话的男子突然有一天不听话了而和家人闹出的矛盾。
他忙活了大半辈子,也听了一辈子的话。突然有一天他记起来曾经的自己一直有一个想从事网络电视编导的想法,于是他想去完成它,但家里人不愿意了,“你都半百的人了,就不能安分点吗”。
他哭了。
如果没有这个梦,他就还能像个最淳朴的人一样,不用和自己争夺,不用忍受精神意志的炙烤。每天就简单而本分的去赚取这一天所需的财富,也可以叫做幸福。
而我害怕这种幸福。
我一直都在做着退让,直到只剩下一支笔时。这就像个抓住崖头最后稻草的旅者。很危险,一不小心我就再也记不起来自我的目标了。
从此便如同浮萍一样,最为简单的活着,也仅是活着。或是有天也像节目中那个男子一样,一个梦把这种简单打破,却又不完全打破。让我既在梦里,又在现实中经受炙烤,既不可复杂艰辛的前行,也不能简单淳朴的活着。每天最大的成就感或许就只有去想象这个梦,以便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还与众不同罢。
不过我还是佩服我爷爷以及他们,因为他们有一种快乐,而其他人则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