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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欢歌与廷变

南历嘉元十三年秋,天下承平,百姓安乐。

逸仙宫里,皇帝率诸子、群臣为太后上寿。骊太后虽年过花甲,可精神犹在,风韵犹存,青丝缠银发,玉钗配秦珠,红唇粉面,千彩绫罗,依稀可见那曾惑乱两个朝代的芳颜。

醉酒微醺,太后心情大悦,环顾四周说:“骊氏承蒙皇恩,有此盛宴,不知——诸卿开怀否?”

“畅饮之间,颇为开怀,孩儿久未享此人伦之乐矣。”皇帝笑着说。

“开怀……”诸子与群臣亦跟着附和。

闻听此言,骊太后甩开云袖,兴奋作舞,又歌曰:“昔吾为良子,白玉化做骨,暮雪凝如肤。豆蔻惹青春,香亭倚阑珊,娉婷银鞍客,绝世亦倾城。斯逝乎远矣,一念花甲间,鹤发遮红颜。闲静花照水,犹思露华浓,但得君王笑,仙凡两相欢。”

歌罢,骊太后微喘两下,拿起酒樽,一饮而尽。

皇上急忙唤来身后的著作令史,“太后所做之歌,记下否?”

那个著作令史匆忙来到皇上跟前,毕恭毕敬的说:“臣子记下了。”

“好!”皇帝于是看也不再看那个著作令史一眼,“诸卿,今日太后欢歌,众人应和之。”皇帝说完将目光落到太子身上:“恒儿,你先来吧。”

太子宋恒闻言,忽然一阵紧张。

“恒儿已经贵为太子,遇事自当首当其冲,今日不妨歌来。”骊太后向来喜欢乖巧精灵的宋恒,若不是她的鼎力支持,皇帝或许还不会有那么大的勇气立宋恒为太子,毕竟他不是长子。立储之时,骊太后以长子先天残疾为由,力排众议,举荐二皇子宋恒为太子,皇帝最终采纳了她的意见。

若论游狎骑射,宋恒绝对不在话下,可是诗词歌赋却正戳他的软肋。太子少傅辛辞看见太子发呆,就轻轻推了一下,悄悄的说:“太子尽管和歌,无论如何,太后亦不会计较。”

听到这里,太子清了清喉咙,抬头而歌:“墨山不老松,陵南不老湖,太后亦不老,通命活神仙。”

太子说完,自顾自的拍掌欢笑起来。

旁边的那些大臣本来全都皱着眉头听太子作歌,听到这里,立刻故作欢颜,跟着拍起掌来。

少傅辛辞更是一脸兴奋的说:“太子所歌,北至墨山,南至陵湖,说到太后,更是如画龙点睛,臣子们恭祝太后长生如仙啊!”

一些大臣听了也都跟着附和:“恭祝太后长生如仙!”

骊太后虽然觉得太子恒的诗不怎么样,可是听了少傅的“点拨”,也点头称赞。

庐陵王宋悦冷笑一声,“太后不妨听我一歌。”他说罢站起身来,一边踱着步一遍轻摇那把精美的白团扇,“明月何皎皎,薄露入长宵,蓬瀛高居客,鹤瘦并松高。清风落琴梢,犹念花枝俏,芝兰能自赏,何求君王笑?旧雁忽如来,北国胡虏狂,仗剑金戈马,国色共天香!”

听庐陵王作歌完毕,著作郎许忱立刻拍手称赞。

辛辞皱着眉头,有些不太高兴的说:“诗是好诗,只是这‘芝兰能自赏,何求君王笑?’是不是有些太过孤芳自赏?”

太子宋恒立刻跟腔说:“庐陵王一向恃才傲物,竟然连父王都不放在眼里,简直是大胆。”

庐陵王不以为意,哈哈大笑两声,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皇上瞥了一眼太子,“悦儿恃才傲物,毕竟靠的是才华,你跟辛辞和太傅学习多年,就把诗作成那个样子?”

太后看见皇上有些要生气的样子,就笑着劝慰说:“皇上不必为此动怒,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悦儿文章一品,恒儿也有其过人之处。”

辛辞见状,立刻笑着说:“今日是太后寿辰,臣下也愿意作歌一首,……”

辛辞之后,和歌者又有五十几人。

想那庐陵王又抢了他的风头,太子郁郁寡欢。一年之前,父皇向几位皇子和大臣征求伐蜀的意见。太子和几位大臣皆是反对,在他们看来,偏安一隅才是国家长治久安的生存法则。依据太子说法,北有燕、凉、秦、魏虎视眈眈,一旦西征就难以自保。庐陵王则与众不同,陈说伐蜀利弊。后来,皇上派去了一支十万人的军队,竟然真的将蜀地收复了。自此,朝廷之中,议论纷纷,对太子也是多有微词,而皇帝见太子顽劣不改,也动了废立之心,这些都是太子从皇帝的宠臣那里得到的消息。

辛辞见太子闷闷不乐,知其所想,就安慰说:“不过是作歌寻乐,太子不必在意。”

“哼,这个宋悦,不过是个贱婢所生,我早晚都要和他清算。”太子怒气冲冲的说。

一年之后的夏天,太子看见皇帝对自己竟然变得越来越不满,有一次甚至生气的对光禄大夫说“早知太子如此不济,就立庐陵王当太子了!”太子闻之寝食难安,日夜担心自己被废。于是,他很快就下了篡位自立的决心。

南历嘉元十四年六月,太子亲率五千东宫兵闯入皇宫,弑父,矫诏自立,年号永源。

宋恒称帝后,对外称文皇帝操劳过度,染病而崩。

听到新皇诏书,庐陵王悲痛欲绝,当天就要赶去建康服丧。

庐陵太守彭预立刻拦住说:“庐陵王去不得啊!”

“父王仙逝,我如何不能前去?”庐陵王一脸焦急,对于太守的阻拦很是不解。

“难道庐陵王还不知道吗?传言先王是为太子所弑,你若此时前去,恐怕有去无回。一直以来,太子顽劣成性,他所忧患的事,就是被先王废黜,他所忧患的人,也只有先王和诸位皇子,而诸皇子之中,您才高八斗,最得人妒。今若前去,必然凶多吉少!”彭预忧心忡忡的说。

“孝为大,贱命何惜。我去服丧,料那宋恒也不敢杀我!”宋悦说完,披戴孝服,呼人备马。

彭预又上前阻拦。

庐陵王满脸悲愤,落下泪来,“我去意已决,汝等休要阻拦!”

宋悦说罢,一把推开彭预,策马疾风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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