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央插在柱子上的几根火把一根一根亮了起来,将火把旁点火之人的身影映照地捉摸不定。
火光下,陈恪看到演武场的其他武师和他一样退到了大堂的边缘,除了有四个人不小心被方才混乱的剑芒划伤,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大碍。
大堂的中央位置,裘暮山和孙柏山并排而立,戒备地面对着正在旁若无人点火的仇英。后者一手提剑,一手收回了法诀,扭头看着对面神色古怪的裘暮山和孙柏山两个人,疑惑道:“你们为何不杀我?”
“你刚才突然收手,莫非是想寻死?”裘暮山有些搞不懂眼前行为古怪的魔道弟子了。
“嗯。”仇英轻轻嗯了一声,他目中饱含着柔和之意,向着裘暮山身后看了一眼,裘暮山随着他往后看去,却只看到了若有所思的陈恪,心中不由奇怪非常,就听仇英淡漠的声音传来:“反正都要死的,现在却也不是太急了。”
孙柏山在一边道:“莫非是想拖延时间?”
仇英冷笑:“那我方才放弃抵抗,你为何不杀我?”
孙柏山冷哼一声,看了裘暮山一眼,没有说话。
裘暮山淡淡道:“你很厉害,若是全力以赴,今夜我和老孙可能要死一个才能拿下你,而方才的混乱中,你本也有机会击杀我们带来的这些先天武师,可你都没有。虽不明白为何如此,但既然你出手留有余地,我们也不好赶尽杀绝。”
“妇人之仁。”仇英低声道,他这个时候的注意力,却已不在两个强敌的身上,而是用一种热切却又留恋的目光看着周围的一切,女鬼小玉慢慢飘了过去,到了仇英的身边,温柔地看着他。
“唉,活着真好。”仇英的目光最终停在离他最近的火把上,喃喃道。
小玉流下了泪水,轻轻抓住了仇英的手,后者任他抓着,另一只手却伸了出去,伸到了那跳动着的火焰之上。
“滋滋——”手掌在火焰中灼烧,发出滋滋的声音,而一股焦糊的烤肉的味道也很快传到了整个大堂之内。
在场除了陈恪,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仇英的行为,他们或奇怪或惊恐地看着他,而裘暮山却回头看了陈恪一眼,若有所思,孙柏山在另一边,紧了紧手中的剑。
“我达到聚灵以后,就从没有和同门以外的人斗过剑,今夜还是第一次。”仇英收回了被烧伤的手,“你们能让我死于斗剑吗?不要再像刚才一样收手了。”
“怎么说?”孙柏山上前一步道,他始终对这个仇英抱着深深的戒备。
“我们斗一次剑,然后你杀了我。”仇英淡淡道。
“一对一?”孙柏山皱眉,若是一对一,裘暮山和他可能都不是仇英的对手,而一旦仇英杀了他们中的一个,这里的人就再也没办法奈何他了。
“二对一也可以。”仇英看了眼裘暮山,“时间不多了,请你们快一点。”
这样的一个场景,是孙柏山和裘暮山都没有预料到的,裘暮山心中存着善念,而孙柏山却有着深深的戒备,这样的心态之下,二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表态。
“在下仇英,乃天山魔道六欲神魔宗外门弟子。”仇英淡淡说着,轻轻挣开了小玉的手,却也不管对手有没有准备好,一抬手,黑色剑芒已然疾速飞出,目标赫然是陈恪。
“好胆!”
孙柏山勃然大怒,看到裘暮山的飞剑去阻拦那把黑色飞剑,他剑诀一起,刺目白芒暴涨,强光中响起了一声闷哼,当剑芒黯淡下去时,人们看到仇英胸口被贯穿了一道豁口,血如泉涌。仇英的脸上同时有着痛苦、解脱和留恋的神色,不知是否错觉,陈恪甚至还隐约看到了一种不屑。他似乎不愿意就这样倒下,慢慢地靠在了一边的柱子上,小玉一直拉着他的手,这个时候流着泪,在和仇英说着什么。
仇英依靠着柱子,面上毫无血色,他看着梨花带雨的小玉,强笑道:“原来,死是这样一种感觉,你当时,也是这样吗?真是,难为你了。”
说话间,他伸出手,疼惜地想要去抚摸小玉的脸,然而那手还未抬起,他嘴里已喷出了大股大股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他的气息终于慢慢断绝,气绝身亡了。
场景有些诡异,事情的进展也很奇怪,看到仇英死去,在场的众人却都没有高兴的感觉。
孙柏山这才回过头,看着陈恪道:“陈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恪摇摇头,没有去看小玉望向他祈求的目光,“我也不知道。”
“我们休息一下,然后就走吧,如果所料不差,刚才那批离开的人应该遇到我们的人了,我们得去帮忙。”裘暮山叹了口气,他似乎不太愿意去深究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陈恪,我和老孙的飞剑还要麻烦你看一下。”
陈恪当即过去,分别帮两位长老去除了飞剑上的污秽,仇英出手很克制,所以二人的飞剑被污秽地都不是很严重。
收回被清理干净的飞剑时,孙柏山回头看了眼仇英的尸体,又看了眼黑黢黢的二楼,他眉头皱着,却终究知道陈恪不大可能害他,便也不再追问。
“这个飞剑,怎么办?”裘暮山来到了侧门的位置,方才仇英死去,他的飞剑也就落在了地上,他抬头看了眼陈恪,“陈恪,有办法解决这剑上的煞气吗?”
“嗯。”陈恪点点头,想了想道:“不过需要至少两个时辰才行,但若是煞气被解决,这把剑也基本就废了。”
“你先收着。”裘暮山道,“回头我们再说。”
“行。”陈恪点点头,当即运转九幽之力,伸手去拿那飞剑,剑上的厉鬼纷纷骇然地退避到剑尖的位置,根本不敢靠近陈恪。
“这剑鞘可以收了厉鬼。”人死了以后,魂魄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完全离开身体,所以小玉还守在仇英身边,等他魂魄出来,看到陈恪拿着仇英的飞剑,她当即开口提醒道。
陈恪走到了仇英身边,取下了他身上的剑鞘,把飞剑收入了剑鞘,果然那三十多头厉鬼纷纷被收入剑鞘之内,再也难以出来。
“剑名黑心。”小玉说道,陈恪微微一愣,却又觉得很符合仇英的性子。
有个重伤的武师生命垂危,裘暮山和孙柏山赶紧过去为他输入真气疗伤。陈恪收了飞剑挂在背上,随后目光落在了仇英的身体上,就看到他的阴魂慢慢离开了身体,缓缓站了起来,小玉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不时吹出几股清气渡入他的阴魂中。
这个时候的仇英很虚弱,意识也处于混沌之中,小玉拉着仇英朝着陈恪深深下拜,陈恪微微点头,低声道:“赶紧走吧,仇英的身体我会帮忙安葬,但是你们在桃都要安分一些,莫要生事,不然我断不会饶过你们的。”
小玉连连点头,朝着陈恪拜了又拜,仇英目光呆滞,却不知是否是知道发生了什么,跟着小玉朝着陈恪也拜了两拜,然后两个人便一同离去了。
经过一番紧张的抢救,那个重伤武师的命被救了回来,裘暮山安排两个轻伤的武师照看他,随后带着剩下的人离开了镇子,向着桃京的方向赶去。
“轰隆!”
刚出镇子,远方桃京城内便传来一声惊人巨响,这声音听起来至少是在一百里外,却依然十分响亮。
裘暮山望着那边,目中露出担忧神色。
“怎么了?”孙柏山问。
裘暮山道:“看样子,是有聚灵以上的人,参与到这件事情里面来了。”
听到这话,孙柏山和众位武师神色都是微微一变,李立问道:“什么境界的人?若有这样的人入侵,我盘烨宫断然不会不管的。”
裘暮山苦笑道:“李立你有所不知,从一开始,盘烨宫就已经参与进来了,我们的一切行动,早就处于盘烨宫天华枝的调度之下。”
“天华枝?”听到这个名字,李立和陈恪神色都是微微一变。
陈恪这些年在定云枝修行,虽于外事不闻不问,可对自身所在的盘烨宫还是了解不少。盘烨宫大大小小共有三十六枝,每一枝都可比一个实力不弱的门派,各枝平日独立运行,遇大事则一致对外。而这三十六枝的核心,盘烨宫掌门之所在,便是位于桃都树最高处的天华枝,那是远在定云枝上方几千里高的一根树枝了。
听到连天华枝都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陈恪等人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王鸿有些忐忑地问道:“盘烨宫高手如云,若是遇到聚灵以上的修士,该不会需要我们动手吧。”
孙柏山笑骂道:“你这匹夫怎么还怂了,刚才把陈恪推开的那股子英勇劲哪去了?”
王鸿讪讪道:“当时不是没多想吗。”
陈恪闻言感动,拍拍王鸿的背,裘暮山皱眉道:“我们实力低微,在这次的乱局中只是一个引子,从现在开始,我们都是无足轻重的人物,你们遇到事情也不要拼命,尽力保全好自己。这里是桃都,莫说只是几个跳梁小丑,就是天山魔道数十个魔门举全派之力到来,盘烨宫也不会畏惧。”
听到他这话,众位桃都本土的人都露出了骄傲的神情,战意反而高涨了起来,一个武师说道:“虽说如此,但如今桃都有难,我们也该尽一份绵薄之力!”
“没错,那些潜入进来的先天武夫,我们多少能杀几个!”
裘暮山点点头:“很好,待会儿大家抱团走,莫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