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邺城漕帮,是羽邺城五大帮里面最难管理的帮派。
码头的生意自从有码头开始就存在着激烈的竞争和残酷的厮杀,这是水边生活的汉子的个性使然,出航并不像普通人想象的那样简单,作为一个船员,随时都要担负着翻船殒命的后果。
因此水边的汉子往往比城市里的汉子更加血性也更加好斗。
这就像游泳一样,手脚不动就会沉底,就要溺水,不斗争就会被这个社会当做弱者淘汰,水边的汉子最清楚这个规则。
漕帮掌管着羽邺城所有的航船码头和仓库,帮里面大部分的成员都是在码头水边长大的船员和承担搬运工作的脚夫。
难管理终究不是不能管理,比如现在的漕帮上下就像是铁板一样团结,尽管他们的帮主只是个长得很像个美丽大姑娘的年轻小公子。
商欣公子在漕帮成员的眼中几乎是和神一样的存在,这种观点让漕帮上下都弥漫着狂热的个人崇拜,这种崇拜让漕帮几乎变成了一个宗教。
漕帮人崇拜商欣公子,自然就听不得有人抹黑商欣公子,尤其是被一个长得并不好看的人,尤其是这个人耷拉的眼角看起来是那么的没精神。
一点都不飞扬跋扈,可就是让人比在面对飞扬跋扈的人时更加有火气。
因为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强。
看起来一点都不强的商凉大声默背着师傅传给商欣的口信:商欣你个人妖,我知道我的傻徒弟一定找不到你,我就要来你的码头对着你的手下骂你,因为你是个人妖,你的小弟们虽然长得不是人妖,早晚和你一样变成人妖,臭人妖,啦啦啦啦啦,臭人妖。
“哎呀,这是我师傅的一面之词,说的不合适的地方大家不要在意啊。”商凉在十几个横眉怒目的壮汉面前大声背诵还是第一次,他有点不好意思。
“你是什么人?哪条道上的?”码头管事黑子强压着心里的怒火,决定先探一探对方的虚实。
“我?我师父不让我随便自报家门,除非你是人妖商欣,你是人妖商欣么?”商凉念念不忘自己师傅的交代,他心里很奇怪为什么有人外号叫做人妖的。
“住口!你再喊一声商欣公子人妖试试!”黑子当年受过商欣的大恩,最见不得有人随便提起商欣的这个外号,这个外号是商欣公子最伤心的往事。
“人妖商欣,公子。”商凉很实在的又喊了一遍。
码头上的人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试了试,不怎么难呢。”商凉继续无情补刀!
“唔呀呀呀,小子,你这是找死!”黑子直接暴怒了,杀意立刻掩盖了他的理智,他决定给这个嚣张的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喂喂喂,你们不要把我抬起来啊,我不是很习惯啊。”
商凉的无知无畏甚至是近乎痴呆的表现最容易激起血性汉子的愤怒,在商凉还没有近一步继续刺激这些汉子之前,码头上漕帮的汉子们早已经一拥而上,拿手的拿手,抓脚的抓脚,把商凉举了起来。
“把他扔到河里喂鱼!”黑子大声喊着,出于最后一丝理智,他没有让人乱拳打死商凉,而是把他先扔到河里,在河里,就是漕帮的绝对优势的领域了,虽然不至于杀人,最起码要给这个小子一点教训,坊市司事后要是追问起来,最多是拿一个不慎落水的借口推诿掉。
“一二三!”漕帮的汉子们似乎是早已经熟悉了这一套流程,抬着商凉就来到了河边,众人一起发力,把商凉扔了出去。
“我滴妈呀!”商凉高高的飞了起来,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直勾勾飞向了河中央。
“咚!”一声巨响。
“咚!”千金坊朱府门前,丁标从马上跳了下来,强壮的身子落在青石地面上,激起了巨大的声响。
朱府的护院家丁们纷纷吸了一口冷气,被这个天神一般的男子的气势给吓住了,以至于在对方毫无顾忌的走进朱府的门之后,几个家丁都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醒过来。
穿行在朱府的府邸内,丁标到处可以看到忙碌的坊市司的仵作们。
仵作这个职位,并不是之和死人打交道,更多的时候负责的是将现场一些需要保存的重要线索和分析道具进行收集和整理。
仵作多,并不代表着死人很多。
丁标很容易就知道了自己的寻找的人的所在。
他径直走到了后院的一间小院子,那小院子背面的那间房屋那里正是朱菊花死亡的地方。
此时,房间早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坊市司的捕快们围住了,丁标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几个仵作匆忙的走了出去。
“老王,总捕在里面么?”丁标拦住一个相识的仵作问道。
“在里面呢。”
得到确认的丁标整理了下自己的官府,小心翼翼的走进了那间房屋。这倒不是因为他生性就爱整洁,而是因为他要见的那一位最爱干净,尤其是对于丁标这样的邋遢性格的捕手管教起来更加严格。
此时正是夜晚,屋内的灯火都亮着,朱家日进斗金,自然不会在照明上拮据。
屋子里面除了灯光闪耀之外,让丁标眼前一亮的就是满地散落的各色珠宝黄金,以及覆盖在黄金上那一坨红白相间的肥肉。
“丁标来啦。”一个声音冷冷的问道。
“是,坊市司捕手丁标前来交接任务。”丁标做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坊市司虽然是管辖坊间、市集间琐碎事情的部门,用的却是军队的编制,享受的是军人的待遇,坊市司的捕头们到时没有严格要求自己的下属必须按照军营的那一套来,毕竟坊市司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战场了。
以前坊市司还承担过守卫城墙的重任,现在羽邺城大的战事已经平息很久了,山晋这些年也很少来骚扰,坊市司的军人习性就开始松散起来。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丁标明白自己眼前的这位捕头就是那个例外的人。
陈半城就不是个松散的人,这一点不论是从他随时随地站立的姿态,从他一丝不苟的四下扫视,从他周围捕快们紧张有序的行动之中就能察觉出来。
长时期严格的自律和律他,让陈捕头和他的手下成为了坊市司最不松散的一支队伍,也是屡建奇功,破获不少大案的队伍。
陈半城刚到羽邺城坊市司的时候,是个遭受了贬谪的军官,仅仅五年光景,就从小小的捕快升职成了坊市司大名鼎鼎的神捕,这样的速度有李司长的赏识,更离不开陈半城自己的办事能力和做事的风格。
丁标是个桀骜不驯的人,敢在坊市司门口抽刀威胁朱家的管家,但是却不敢在陈捕头面前露出一点松散的样子来,他听话的样子,活像见了猫的老鼠。
陈半城身子并不高,也不见得有多魁梧,他身上最大的特色就是棱角分明,无论是脸庞上的棱角,嘴边的棱角,眉头的棱角。陈半城全身上下都有着边边角角。
既像是粗糙打磨过的岩石,又像是一棵枝桠纵横的老松。
“这不是仇杀,你看朱菊花的身体,丝毫没有被摧残。”陈半城开始讲解,房间里的捕快们立刻竖起了耳朵,自己聆听羽邺城第一捕头的分析。
“死者致命伤是脑门的一个洞。”一边的一个仵作补充道。
“脑门的洞?”丁标身为武人,自然明白人的头骨看似薄弱,其实是很坚硬的。
“也不是随意的抢劫。”陈半城弯腰捡起一个雕刻精美的金饰,对方明显没有想拿走任何值钱东西的意图。
“看来是蓄意的谋杀,而且是一个高手蓄意的谋杀。”陈半城瞬间就有了正确的判断。
“对方不会就此收手的,恐怕今夜的羽邺城不会很太平了。”陈半城低声下了一个结论,丁标听到后明显有些不可思议。
陈半城办案只讲究证据,很少这样直接的论断,竟还有些武断的感觉。
丁标不敢问,多年的相处让他对这个男人有着迷信般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