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甘左第一次遇见卢克西时,是在三十四岁那年。
这时作为佣兵的他在冒险家中已经有了些许名气,又加上刚好剑术陷入了瓶颈,他便一边接受了许多委托,一边在大陆上流浪,与来自各个国家各个种族的强者决斗,希望能借此更进一步。
这次的委托,是杀掉一只在某个小村庄作乱的不知名魔兽。
他一边赶路,一边看着关于魔兽的情报,最后得出结论,这次的委托对于他来说,不在话下。
铿。
“背后偷袭?你认为会行得通吗?”
背在身后的巨剑横立,宽厚的剑身宛若一块坚固的盾牌,将来自身后的攻击挡下。
一个横扫,将偷袭者逼迫跳开。
阿甘左游刃有余的转过身来,打量着偷袭者。
一身黑袍,尖耳朵,黝黑的皮肤,耀眼的银色头发,暗精灵吗,阿甘左略微皱眉。
传闻中,冷酷残暴、易怒好战,生性凶残的种族,跟人类的关系并不融洽。
“这位暗精灵小姐,如果没事的话,还请让开路。”
因为这次的任务有些急,不想招惹麻烦耽误路程的他,试图和对方交谈。
“......交出钱财,让你过去。”
声音有些嘶哑,很明显,声音的主人状态并不是很好。
“很抱歉。”
如果有钱,他就不会接委托了。
“那就死吧!”
以为他不愿意交出钱财,暗精灵抬起头,眼中满是凶狠。
嗤。
“喂喂喂,听不懂话吗?我要还手了。”
偏过头,看到自己披风上的裂口,阿甘左也有些恼怒了。
抡动巨大的剑刃,一次次将对方的攻击挡下。
“也该适可而止了吧!”
阿甘左一声怒吼,宽大的剑刃带动着风声落下,地面裂开,暗精灵一下子被拍飞了数米。
看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暗精灵,阿甘左皱眉,糟糕了,刚才那一下,他可没有留手啊。
“..血...血......”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死..死....我要你死!”
就在他准备去看看对方有没有事的时候,暗精灵从地面摇摇晃晃的站起,低着头不知道呢喃着什么。
“喂,没事吧。”
他停步,大声问道。
“我要你死!!!”
暗精灵猛然抬起头,双眼变的通红,眼中满是疯狂,嗜血。
“暗精灵也感染了卡赞吗?”
卡赞的诅咒,像是瘟疫的一种传染病,感染者会变得疯狂嗜血,失去理性,而同时也会得到强大的力量,少部分严重者,右臂会变异成鬼手。
呲拉。
因为暴走的原因,暗精灵的右手变成狰狞的鬼手撑开了厚厚的肩甲,暴露在阿甘左眼前。
“这下麻烦了。”
阿甘左叹了口气,他也是听说过而已,但是从那些前辈谈起卡赞色变的样子,这东西肯定很棘手。
“那就来吧!”
既然躲不过去,那就来战!
巨大剑刃握在手中,他一剑劈下,既然不熟悉,那就抢占先手!
叮。
“什么!”
瞳孔骤缩。
剑刃砍进对方的皮肤,却卡在肌肉层,不能动弹。
“这算是攻击吗?不是挠痒嘛?来啊!再大力一些啊!?”
暗精灵手掌抓住剑刃,通红的双眼,狞笑着。
嗤。
阿甘左皱眉,低头看了看从自己肩膀斜跨到腹部的恐怖伤口,刚才要不是自己退了一步,大概已经被一刀两断了吧。
“没办法,只能用那个了。”
松开手中的剑,看着狂笑着的暗精灵,他眼神变得坚毅。
如果是那招的话,一定可以的,只是现在他,对于这招,还有些掌握不了。
虚空中一缕剑气产生,紧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
一共二十四缕剑气,于是便出现了二十四把剑。
十二把漂浮在空中特定的位置,另外十二把则插在与之对应的地面上。
二十四把剑,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剑阵。
咔嚓。
剑阵中,因为重力改变,暴走的暗精灵被压迫着半跪在地,地面被压裂。
“那么,要上了!”
他上前一步,握住其中一把剑。
剑阵发动!
......
等她睁开眼已是深夜。
火堆旁,她睡在一张毯子上,身上也被盖了一件披风。
“醒了啊。”
火堆另一边,阿甘左正将某种魔兽的肉串在树枝上,伸到火上烤。
“为什么不杀了我。”
知道自己被阿甘左救了,但是她还是用仇恨的目光看着阿甘左,人类狡猾卑鄙,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大概是不愿意对女士下手吧,谁知道呢,喏,吃吧。”
阿甘左走近,将肉串递了过来。
啪!
“我才不会吃人类的食物!”
一巴掌将阿甘左的手拍开,肉串滚到地上,一些油脂甚至飞到阿甘左身上。
做完这件事她就后悔了,这个家伙可是连暴走状态的她都能制服。
要是惹怒了他该怎么办,这般想到,她有些害怕,但是不愿表露出来,只好抱紧膝盖,将脑袋埋入腿间。
“随便你。”
阿甘左有些恼怒,这些尖耳朵果然生性怪异,难以交流。
既然人家嫌弃他,他也懒得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坐到一边,不去管那抱着膝盖发呆的暗精灵,阿甘左自己又烤了一串,美滋滋的吃起来。
没钱的时候,他一个人就是这么过的。
当然有钱的话,他也不介意去酒馆喝上两杯。
大概是在夏季的原因,夜晚的风不冷不热,很是舒适。
肉串的香味被风一吹,向暗精灵飘了过去,
咕。
“自私的人类。”
身体本能发出饥饿的呼唤声,暗精灵羞红了脸,看着一个人吃着东西的阿甘左,低声说道。
“哈?你说啥。”
阿甘左一脸蒙蔽,挠了挠耳朵,没听清。
“自私的人类!卑鄙的人类!”
捂着肚子,像是赌气一样,暗精灵愤愤骂道。
“刚才是你自己不吃的好吧!”
能不能讲点理,阿甘左表示深深蛋疼。
“那我现在想吃了。”
暗精灵反驳道,丝毫不为自己先前的行为感到羞愧。
直到这个时候,大龄单身青年阿甘左才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遇到的很多前辈会抱怨,女人都是不讲理的。
嗯,不管什么种族。
.......
第二天清早,不管还再睡觉的暗精灵,阿甘左收拾好了行李物品,准备一个人继续赶路。
至于那条毯子,送给她算了,不愿再与这暗精灵有所牵连的他现在赶紧离开。
走了一小会,忽然觉得有点不对,阿甘左陡然转身。
果然,某棵形状怪异的树后,那个怪脾气的尖耳朵正露出半个头,偷偷打量着自己,发现自己转身,立马躲了起来。
暗中观察啊,麻烦了啊。
“出来吧,你的耳朵露出来了。”
阿甘左有些丧气,他这是被缠上了吗。
“干嘛跟着我。”
果然,被发现后,那个尖耳朵干脆破罐子破摔,明目张胆的走了过来。
“......因为没钱了....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在他的注视下,暗精灵也有些不好意思。
“好吧。”
阿甘左扶额。
“事先说好,我可也没钱啊。”
“嗯,我也没有。”
真是坦率的回答,阿甘左无力的挥了挥手,不想再说什么了。
“我叫阿甘左,是一名正在大陆上游历的剑士。”
大概知道自己很难甩脱她了,而且自己似乎也没办法对这个无助地尖耳朵置之不理。
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后,阿甘左伸出手。
开始不知道阿甘左这个动作的含义,暗精灵呆了会,才想起自己听说过,这是人类中,对同伴认可的动作。
“我叫...卢克西。”
暗精灵伸出手和阿甘左握了一下,便小兔般很快的收回了手。
阿甘左一脸纠结,自己这是被嫌弃了吗。
“那么,卢克西,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
旅程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对于阿甘左看来也没什么。
顶多就是从一个穷光蛋变成了两个穷光蛋,吃饭的时候多做一人份的烤肉罢了。
他本就不是太喜欢说话的原因,而且对这个脾气怪异的尖耳朵,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又走了三天,两人终于赶到这次委托的目的地。
真的是一个很小的村子,人口加起来不足百人,看起来也并没有阿甘左想象的那么富裕。
至少,这个村子的现状,与委托任务算是比较丰厚的酬金,很不相符。
穿着破旧长衫的村长听到两人是接受委托的冒险家,连忙将两人接近了屋子。
“冒险家大人,请问您什么时候去解决那只魔兽呢。”
村长看着阿甘左,似乎生怕他突然离开。
“马上就去。”
阿甘左的回答很让村长放下心来。
“有一个问题,你们是从哪拿出那么多酬金呢。”
卢克西开口问道,和阿甘左同行的路上,她已经知道阿甘左此行的目标,还有酬金。
但是对于这个村子的现状,明显是支付不起那些酬金的。
作为暗精灵,她一直对人类报以很多不好的猜测,这件事不得不让她生疑。
“这个...这个.....”
村长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开口说道。
卡特村,距离第一代人在这里建立村子已经有两三百年了,可以说,这里的人们世代都居住在这个村子里。
原本这里也是一个美好的小村子,因为处于和平的贝尔玛尔公国境内,没有战乱。
所处地界气候也很不错,可以说,只要努力耕种,一辈子活得轻松惬意还是可以的。
但是自从几年前一只魔兽的到来,这个村子才逐渐落魄。
那只魔兽似乎拥有智慧,没有把村子里的人一下子杀光,而是慢慢的圈养他们,为自己服务。
因为对村子的爱,很多老人都已经不愿意离开这个村子,而且那只魔兽似乎也不允许他们离开。
只要离开的人,第二天都会发现死在村子外,
他们请了不少的冒险家,以及发布了很多次委托,但是前来的冒险家都被那只魔兽吃掉了。
最开始那只魔兽发现村民居然请人对付它还会暴怒吃人,到后面发现冒险家都不是它的对手后,它也开始变得傲慢起来,反倒把村民的委托当成一种游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或许在它看来,偶尔来一些弱小的冒险家给自己换换口味也不错。
“到现在,很多冒险家大人因为知道了这里的消息,再也不愿意前来了。”
“这些钱也是我那略有些姿色的女儿为了帮助大家,把自己卖给了一位大商人做侍女换来的钱....”
说到最后,村长声音哽咽,显然想起了自己那个为了村子牺牲自己的女儿,痛哭不已。
“请您一定要帮助我们。”
看着抓住自己披风,紧紧不放的村长老人,阿甘左神色复杂。
“走了,卢克西。”
“去杀了那只魔兽。”
听到阿甘左的话,村长大喜,卢克西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阿甘左已经离开了。
居然自己擅自就做了决定,卢克西想了想,还是不满的跟上。
......
村子外的一座小山上。
阿甘左和卢克西很快就找到了那只魔兽。
身形倒是没有阿甘左想象的那么巨大,反倒是显得有些娇小类人,下身长着锋利的口器,一只尾巴摇动着。
恶魔。
阿甘左皱眉,情报上可没有说明是一只恶魔族。
根据教会不久之前发出的消息,随着近几年的阿拉德大陆与异界之间的虚空被未知力量打开,尽管教会派出了强者封印了入口,还是有一些来自虚空异世界的恶魔偷偷潜入了阿拉德大陆。
没想到,自己就遇到了。
“哦呀哦呀,又有虫子来送死了吗。”
恶魔怪笑着,竖瞳打量着两人。
“卢克西,小心点。”
拔出大剑,横在自己身前,阿甘左凝重的盯着恶魔,沉声嘱咐着卢克西。
“嗯。”
虽然平时总会与阿甘左反着来,但是战斗时,卢克西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那么,游戏开始咯,嘎嘎嘎嘎。”
“来...”
阿甘左话音未落,一只巨大的手掌已经按住了他的头,巨大的力量将他按倒在地面拖行着。
啊!
奋起一剑,恶魔皱眉,松开手飞离。
“你怎么样了!”
因为在地面摩擦的原因,整个左脸鲜血淋漓,鲜血留下,让他的左眼睁不开来。
卢克西焦急的声音传来,阿甘左努力的睁开眼,却看到了卢克西身后一个急速移动的黑影。
“笨蛋吗!”
阿甘左怒吼道,一把推开卢克西,锋利的口器将他肩膀贯穿。
“快!”
忍着疼痛阿甘左将恶魔抱住,卢克西呆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一刀从恶魔的半脑捅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恶魔痛叫着,将阿甘左甩开,“卑微的人类!你们居然敢伤到我!”
就在它发怒,准备用全力将眼前可恶的小虫子杀死时。
一个巨大的剑阵将它围在其中。
片刻后,剑阵散去,地面四散着一些碎肉。
阿甘左躺在地面生死不知。
“阿甘左!”
卢克西哭喊道,这个人类当时为什么要推开自己啊。
抱住昏迷不醒的阿甘左,她第一次为人类流泪。
.....
当阿甘左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可能是请了教堂的圣职者,他的伤口也差不多全部愈合了,只留下一些浅浅的疤痕。
当发现他醒来,村长一脸感激和愧疚的将巨额的酬金递来。
阿甘左沉默了会,将酬金分成两半,其中一份交给卢克西。
“卢克西,这是你的。”
“我也有吗?”
卢克西呆了呆,立马接过抱在怀里,对于钱这种东西,她可是来者不拒的。
“嗯,毕竟是我们两人一起才能打败那只恶魔。”
没有在意这尖耳朵财迷的样子,阿甘左犹豫了一会,从自己那一份中拿出一小部分,将其他的大部分还给了村长。
“按照村子里现在的状况,这些钱大概会用得到。”
“可是,可是您,差点丢了性命啊,这是您该得的。”
村长一脸感动,却没有把钱递还给阿甘左,作为村长,他是最清楚现在村子里状况的人了。
他们确实离不开这些钱,不然就算魔兽被杀死了,村子里的人也会等不到下一季的粮食而饿死。
“我这不是没死吗。”
阿甘左笑了笑,将剑背起,准备离开。
“哼,自以为是的做着好人,别人就全部是坏蛋吗!”
看着离开的阿甘左,像是赌气一样,卢克西犹豫再三,恋恋不舍得拿出一小部分金币,也将大部分递还给了村长。
追上快要离开村子的阿甘左,卢克西一脸懊恼,暗恼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跟着发疯,将钱还给那个人类。
“喂!现在我又没钱啦,我还要跟着你!”
卢克西恨恨的看着阿甘左,仿佛这个混蛋才是让自己再次变成穷光蛋的罪魁祸首。
看着气鼓鼓的卢克西,阿甘左瞟了瞟她空空的手,明白她做了什么之后一怔。
这个尖耳朵还挺可爱的嘛,他这样想到。
“好啊。”
..........
于是旅程再次开始,因为没什么钱,两个穷光蛋去了一趟就近的城市接了委托便准备离开。
“可恶,那个混蛋不会是偷偷摸摸的走了吧!”
一脚将身旁的石子踢开,等的有些不耐烦的卢克西心中腹诽道。
就在两人要离开时,阿甘左忽然说想起有一件事,便让她在这里等着。
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就在她准备去找找阿甘左到底去哪里了的时候,阿甘左回来了。
带回来一条锁链。
“因为突然想起,教会曾经发出声明,只要杀死了来自异世界的恶魔,就可以去教会领取一份丰厚的奖励。”
“我用奖励换了这个。”
“大主教说,这个可以抑制你的鬼手。”
阿甘左挠了挠头,举起手中的锁链解释道。
“....”
接过锁链,卢克西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卡赞诅咒的原因,她为了寻求治疗自己的疾病的方法,而在大陆各地徘徊。
但是因为种族原因,同样被教会归类于邪恶种族的暗精灵,根本不受教会和魔法师工会的待见,她只能寻找一些其他的治疗方式。
加上人类对暗精灵的厌恶,她很快花光了钱财,身无分文之下,只好做起了打劫的勾当。
这也是她为什么痛恨人类的原因。
教会,她是知道的,人类中仅有的几个大势力之一。
丰厚的奖励什么的,为什么要为了她,放弃丰厚的奖励换一根对自己毫无用处的锁链呢,这个人类是笨蛋吗!
“对于女孩这锁链可能是丑了点吧,要不你用布料包起来?”
见卢克西沉默,以为卢克西觉得这锁链有些太丑了,阿甘左挠了挠头,试图提出建议。
“没有的事,谢谢你。”
卢克西低声说道,类似蚊子飞过一般的小声。
“没事啊,因为我们是伙伴啊。”
这种气愤,阿甘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生硬的回复道。
深夜,因为没什么钱,两人还是决定在野外度过。
“真的没问题吗?”
阿甘左面色沉重,这个锁链使用的方法是,必须在暴走的过程中带上,才能封印住寄托在鬼手中的鬼神卡赞。
“嗯,如果没用,一定要及时打晕我。”
卢克西深吸一口气,开始主动释放卡赞的力量。
咚,咚,咚。
心脏急速的起伏,一股力量从右手中涌出,一瞬间占据她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
剧烈的疼痛让卢克西蜷缩在地上,汗水如雨。
就在那股力量即将蔓延到脑中,甚至隐隐可以听得见虚空中某个鬼神狰狞的笑声时,卢克西肩膀上的锁链光芒大放,低吟的颂歌响起,从一人到一百人,集中了教会数百名牧师的祝福力量产生。
鬼神卡赞咆哮着挣扎着,最终还是被锁链困住,回到鬼手中沉睡。
“原来卡赞发作是这么痛苦吗....”
阿甘左沉默着,蹲下准备将卢克西抱起。
“不许靠近我!如果再靠近!就杀了你!”
大概是还没清醒,脑中的暴虐和疯狂还没退去,卢克西大吼,一副要杀了阿甘左的样子。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靠近的,你就放心吧。”
安抚着卢克西,阿甘左乖乖听话,转身过去,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激怒她为好。
清醒后,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的卢克西有些后悔,默默地看着阿甘左的背影,不知道怎么开口。
阿甘左背对着卢克西,隐隐感到背后有一道视线看着自己,但是他没有确认卢克西清醒没有,便没有转身。
“对不起....”
最后还是决定道歉,卢克西轻声说道,大概是痛楚没有散去,有气无力地。
“呼,还知道道歉呀...”
知道卢克西清醒后,阿甘左连忙转身,将她扶起,轻放在一张毯子上,半抱着她,取出水袋,准备亲手喂她喝水。
“才不要人类给我喂水!”
不知道为什么,卢克西突然挣脱了他,一把抢走了水袋,灌了几口,然后扭头转身睡觉去了。
阿甘左挠了挠头,琢磨着估计是是因为刚才剧烈的痛楚的原因,导致她脾气不好,也没有生气。
“真是性格怪异的暗精灵啊,睡一觉应该会好一点吧。”
没有多想,有些累了的他躺在自己的毯子上,很快的睡着了。
听见呼噜声想起,卢克西悄悄睁开眼,耳朵尖红红的。
“好害羞....这就是喜欢吗....”
........
从那之后,又过了半年,大概是熟悉了,阿甘左和卢克西互相都没有去提离开的事。
两个人接着各种各样的委托,一起在大陆上流浪着。
无聊的时候,两个人也会互相切磋。
像是老师一样,阿甘左指导着卢克西的剑术。
但是对于老师这种说法,卢克西却是从来都不承认的。
“记住,一定要心无杂念,否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虽然平时对于卢克西阿甘左都是很宽松的,但是唯独在剑术的教导上,阿甘左特别较真。
“一定是你死。”
“喂喂,这么说也太残酷了吧。”
看着板着脸的阿甘左,卢克西一句话让阿甘左破功。
阿甘左苦笑着,不知道为什么卢克西又生气了。
“因为暗精灵都是这样啊,唯利是图,只会在意自己的性命。”
卢克西冷淡的回复道。
“啊。”
听到卢克西的话,阿甘左有些沉默。
“关于明天的委托在请报上有些诡异,你确定要接受吗。”
卢克西翻看着信纸,看着信纸的一个印记,那是德罗斯帝国王室的印记。
“嗯,无论是这次的报酬,还是这次能遇到的高手,都不容错过。”
想起信纸里提及也一起被邀请的西岚、布万加、巴恩这些在大陆上都颇有名气的剑士,阿甘左对这次的委托充满期待,以前因为大陆很大,他们很难互相碰见,这一次能聚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机会。
剑士,就要是在与自己同等的剑士对决中才能变得强大。
与西岚三人的见面也确实没让阿甘左失望,他们都是在某一武器领域上极其强大的剑士。
除了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布万加和巴恩,西岚的实力更是可以说让他感到吃惊,自己根本看不透深浅。
惺惺相惜下,四人很快成了朋友,一起度过了一段不错的时光。
看着阿甘左脸上的笑容,卢克西也深深地为他感到高兴,同时还有些落寞,有些怀念两个人一起的时光。
委托很快开始了,目的地是接近阿尔文防线,在德罗斯帝国地境内的悲鸣洞穴。
悲鸣洞窟自古以来就是戮蛊虫的巢穴。生活在地下的戮蛊虫通过拱开泥土而前进,那时发出的声音仿佛人类的悲鸣,悲鸣洞窟正是因此得名。
但是根据帝国的消息,悲鸣洞窟似乎发生了未知的异变,无时无刻向外界散发着巨大的力量。
不知道为什么,卢克西对这次的委托,始终感到不太正常,她只能祈祷是自己的直觉出错。
没有说什么,她只是默默地跟在阿甘左的身后。
果然,噩梦发生了。
在悲鸣洞穴中,他们遇上了阿拉德大陆,不,又或者说这个世界最恐怖的生物。
使徒,无形之希洛克。
古老的传闻中,只有能突破空间界限,在无数异次元中,最强的存在才能被称作使徒,更有说法是使徒创造了世界。
使徒,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神。
而他们遇上的,便是一位失去理智,不断攻击自身周围一切的使徒。
可惜,哪怕是处于极其虚弱状态中的使徒,人类也不是其对手。
领头的阿甘左四人和卢克西很快倒下,然后一起随行的帝国士兵被全部杀光。
“可恶,明明是在虚弱中,我们也不是对手吗。”
“卢克西!快逃!”
巨大的剑阵出现,不求能打败希洛克,只要能为卢克西争取到时间就好。
那个只在意自己的尖耳朵应该会没事的吧,快走吧,卢克西。
剑阵被打碎,最后的手段被破,阿甘左只能绝望的看着即将贯穿自己心脏的希洛克的发丝。
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那是,卢克西。
她回头看了看阿甘左,做了某个决定,左手朝右手的锁链伸去。
“卢克西....不要!绝对不能解开那个锁链!”
看着她的动作,阿甘左大吼,却没有任何用。
随着锁链被解开,只一瞬间,鬼神就占据了她的身躯。
嗤。
希洛克的发丝飞来,贯穿了她的肩膀。
“血...血....”
红着眼睛的卢克西毫不在意的狂笑着,拉住发丝,一把将希洛克反扯了过来!
如海的发丝将她缠绕着束缚住。
咔。
发丝被崩断。
卢克西扑了过去,手中的刀被打断,她一口咬在希洛克的肩膀上,将血肉撕裂下来。
仿佛失去了所有理性,只剩下战斗的欲望。
不断受伤,然后伤口不断愈合。
说是卢克西,倒不如说是鬼神卡赞和希洛克的对决。
血腥,残酷。
而这样的战斗,往往都是双方都会两败俱伤。
所以,当希洛克被女孩杀死后,女孩也....
“为什么....为什么啊......卢克西......”
看着痛哭着泣不成声的阿甘左,第一次看到他哭泣的样子,她有些心痛也有些感动。
“因为啊....你的生命,比起我的生命稍微重要了一些啊....阿甘左....”
努力睁开眼,巨大的疲惫却让她想要入睡。
“阿甘左...遇到你.....才知道眼睛是可以....看到幸福的.....”
“咳....可恶.....怎么会这样......”
“还没来..得及跟..你告白啊。”
闭上眼,过去的所有回忆掠过脑海。
———我叫阿甘左。
我叫....卢克西。
———笨蛋吗!!!
为什么推开我呢,你才是吧,笨蛋!
———好啊。
我想继续跟着你,阿甘左。
———如果觉得难堪的话,就用布包裹起来吧。
才不是吧,人类都是这么蠢的吗,感动什么的,该怎么表达啊。
———还知道道歉呀。
被抱了,被抱了,她一瞬间羞红了脸,不过还好是深夜,那个笨蛋没有看到。
———记住,一定要心无杂念,否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是,我又怎么会伤害你啊,阿甘左。这么说的你,才是最残酷的吧,笨蛋。
———为什么....为什么啊.......卢克西...
对不起,阿甘左。
大概是因为,在我心里,你的生命比我的生命更重要吧。
对不起,阿甘左。
不能陪你一起冒险了。
阿甘左,好不甘心啊,还没来得及和你告白。
最后的最后,她只能隐隐听见那个人最后的话。
“求求你....卢克西....求求你睁开眼睛吧....”
可是她最终还是没有做到。
......
人类干掉了使徒。
在悲鸣洞穴的丰功伟绩很快传开,四剑圣盛名赫赫,变成大陆人人敬仰的英雄与强者,不少吟游诗人甚至脑补出四剑圣是如何打败邪恶使徒的战斗画面,在大陆的大街小巷传唱。
受限于种族与身份的原因,又或者帝国有什么目的,真相被掩盖在了时间里。
他们成了传奇,而真正打败了希洛克的女孩子反而从此沉睡在悲鸣洞穴中。
从此大陆上多了一位剑圣阿甘左,人们遇到他的时候,总是会说。
那可是剑圣阿甘左啊!
可是他反倒更喜欢,可恶的人类阿甘左这个称呼。
很多事想起时,会让人痛苦不堪,所以只能麻痹自己。
一次次喝的烂醉后,大概真的是把自己麻痹了,他开始忘了某些东西。
还有,某个人。
心不会痛了啊,他这样想到,随即睡上了从那之后的第一个好觉。
“师傅,这样真的没事吗。”
女子看着睡过去的阿甘左,皱眉向西岚问道。
“啊啊,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不过看现在的样子,羽你应该成功把他的记忆封印住了才对。”
西岚苦恼的抓着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家伙,谁知道他会对那个尖耳朵有那样的感情啊。”
“对了,羽,你没事吧。”
诺羽,西岚的弟子,不仅也是一位剑术大师,还会一些魔法。
女孩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沉睡的阿甘左,心中有些奇怪的情绪。
记忆封印,在作用于封印者的同时,施术者必须与被封印者心灵相通,才能精确地挑选出要封印的记忆段落。
可是,那么沉痛的感情,真的忘得掉吗。
她伸出手抚上脸颊,一行泪悄然落下。
而且,似乎除了情绪上的影响,还有些其他未知的改变。
“麻烦你了,羽,无论是作为一起冒险过的伙伴,又或者是欠那个尖耳朵的债,我都不允许他这么堕落下去。”
西岚看着沉睡中的阿甘左沉声说道,从悲鸣洞穴逃出来后,因为伤势过重,他只好把阿甘左带回他的道场中。
也是从那开始,阿甘左就开始自暴自弃,整个人沉浸在悲痛中,仿佛身体还活着,人却已经死了。
这样下去,阿甘左整个人都会毁了。
“嗯,有些累,我先回去了,师傅。”
诺羽按捺住心中衍生的某种情绪,致歉先行离开。
阿甘左变回了过去的阿甘左。
不同于散漫的西岚,整个人不修边幅,整天酗酒,啰啰嗦嗦。
除了与卢克西相处时外,阿甘左是一个严谨少言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最近做了什么,怎么让胡茬长得这么高了,还有这散乱的头发,自己是怎么回事啊。
刮去胡子,整理头发,穿上护甲披风,一个与年纪不符的帅气小伙出现了。
整个人看起来很坚毅,给人很靠谱的感觉,再与邋里邋遢的西岚一对比,便把某个女孩的心夺走了。
时间很快过去,阿甘左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两个月了。
“呼哈。”
巨大的重剑一下子劈开池中的水,残留的剑气让池水久久分合开。
看着自己造成的景象,阿甘左皱起眉头,他知道,仅仅这样的程度是打不过西岚的。
他却不知道,当自己皱起眉头,某处假山后,女孩捂住胸口,心痛不已。
“出来吧。”
将剑放到一旁,阿甘左盘坐在地。
“真不知道你师傅那么散漫,是怎么修炼出那么恐怖的剑术的。”
“我也一直思考这个问题。”
诺羽走到他身后站立,看着他的背影,忍住心里的悸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似乎忘了什么。”
阿甘左望着天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为什么会对西岚的弟子说起。
诺羽心中一震,记忆封印出问题了吗。
“你知道我的过去吗,从34岁到35岁这一年的。”
阿甘左挠了挠头,觉得这个问题挺傻的,自己居然不知道自己的过去。
“抱歉,那时候的您,还没有在大陆上出名。”
诺羽有礼的回答道,含义是,您那时候还不是四剑圣,所以您的过去没几人知道。
她撒谎了。
“也是啊,那时的我还是个默默无名的剑士来着。”
阿甘左尴尬笑道,想起某件事,立马转移话题。
“帮我和你师傅说一声,今天我会和快剑大师达克斯有一场决斗,会回来的晚一些。”
说完这句话,阿甘左就感到自己有些过分,这种自以为是的主人般的吩咐是怎么回事啊。
“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小姑娘。”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于西岚的这位弟子,阿甘左很是欣赏,在一个颓废散漫邋遢的中年大叔的从小培养下,还能这样彬彬有礼,完全没有学到师傅的坏习惯,虽然有一点点的冒失,但这个女孩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了不起了。
“没有的事,您和师傅一样叫我羽就好了。”
忍住心里的悸动,她故作淡定的开口。
“那我走了啊,羽。”
“您去吧,请加油。”
将巨剑背起,阿甘左就离开了,只留下因为那一句称呼脸变得通红的女孩。
师傅又去喝酒了,无事之下,女孩写着日记。
“他来这里有半个月了,伤势恢复的很快,这真是值得开心,可是他的表情总是那么阴沉,让人担心。”
“师傅说,他的恋人为了保护他死去了,原来是这样吗,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再一次看到他喝醉后大哭的样子,为什么这么难过呢,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他的吗。”
“对了!记忆封印,母亲曾经留下的文献中有提过,可是我没有学过这个魔法啊,怎么办。”
“师傅知道后也很高兴,我骗他说我已经掌握了,于是封印开始了。”
“仿佛无尽的疼痛与悲伤袭来,痛苦弥漫心脏,原来,他是这么痛苦吗,奇怪,我也跟着哭了。”
“封印成功了,忘掉过去的他,原来是这样的吗,和邋遢的师傅完全不一样呢。”
“我似乎喜欢上他了,到底是封印的影响,还是我自身的原因呢。”
“我开始变得奇怪了,总是会躲在远处偷偷看他,每次靠近他都会觉得好开心,又害羞的不敢说什么,心里又有些难过,什么都做不好,最近我经常犯一些愚蠢的错误,还好师傅也没有说什么。”
看到过去写的日记,女孩羞红了脸,紧紧把日记抱在怀里。
想了想,又写下今天的那一句。
“一定会胜利的,阿甘左。”
一直到深夜,阿甘左才回来。
知道阿甘左的本事,也不为他担心的西岚早早就睡了,所以等待他的还是诺羽。
不知道为什么,阿甘左看起来有些落魄。
“我想起来了,那是一个女人。”
他的第一句话就让诺羽呆住,只能看着阿甘左慌不择路的找到自己的行李,从中翻出一个破旧的肩甲。
“到底到哪里去了呢....你....为什么我已经想不起你的名字.....”
看着阿甘左捧着肩甲,一脸茫然悲伤地样子,诺羽也难过起来。
“可是您大概也猜到了,那个人已经死了。”
语气中有一些嫉妒,她忍不住开口说道。
“那人!请告诉我!她是谁!”
仿佛找到了希望,阿甘左抓住她的肩膀,慌忙问道。
“才认识您的我怎么会知道呢。”
无视肩膀的疼痛,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脸平淡的说道。
“西岚!西岚一定知道!”
她的话似乎提醒了阿甘左,他拿着剑,直奔西岚的卧室而去。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无力的蹲了下来,抱紧膝盖,对那个叫卢克西的女人无比羡慕。
为什么没有记忆了,还是想的起来呢。
后院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她知道师傅大概也不愿说,于是和阿甘左打了起来。
西岚终究是比阿甘左强,战斗一直持续到清晨,阿甘左才带着一身的伤离开。
“可恶!我一定会打败你的!让你把知道的一切说出来!”
阿甘左回头看了一眼道场的门,愤愤说道,却没有看到门后早已泪流满面的诺羽。
这件事后,阿甘左搬出了道场,和西岚的关系也开始变的糟糕。
大概是很久没有见那个人,她也很久没有写日记了。
窗外几只相思鸟唧唧喳喳的叫个不停,真讨厌啊。
她发着呆,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把西山的太阳挪到东海,梦就会实现吗,如果母亲早一些生下我,是不是站在他身边的人就会是我的呢?
不,那恐怕都遇不到他吧,自己居然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这颗愚蠢的心,到底该拿它怎么办才好啊。
好奇怪,又不是被抛弃了,从一开始就是自己自以为是的喜欢吧,为什么却有一股悲伤涌上心头,是不是直接告诉他再被他拒绝会更好呢,这样我就能带着苦涩的回忆入睡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怎么都睡不着。
心有些冷,她在冰冷的房间点燃了蜡烛,想要给自己一些温暖,溜进房间的风摇晃着小小火苗。
风啊,请停止吧,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什么你也要欺负我呢。
终于,她忍不住痛哭出声。
因为一次又一次挑战结果都是毫无悬念的被西岚击败,极度渴望力量的阿甘左决定离开素喃。
离开前,他最后一次来道场。并且,再一次问自己那个问题。
“羽,你真的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吗。”
他眼眶深陷,似乎很久没有睡好了,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头发很久没洗了,发丝交缠在一起。
他变得根本不像阿甘左了。
看着阿甘左绝望的样子,诺羽心痛的想哭,还是决定告诉他答案。
“卢克西,她叫卢克西。”
为什么呢,要在喜欢的人面前,告知他心中之人的名字。
这样,自己就再没有可能了啊。
“卢克西,卢克西,卢克西.....”
“对,对,她就叫这个名字!”
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门,封印瞬间被破解,记忆涌出。
阿甘左想起一件又一件关于卢克西的回忆,兴奋地说着。
“她有着尖耳朵,银白头发,她总是说着可恶的人类...”
“为了防止自己的鬼手被看到,她一直用肩甲遮住右臂。”
“谢谢你!我终于想起来了!”
当他想对诺羽表示感谢的时候,道场的门已经紧紧关闭了。
门后,诺羽泪流满面。
封印解开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心痛呢。
阿甘左似乎离开了,她的感情到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听说爱情曾来过。
可是,爱情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