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渐西沉,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天迹时,漆黑的夜准时来临,为这纷繁的世界遮住了丑陋。药室之中,一支残烛在风中摇曳,昏黄的灯光将室中人影映在墙上,地上,桌椅上。
燕凌风看着老头子,老头子一直不曾说话,风儿,这是自己幼时老头子唤自己的名称。一声“风儿”,燕凌风知觉喉中哽物,双眼模糊。玄氏兄妹安静的坐在一侧,自觉尴尬,遇见如此事情,又觉离开甚是不妥,便一直留下,未曾离开。
一声叹息,充满沧桑,老头子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风儿,你我相识一十六年,也算是缘大于孽。”说完,看着燕凌风,双眼尽是慈爱。
燕凌风听罢,不知老头子为何突然如此说法,心中心底却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待要张嘴说话,只见老头子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说,于是便继续听着。
老头子继续说道:“眠山之大,谁也说不清楚他的边界在哪儿。它养育了眠山无尽的生命,美丽的大山,妖娆的树木花朵,以及灵兽人类,都是眠山母亲的养育,才有了今日的繁华。哎……眠山的广阔为无数生灵带来了庇护,也为那些亡命之徒找到了空子。太多太多的凶恶之徒,为了逃避罪责,潜入眠山。”说完,摇头叹气。“那些遭天谴的人啊……他们逃入眠山,自己得到了眠山的庇护,可却给眠山的居民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那些人或是穷凶极恶,或是亡命之徒,更有甚者是被仇家追杀没有退路的人,他们在眠山之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让眠山居民的生活不得安宁。后来,大家为了逃避那些人的祸害,便三五成群的聚居在一起,以便共同抵抗恶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形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村落。哎……老天作孽,那些恶人见无法掠夺财务,也聚居在一起,组成了恶人的势力,而幽谷便是其中之一。”
老头子像是苍老了几十岁,气息沉重,犹如喉卡了什么东西似的。“几十年前,我来到这个村子,村长接纳了我。我学过一些医术,便在村中做了一名医师,为村民们治病看伤,日子也过得清闲。燕尾村在眠山外围,恶人少有前来侵扰,几十年来,次数屈指可数,均被村民打了回去。”说起往事,老头子脸上柔情满布,回忆里的画面,将他带回了那段无忧无虑,悠然自得的日子。
燕凌风三人皆不说话,静静的听着。
神往一阵,老头子继续说道:“世道在变,天道在变。进入眠山的恶人越来越多,实力也越来越强大,村民不能够继续和他们抵抗,众人决定迁徙原地,几次搬迁,终于在此处安家。”说着,看着燕凌风,“你便是迁徙到此处第二天,我上山采药是带回来的。”
燕凌风微惊,老头子从来未告诉你自己的身世,只道是自己从山中带回,此时提到自己,心中激动,只盼老头子将自己身世告知自己,这样便可去找寻父母,享一家团圆之天伦。
“逝者如斯,转眼十六年光景过去。你在村中悄然长大,恶人也未来侵袭,村长不想让小辈知晓恶人之事,时至今日,我也为曾与你说明。我终生未娶,身下无儿无女,你的到来,改变了我的一生,我视你如亲子,只盼你能够健康成长,将来在村中与村西刘阿姨家的阿秀结为连理,携手白头,假以时日,我便儿孙满堂,安度余生。可是……可是……”初时话语中有高兴,后来便是慈爱,最后竟然哽咽说完,双眼流泪,低声哭了起来。
燕凌风听罢,回忆起这十六年来,老头子与自己的点滴,心中温暖,抬头看着那日渐苍老的脸,心中一酸,哽咽道:“老……老头子……”还未说完,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玄氏兄弟,在厅中看着二人哭泣,表情悲伤,玄梦心善,已和他二人一道哭了起来。
老头子见燕凌风哭泣,悲伤的双眼立转慈爱,柔声说道:“风儿不哭,只要你没事,我心里就安心。”说完,眉头微邹,似乎有难言之隐,然则一瞬之间,两眼一横,紧紧盯着燕凌风,好似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老头子两手撑着椅子扶手,缓缓站起。燕凌风一惊,这突然出去片刻,怎的老头子变得如此虚弱。站起身抢上前去想要搀扶,老头子抬手,示意他不要过来,燕凌风只好作罢,现在原地看着
老头子艰难的起身,心中剧痛。
站起来后,老头子对着玄氏兄妹道:“二位,我们爷俩有些私话要说,烦请二位在后室歇息!”说话甚为诚恳。
玄氏兄妹知道这必极其重要的事情,老头子不便与他们说,站起身,跟着老头子躬身答应,便朝着里室走去。突然,老头子伸出两根中指,对着二人后心一点,二人未及回头便缓缓倒下,不省人事。
燕凌风一惊,不知老头子为何突下重手,玄氏兄妹虽与自己交情不深,但也同行一段旅程,心下些许担忧,疑惑的望着老头子。
老头子将二人打晕,这轻而易举的动作,犹如将自己全部力气使出,片刻后才说道:“不必担心,我只是让他二人稍睡片刻。”
燕凌风心中一颤,说道:“老头子,你……你没事吧?”
老头子看着他说道:“风儿,我……我只怕不能看到我那孙儿了。”说完,一声长叹。
燕凌风一听,一股强烈的悲痛涌上心头,说道:“老头子,你不要这样,我不要你这样胡说。”老头子笑了笑说道:“这么大了,还是这孩子脾气,我自己知道,我……我也想多看你几年……终究是不行的。”又是一声长叹。
这一叹气,燕凌风再也忍不住,抢步跪在老头子身前,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双脚,哭了起来:“你不要说话了,你跟我说,你要服什么药,我去给你熬药,你……”
老头子用手轻轻抚着他的头发,说道:“风儿不哭,你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燕凌风不依,仍旧抱着双腿。
老头子无奈,心中万分不舍,只好任由他抱着,说道:“风儿,我本名叫燕鼎,是神药的一名药师,为神药研制各种药物。后来,我参加神药逆天计划,研制一种逆天改命之物,这逆天改命的东西,让我们大家为之眼红。开始时刻,大家齐心协力共同研制,后来在药物大成之际,我遭人暗算,我偷走了研制资料。神药四处追查,我逃进眠山。眠山茫茫,即使强大的无可匹敌的神药也奈何不了我。”
燕凌风哭了一会便停止哭泣,静静的听着他说话,只是双手仍紧紧的抱着老头子的双腿不放。
老头子想了想,摇头道:“人心隔肚皮,卑鄙无耻之人总让人难以防范。我逃进眠山途中,神药不断对我追杀,耗尽了我所有家藏,我在眠山之中处处危机,死里逃生。幸得村长收留,让我不至于在山洞树丛度日。村长待我极好,临终时托付我照看村子,我有愧于村子啊!方才我出去将幽谷这次派来的高手尽数杀了,可是却也换不回哪怕是一人的生命。我自己也拼的灯枯油尽。”
听完,燕凌风才知道,为何他突然间变得如此虚弱,喃喃道:“幽谷……幽谷……”双手握拳,咯咯作响。
老头子又说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也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以报答村长之恩。哎……如今,我只放不下你啊!”一滴眼泪滴在燕凌风脸庞,老头子泪眼模糊,以手抚泪。
燕凌风道:“老头子,你不要再说了,你一定会好的。快告诉我要怎么才能给你治病?你快说啊……”说着站起来,走到架子面前胡乱翻找,将所有能够延年益寿的药物全部拿到老头子面前。
老头子静静的看着,说道:“风儿,别找了,没用的。你过来,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燕凌风停下,跪在他身前,说道:“好好好……不管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
老头子慈爱的笑着,说道:“好孩子,你答应我,等我去了之后,你赶紧离开眠山,去黎地,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去找幽谷。”说完看着燕凌风,希望得到他的回答。
燕凌风说道:“这……我……”全村人都是被幽谷杀死,村子人的恩情如此厚重,屠村之仇,焉能不报?
老头子急道:“你……答应我啊!”
燕凌风看着老头子急切的表情,知他怕自己实力低下,去寻仇那与送死无异。说道:“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老头子欣慰的笑了笑,继续说道:“那我就放心了,哎……好想回神药看一眼……”说完,意识到自己如今的状况,自嘲的笑了一笑。
突然,感觉胸口一闷,一股甜意自喉间传来,“噗……”老头子再也无法忍住,一口鲜血喷出,“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带着鲜血,瞬间将他的衣服染红,他再也无法在座椅中坐着,哐当一声,从座椅中摔了下来。
燕凌风抱起他,哭着叫道:“老头子,你……你怎么样了?”
老头子被他抱在怀里,高兴的笑了,说道:“风儿,你这样抱着我,就像当年我抱着你一样。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让你叫我老头子,你可知道,我多么想听你叫我一声爹!”
燕凌风哭喊道:“嗯嗯!爹,爹,爹……”
老头子听完,苍白的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幸福,说道:“好孩子,我真的好想抱一抱我的孙子,好好的带着他去山上采药,给他做玩具,给他做什么……”一语未毕,双眼缓缓闭上,便已死绝。
燕凌风大喊:“老头子……”脑中一阵空白,晕了过去。
一声大吼,泪如泉涌,万分悲痛。逝者已去,空留遗憾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