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匕首深深扎下,箫梁只觉脸颊处一凉,继而鼻尖迅速飘荡起浓烈的鲜血味道,不禁低叹道:“我竟就这么死去,实在教人太不甘心。”
忽的,他又觉一两点温润液体轻轻落在胸膛之上,惊讶之余定睛一瞧,分明看见骑在自己身上的那个妖媚女子,此时却泪若泉涌,泣不成声。他怔怔侧眼再看,只见得那柄匕首已经深深扎入脑袋旁的枕头。匕首锋利刃芒依旧,却只是将自己的脸颊划破了浅浅的血口。
箫梁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直惊出一身冷汗。他虽然不明白香云为何放了他一马,但他知道自己尚未完全脱离险境,遂极力保持沉默,以免惊动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她。
忽的,她的悲怮声音传来:“我就知道……我下不去手的。”
箫梁不敢言语,只能听着她自言自语道:“虽然……我一直都不愿承认,但时至方才我才明白过来:箫梁,我喜欢你,所以我无法下手杀你,即便……即便你曾杀了我的娘亲,我也还是喜欢你,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她舒展双臂,俯下身去拥紧他,任凭泪水滚落湿润了脸庞:“箫公子,香云真的喜欢你。自从那年你第一次来到烟台阁,香云就喜欢上你了。在往后的时日里,你来我处的次数虽然屈指可数,但每每到来,均能让我喜笑颜开;而你不在的时间里,我对你更是无日不思、无日不念。以至于乍一听闻你和冯岚情投意合的消息,我心如刀绞,几次欲行短见,但念及尚有大仇未报,遂不得不苟活下来。”
“其实,我早该明白的,所谓的报仇不过是个借口,不过是个我想和你多处些时日的借口。你将我带出了烟台阁,对我关心有佳,更为了我甘愿暂弃追寻冯岚的踪迹,身陷荒芜大漠,这份恩情……便是萍水相逢的女子遭遇了,亦将芳心暗许,何况早已痴情于你的我呢?”香云这般说着,又将腕上一物逞到箫梁面前,道:“箫公子,这东西是我在帮你敷药的时候,在你的衣襟里发现的……它是你只给我一人买的,对不对?”
箫梁定睛一看,那物事正是他买来准备送予香云的一对银镯子,眉头不禁略略一皱。香云见他摆出的漠然神情,心头顿时悲喜交加,拥住他的力道更紧了一分:“我就知道,公子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化功散的时效只有三个时辰,待天亮了你就能恢复了。现在,且让我再抱着公子,安心地睡上最后一觉吧。”
道空等天山派门人一见开门之人是箫梁,不由地齐齐一怔:“你的伤已经痊愈了?”
箫梁点头道:“承蒙道空师兄关心,箫某伤势已无大碍。”道空等人闻言释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我等便要告辞了,只因尚且还有要事要赴中原一趟。”言罢转身便要离去。箫梁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返回中原的机会,当下请求道空带上自己同行。
道空等人闻言略略商讨,良久意见才终于达成一致,算是勉强答应了他的请求。箫梁深知自己在中原武林已是人人唾弃之徒,天山派一行人愿意带上自己,也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故而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并补充道:“请诸位放心,倘若接近中原地界,箫某定会自觉离队。”
众人商量之后将启程时间定在午时,道空等人便先行离去了。箫梁目送他们远去,直到确定他们不会再中途折返回来,这才将门扉关紧,随即走到床榻前道:“准备准备,午时我们便要随道空他们一起离开这里了。”
箫梁沉默片刻,随即点了点头:“自然可以。我之前也曾与一位想要我性命的女子相处了一段时日。”香云闻言瞥了他一眼,见他神情真挚不似说假,当下缓缓道:“明白了,我会尽快收拾好东西。但愿你……莫要后悔。”
待箫梁和香云二人与道空等人在客栈楼前汇合,正时值正午时分。
箫梁和香云见得道空一行人的阵势心中吃惊,但见每个人随行的骆驼上都负了沉甸甸的包袱,便是专门为他们二人准备的骆驼亦是如此,忍不住询问道:“这些都是?”道空无奈笑道:“我们前段时间偶经伯尔赛城,帮助此地的居民大破沙匪,城中百姓感激之下慷慨赠予我们许多物件。我们却之不恭,只得纳下。”
箫梁笑道:“是了,西域人民大多热情好客。道空师兄,既然人员已经到齐,我们这便出发吧。”道空闻言点头,忽地客栈上方传来一男子戏谑声音,使得此间众人顿时警觉起来:“诸位准备出发去哪里?却不知能否带上本座一起?”
客栈屋顶,此刻正有一男一女站立,俯视着下方众人。阳光刺眼,令人一时间无法瞧清那二人的容貌。道空高声道:“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不待上方人回答,箫梁便冷然道:“他们是达摩教的人!”
伴随着衣袂破空之声传来,那男子的身形稳稳落在众人眼前:“箫梁,你居然躲到这里来,可真是叫本座好找啊。”箫梁冷哼道:“我也猜到击破沙匪之事会暴露我的行踪,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灵枫。”
道空等人为箫梁这般出言提醒,再略略观察这突然冒出来的男子外貌,只见其墨袍褐发,正符合那位传言中达摩教大护法的描述,当即兵刃尽出严阵以待。然而灵枫似乎对道空等人提不起半点兴趣,他将目光只是落在箫梁身上,笑道:“还不速速跟本座赶往我教?”
箫梁脸色不由地一沉,转眼瞧向一旁的香云。果然,她自从灵枫现身,脸色便变作一片惨白,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显然对他极为畏惧。箫梁无奈之下,只得低声道:“明白了。”言罢就要迈开步伐,不料身后一道剑影蓦地突现而出,直直刺向灵枫而去:“邪教贼子,纳命来!”
灵枫面对这手偷袭脸色不变,但见他迅速将麟翼刀横在身前,剑影立刻为金色的刀身堪堪格挡住,发出一声清脆鸣响:“如此微末本事,也敢在本座面前显摆么?”道空冷笑道:“我本事究竟如何,还请大护法睁大眼睛瞧好了!”话音放落,他手中长剑略略回势,在短暂的停滞后,开始以狂风暴雨之势朝灵枫急速刺击。
长剑剑影纷纷,不住冲击在麟翼刀身之上,兵刃交击之声亦是一阵快过一阵,声势宛若暴雨倾盆。然而灵枫见状只是冷笑,不屑之意溢于言表。蓦地,无数剑影顷刻间消散于无形,仅余下一道充斥着狂躁力量的碧色剑芒直击过来。灵枫见状眉头微皱,握紧麟翼的手掌即刻用上了十分力道。
纵然灵枫及时反映过来全力展开格挡,那剑芒上蕴含的力道依旧将他整个人都推离地面数丈之高,又连连后退数步,最终才勉力将身形维持住。道空见状心中暗喜,正要上前一步再行追击,不料箫梁忽的拦在前方急声道:“道空师兄住手吧,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道空对箫梁的劝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个中原武林的心腹大患方才在自己手中吃了暗亏,此时正值他力衰,不予以乘胜追击更待何时?这般想着,他脚步迈开就要绕过箫梁,耳边忽的响起灵枫的阴险笑语:“天山派的小子,你这手‘星流剑碧’使得不错,可见武艺确是精湛。你大可不必听取箫梁这等胆小如鼠之人的蛊惑,放开胆子尽管攻过来吧。”
灵枫的脸庞之上尽是阴狠冷笑,他直直盯着道空所在的方向,此刻双眼之中狂暴的杀戮之意展露无遗,而那双眼眸深处不住闪烁着的妖异碧芒,又好似有着某种魔力,要将人的灵魂也扑食撕碎:“天山派的小子,你倒是出手啊。要知道只要杀了本座,你就能扬名立万了。”
道空毕竟还是有着一定的阅历,并没有被灵枫的三言两语就乱了心智。灵枫越是这般劝诱,他心中那股不安感觉便越是强烈,终于在片刻之后放弃了再攻念头,迅速退回了一旁。而灵枫原本准备了几十种虐杀他的手段,见他意识到了危险知难而退,心头的杀戮欲望亦如潮水般消褪,末了只是傲然挥袖,将麟翼刀重新归鞘。
双方既然都没了争斗之意,箫梁也只能带上香云站在灵枫身侧。道空等人多瞧了箫梁几眼,数次张口欲言,但念及什么只能按捺下来,最终就这么默默地离开了伯尔赛城。
良久,那个一直在客栈屋顶上冷眼旁观的蓝衣女子亦降至地上,道:“他们确实已经出城了,你就不怕他们赶往天山派求援?”灵枫冷笑道:“西域大漠乃是我们圣教的地盘,凭区区天山派能掀起多大风浪?再说了,天山派会为了一个已经被逐出门墙的弃徒大动干戈么?”
蓝蝶深知灵枫做事素来追求稳妥,他既然选择放了这几个天山派门徒,想来定是有他的考虑,遂道:“如今找回了箫梁,距离教主给我的期限也所剩无几,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便全速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