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皓然的告白让筝措手不及，带着复杂的情绪回到寝室，早已忘了要给杰打个电话。而此时，罗小蓓已经悄无声息地把他们拥吻的照片发给了杰，顺便给王超也发了一张，问他这个男生是谁。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闪着亮亮的光，在酒吧的昏暗灯光下闪烁。
杰随意地点开了罗小蓓发给他的图片，他只当她发的是小女孩的自拍之类的东西，没想到看到内容之后，却如晴天霹雳一般，本就沉郁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他盯着这张图片看了半天，也没认出其中的男生是谁。
他不知道筝是真的和这个男生有什么关系还是只是为了同他赌气。可是以他对筝的了解，她根本不是这么随便和任性的人啊。
杰痛苦地垂着头，都怪自己一时大意，没处理好同罗小蓓之间的关系，才导致今天这个局面。明明一切都可以说清楚的，却偏偏什么都解释不清。原本筝只是生气不理他，现在又半路出现个连他都不知是谁的人，局面越来越难控制。现在不仅是筝心中横亘着一根刺，就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处于对筝的怀疑之中？
无论什么感情都是相互的，信任也是相互的。一旦感情出现了裂痕，在彼此的不信任之中越走越远，要想修复则要花费比当初建立起这份信任更多的心血。
筝躺在床上烦躁难安，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生活好像突然变得不是她熟悉的那个样子了，每个人都发生了变化，就连她自己，也有些看不懂自己了。
虽然可以确定杰哥和罗小蓓没有什么，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王超有女朋友了，她也失落，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本来就乱糟糟的一片，柳皓然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头向她表白心意，最要命的是，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放下了他，可心里还是掀起不小的波澜。
感情的事最是折磨人，它完全不受控于自己的心智，而你却要听任它摆布。它就是一碗迷魂汤，多少人为之痴狂。可往往是在醒来之后，才发现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幻。即使如此，还是有数不清的人愿意纠结在这无尽的酸甜苦辣中。
筝的思绪四处游弋，完全没了方向。一下子是同杰哥的点滴，两人初次见面，两人一起去看植物展览会，还有他花心思为自己做的生日礼物。想着想着，画面突然又切换到王超，所有人中，她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王超了，那个晚上让人心碎的表白，如果不是因为杰，她想现在或许和王超是一对了吧。还有柳皓然，这个曾让她一度猜疑、试探、欢喜又难过的人，这个她以为再也不会有多少交集的人，又以这么突兀的姿态闯入了她的生活。或者说，他其实从未离开过。
初恋，是一辈子的记忆。
初恋往往代表着青涩和不成熟，可也正因为它的青涩，才使它比之后的爱恋来得更纯洁美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在茫茫人海中，突然就对那么一个人，一眼万年，刻骨铭心。
有的初恋热烈似火，最终飘散如歌；有的初恋幽深似潭，消散如雾。无论之后两人的际遇如何，回想起当初的那份单纯和真挚，都会涌起一阵感动。就算彼此老死不相往来，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刻，心里会想起对方。淡淡的，暖暖的，带着过来人特有的包容，去温柔地审视过去。
只有在一无所有的年岁里，才会那么奋不顾身地去喜欢一个人。
在这并不寂静的夜晚，很多人都已入梦。筝也不知自己是梦是醒，脑子里画面繁复，像梦一样没有逻辑。
当第一道日光从窗帘间隙透过来时，筝也从梦里惊醒。她梦到跟杰哥分手了，王超和韩萱在她面前旁若无人地秀着恩爱，远处杰和罗小蓓十指紧扣，穆筱雅也站在一边向她投来莫测的笑容。
筝使劲揉着发涩的眼睛，刚刚还清晰无比的梦境却随着眼前视线的清晰而暗淡了下去，慢慢地想找回些蛛丝马迹，却是什么也寻不着了。
翻身下床洗漱完毕，迅速给杰哥拨了过去。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吃早餐了。
随着嘟声响起，筝的心也紧张起来，这么多天没有理会他，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可是，电话想了好久也没人接。一抹愁云渐渐爬上眉头，刚刚有些紧张的心情一下子绷得更紧，这种感觉让人很难受可也说不上为什么。之前模糊的梦境好像又开始清晰起来，这种难受的感觉就是梦里的感觉啊，那种置身于人海而内心却无比孤寂的荒凉，好像被全世界遗忘。
上班的时候筝抽空又给杰打了好几次电话，可是无一例外地，都没人接。在QQ上发消息也没有回复。她来不及多想，可早已控制不住内心的焦急和惶恐。真是现世报啊，前两天还是她拒接杰哥的电话，现在立马就剧情反转了。原来被别人刻意忽略是这种感觉，前几天的郁结逐渐膨胀，慢慢地好像要将她包围似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一天突然变得无比漫长，甚至比前两天还要漫长。她一边期待着早点下班去找杰哥问个清楚，可是又害怕等着她的是她最不愿去面对的残酷。
就这样分分秒秒地煎熬着，隔两分钟就忍不住拿出手机翻看有没有他的信息。可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些举动是多么幼稚和徒劳，手机明明都有各种消息提示音的。她好像要急着确定一些东西，可一切又都无从说起。
这样一天下来，紧绷的神经早就疲累不堪，挤在公交车上昏昏欲睡，突然期盼了一天的电话铃声响起。
所有的困意刹那间消失于无形，迅速掏出手机，看到亮起的屏幕，神情又恢复到黯然。原来并不是杰哥，而是韩萱。
见到韩萱的时候还是有些意外，她以为她会和王超一起过来。
吃饭的时候，韩萱为上次因为柳皓然的不欢而散道歉，然后告诉筝她已经和柳皓然分手，并且和王超在一起了。
筝挤出一抹苍白的笑容，轻声说着恭喜。
见筝无精打采，愁容满面，韩萱知道她肯定因为自己和王超在一起有些介怀。
“我也知道你对王超是有感情的——”筝打断韩萱的话，“没有，我真心为你们高兴，只是……”
“只是什么？”
筝简单说了说和杰哥之间的误会，韩萱听了一阵唏嘘，感情的事纷纷扰扰，烦恼无穷无尽。
“你和他还有联系吗？”筝问。
韩萱摇摇头，“联系还有什么意义呢，好聚好散吧。”
“这样也挺好的，是他对不住你。”筝停顿了一下，“他昨天喝醉了。”
“肯定没忍住找你了吧。”
“你还是挺了解他嘛。”
“好歹曾经也那么深深地喜欢过他啊。”韩萱无奈地笑了笑，“你呢，内心的天平倾向于谁？”
筝无力地说，“现在杰哥都不接我电话了，哪有功夫想这些。”
韩萱帮筝前后思索一番，也想不通为什么杰会突然不接她电话，只得安慰道，“说不定他今天没带手机闭门思过呢，你也不要想太多了。”
韩萱走后，筝继续给杰打着电话，同样无人接听。她打电话问杜安，杜安还在机房，说杰早已离开。
筝来到杰寝室楼下并发信息给他，可是过了好久仍旧没有他的消息，她只好怅然离开。心中无比失落和无助，她实在不明白他们之间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拖着仿佛失去灵魂的身子茫然地朝寝室走去，路上电话响起，她再一次以为是杰哥，然而依旧不是。可是看到那个名字，心里又好像踏实了些，不再那么无措。
柳皓然说，“你在哪儿呢？”
“学校啊。”
“我想见你，就在你寝室楼下。”
“啊！哦，我马上到。”刚刚的那份踏实又立马一扫而光，筝揣度着柳皓然这个时候找她的意图。按他那冷酷的个性，现在肯定是后悔昨晚醉酒失态，想找她把话说清楚，这种要面子的事她再熟悉不过了。还好，我也没那么在意，她自言自语道。
见到柳皓然，他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看上去那么憔悴？”那关切的眼神，温柔的话语，那么清晰又生动地呈现在眼前，让她又有些许恍惚。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柳皓然吗？是那个寡言冷峻又清醒的柳皓然吗？她仿佛闻到了对面男孩衣襟间特有的清香，像极了高中的时候。
“发什么呆呢，你没事吧？”见筝半天没反应，柳皓然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筝这才抽回发散的思绪，习惯性地拨弄了一下耳边的散发，“我没事啊，你找我什么事？”
“你吃饭了吗？”
“刚刚吃过了，你不会还没吃吧？”
“我还真没吃，本来打算约你一起的，下午导师又叫去开了个会。”
“那我带你去食堂吃点吧。”筝说着就往食堂的方向走去，柳皓然拉住了她，“不急，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
“什么啊？”筝回过头问。
“那个……昨晚我好像喝多了。”柳皓然竟然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不过筝倒不意外，她知道他下一句就会说，“如果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请你不要在意。”于是她马上接口道，“你是喝了不少，不过我貌似也喝得有点多，都忘了昨天说了什么了。”
“你都忘了吗？”柳皓然低沉的声音透着吃惊和遗憾，还有一丝怀疑。
筝胡乱地嗯了一声，眼睛盯着别处。
“那好，既然你忘了，我就——再说一遍。”柳皓然面无表情笃定地说。
柳皓然的笃定更加显出了筝的慌乱，她疑惑地看着他，上上下下地重新打量了一番，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一样。他的眸子依旧黑亮深邃，让人看不懂却又容易深陷其中；直挺的鼻梁，给整幅面容添了一丝不容侵犯的俊逸；削薄微启的唇，似有千言万语……
筝不敢再看下去，此时此刻，她也不想去探寻什么。她因自己之前看到来电显示时心里微妙的变化而别扭，她刻意回避自己的一些小心思，可是越想躲反而越躲不过。心里一边是同杰的冷战引起的焦急烦乱，一边是被柳皓然撩拨的不安，两种心绪来回交错、相互碰撞，使她生出了难言的痛苦。
良久，她淡淡地道，“不用说了，醉酒的话谁还当真。”
“我是喝醉了，可是我心里却明白得很。昨天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出自真心。许筝，我为我过去做的事道歉，我对不起你。我后悔了，从一开始我就是喜欢你的，可是我没有勇气，即使我们在一起了我也没有珍惜。筝，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是说过要道歉吧。”筝的声音冷冷的，连她自己都有些不适应。
可是柳皓然压根就没在意筝忽然转变的态度，他诚恳地说，“是，我道歉，是我伤害了你，你能给我机会让我补偿你吗？”
“补偿？你觉得伤害可以怎样来补偿呢？我来伤害你吗？”筝依旧是冰冷的语气，可心里早已如浪潮起伏。
“我知道我以前很过分，每每想到这个我就悔恨就心痛，没有比我再笨的人了。你还恨我吗？”柳皓然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像绷紧的弦被拨弄，可是这样的声音跟他平静无波的面容一点都不搭。
“我没必要恨你。”筝咬咬牙说，“感情就是这么回事，不是我伤害你，就是你伤害我，不是吗？再美好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刚开始给你一点甜蜜让你放松警惕得意忘形，过不了多久，它就会显现它捉弄人的本质。所以，你没有错，错在我不该喜欢你。可是我也没有错，喜欢你不是我的错。感情，不由我们控制。”
此时夜幕已降，华灯初上。初秋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从遥远的地方吹来，树叶簌簌抖动，齐整而不失温柔。明亮的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歪歪斜斜照在水泥地上，周围不断有人走过，他们的影子像被折起来一样，竖着印在人的身上。不过也都是一瞬，那被竖起来的一部分，很快又换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这正是学生上完晚一回寝的时候。
柳皓然随着筝向公寓旁的小园子走去，“对，感情确实不由我们控制，所以以前我刻意逃避自己对你的感情，后来发现越逃避它就越嚣张，那种感觉很矛盾，既是一种煎熬，可有的时候，好像又有一种期待。过了这么长时间，我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我不可能没有你。只要一想到我们曾经在一起，所有的美好被我亲手毁掉，我都恨不得杀了我自己，这种痛苦你明白吗？许筝，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想重新跟你在一起。”柳皓然的语气十分恳切，深邃的眼眸直直看向筝，充盈着期盼。
“为什么？”
这个突兀的问题让柳皓然不明所以，不知该如何作答。
“为什么我要重新跟你在一起？当初说在一起的是你，说分手的也是你。既然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何不就让它平平淡淡地过去呢？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长的时间来愈合这份伤痛，凭什么你用你的执拗伤害了两个人之后，还要再回来揭开伤疤？你以为你是谁啊，可以说喜欢就喜欢，说离开就离开。”难以抑制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筝的语气不自主地激动起来。那些往事牵动着她每一根细微而敏感的神经，因为受过伤而封闭的一部分记忆，现在被这样赤裸裸地拎出来，直白地铺陈在眼前，再也无法掩盖和逃离。
柳皓然低下了头，连声说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他越这么说筝的心就越乱，最让她烦乱的其实并不是他说了什么，而是她自己竟然稳不住心神。明明都过去那么久了，明明自己现在一心牵念的都是杰哥，可面对眼前这个人，面对那段回忆，心里还是忍不住会痛，会不安。
“我们没有可能了，我有男朋友。”说完这句话，筝心里空落落的。杰哥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他为什么会突然不理她，难道仅仅是因为跟她赌气？
柳皓然不说话了，筝见他喉头涌动了几下，可还是什么都没说。空气好像一下子凝固了，周围的谈笑声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风一直在吹，树叶没有停止声响。这是一个并不寂静的夜晚，一个平常的夜晚。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柳皓然慢慢开口说了一句，“我知道。”
筝暗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伤害了柳皓然，可是这并不让她觉得解气，反而同当初拒绝王超一样，心里纠缠着各种矛盾。伤害是感情的附加产物。
“我知道你有男朋友”，柳皓然继续说道：“不过你这么憔悴，他是怎么照顾你的？看来他并不配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你聪明，但是请你不要妄加揣测，我瞧不憔悴，他对我好不好，这些都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筝极力维护着杰哥，她不想被柳皓然看出他们之间正在闹别扭。
柳皓然意味深长地看着筝，“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