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陈头的茶摊出来,江清涵依旧策马飞奔,傍晚的道路上,行人极少,行至城门前,人才渐渐的多起来。他翻身下马,将缰绳握在手中,牵着马,跟在人群后面缓缓的向着城门而去。
城门在夕阳的背光中,如同一张巨大的嘴,吞噬着过往的人群。然而这种吞噬却带着一种热闹的,甚至于有些欢快的气息,让他临近的一些胆怯也被冲淡了。
近乡方情怯,这里明明不是乡,因为有想见的人,于是也成了乡。
进城的时候,守卫只是略略的看了几眼便放行了。清涵牵着马,闲适的走在京城的青石板路上,马蹄的“哒哒”声被淹没在一片聒噪中,各种各样的声音向着他的耳朵奔来,久在方外,他竟然有些不适应。
对照着江暮给的地图,清涵很轻松的就找到了满香园酒楼,偌大的招牌反射着夕阳的光,显出一片金灿灿的光彩。刚到店门口,便有店小二热情的招呼了上来,叫人替他将马牵去马房,听得清涵报了名,便引着他上了二楼包厢。因预订的人一早就要求订个安静的包厢,小二特意将他引到最靠近后院的房间,推开窗便能看见酒楼的后院。
这个点,估计所有人都在前厅和厨房里忙活着,后院一个人也没有,唯有一大从绿竹郁郁葱葱的长在一缸莲叶旁,莲叶舒展,莲花正放,将这后院点缀的栩栩如生。仔细看,还能看见那缸中养的几尾红鲤,在那莲茎中肆意穿梭。
真真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清涵坐在床边,百无聊赖的托着腮,暗想这样的景色偶尔看看还不错,真要看多了,估计整个人也就被磨废了。她起身正打算离开,忽然看见一人青布长衫从酒楼的前厅走出,向着后院门走去,边走边左右四顾,偶尔还抬头看看二楼,似乎是在确认周围是否有人。清涵早在他抬头之前便掩去了身形,他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却也不想莫名被人当成敌人。
“谬掌柜,头儿被那老陈头打成这样,你可要负责啊。”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清涵听到来人急促却又刻意压低的声音。他透过窗棱向外看去,果然是在京郊茶摊遇到的那群地痞中的一人。
“嘘”那身着长衫之人一把将那人拉到竹丛之后,轻声道,“小点声,生怕别人听不到啊。”
“是是……”来人赶紧又压低了声音,焦急道,“头儿被老陈头的人打成重伤,已经下不了床了。缪掌柜,当初可是你让我们去抢老陈头的花生方子的,现在头儿被人打成这样,你可要负责啊。”
“负责,负什么责,你们这帮废物,还以为你们多有本事呢。当初不是向我吹嘘三两个人就能搞定老陈头的方子吗,怎么现在被人打的下不了床了呢。我钱都已经给过你们了,现在来要我负什么责。”那被唤作谬掌柜的人显得极为恼火,声音都不自觉的拔高了几分。话一落音,他赶紧将头探出来看了看,后院没有人,前厅的嘈杂声隐隐传了过来,估计也没人会听到他们的对话,那缪掌柜这才放了心,向着来人训道,“我可不是开善堂的,方子没拿到手,尾数我是不会付的。”
“缪掌柜,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来人话还没说完,便听到那缪掌柜气急败坏的道:“去去,你先回去,回头我会去李大牛家找他的。”
“唉,好好,那缪掌柜,我们在头儿家等你啊。”来人似乎不放心,临出门前还叮嘱一句,“你可一定要来啊。”
缪掌柜“啪”的将那院门一关,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在场,这才踱着步,回了前厅。
清涵缓缓的走到桌旁坐定,刚落座,便有小二过来敲门上菜。清涵味淡,因此点的都是诸如清蒸鲈鱼、杏仁豆腐之类的菜。这酒楼的大厨想来还是有几分手艺的,菜色上已经翻不出什么花样了,于是在盛菜的盘子上用了许多心思,因此几道菜看上去都有些让人垂涎欲滴。小二报完菜名,这才对清涵道:“客官,需要帮您把窗户打开吗,我们后院的景看着还是不错的。”
清涵点了点头,夹起一筷子鲈鱼,鱼肉鲜而嫩,味道确实不错。
小二掩上门,在走廊尽头低声同人说道:“那客官一直坐在桌旁,窗户都没开,还是我帮他开的呢。”
清涵微微一笑,将那尾鲈鱼消灭了干净。
待到清涵的晚餐用的差不多的时候,这才听到斜对面的包厢中传来几声寒暄:“张大人,可算是等到您了,快请快请。”
张大人,张之廷,我也可算是等到你了。
清涵从怀中掏出帕子细细的擦了嘴,复又擦手,随后将那帕子丢在了桌上。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很专注,似乎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随后拉开门,走到斜对面的包厢推门而入,在一桌子讶异的神情中拔剑刺穿张之廷的胸口。
一剑毙命。
一切发生的太快,张之廷身后的护卫甚至还来不及反应,清涵就已经推窗跃下,一席白袍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一桌的讶异变成了惊恐,随后才有人跌跌撞撞的冲出包厢,大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死亡在这一刻,离他们如此之近,近的只要那个白衣人的剑偏一点点,死的便是另外一个。
衙门的人很快赶了过来,顺天府尹哭丧着脸,朝廷正三品的官死在了自己的治下,估计头上这顶乌纱帽很快也保不住了。
”大人,这是满香楼的掌柜。”缪掌柜被推推搡搡的扭送到府尹身边。
“我听你们小二说,这个包厢是预订了的,预订的人叫什么名字。”府尹用酒楼的菜单牌子打着风,这天这么热,怎么还有人有心情杀人了。杀人也就罢了,为什么非要杀朝廷正三品的大员呢,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从凳子上滚掉下来。
正三品啊,正三品啊……
“预订的人留的名字是江流,估计是个假名字。但我们店小二见过那个凶手,那个凶手先前就在那间房吃饭。”府尹的哀叹被缪掌柜打断,他没好气的看了缪掌柜一眼,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正是斜对面的包厢。包厢的桌子上,还留着凶手的一方帕子。
然而那帕子只是极为普通的帕子,帕子上也没有丝毫的味道。
先前招呼凶手的小二也被叫了上来,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描述着:一个长相清秀的白袍少年,身高同缪掌柜差不多……这样的少年,京城一抓估计就是一大把,然而府尹不敢马虎,赶紧让人画了画像,满京城的通缉这个白袍少年。
“是个男的,顶多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噢,他的马,还在我们的马房里……”小二的话还没说完,府尹就抓着他的衣服道,“带我去马房,立刻。”
一群人兴颠颠的赶到马房,马房中空空如也,连其他客人的马也不见了踪影。
府尹的心迅速的沉了下去,这起案子,凶手没有任何的线索留下,似乎,又要变成一桩悬案。然而,皇上不会允许它成为一桩悬案。
大名朝,不会允许它再变成一桩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