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破晓时分,有鸡鸣远远近近的从别家传来,小丫头终于在这唤早声中有了幽幽转醒的趋势。
昨儿个一回来,这夫妻两寸步未离的就守在跟前儿,只等着人一醒来,就表白自己好博得信任。
可两人等了许久,她竟半分转醒迹象都未有,两人从少妇娘家要溜溜儿走一天才能回来,眼下正是疲乏的紧,根本没个力气和心情在去管她。
虽说这汉子家成亲的时候也曾富裕过,那高大明亮的瓦房盖了许多间。可那官爷一死,也牵连不小加上这少妇本就不是个会持家的人,如今也房产家业也都荒废下来,只剩这么一间能住人的地方。
两人一合计,索性让汉子去别人家借宿,少妇则睡她身外侧权当看着她。轰走汉子之后她也只稍作收拾,便在床外侧合衣躺下。
随着小丫头的转醒,她手指也开始微微动了,像是试探自己的存在。这微小的动作瞬间牵醒了少妇的心,她这一宿都睡的很浅,只怕横生意外,落个鸡飞蛋打的下场。这下可好了,哼。
她将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收起,故作紧张的坐起身子,那表情已然换成了一副着急的样子“小姑娘,你可算醒了,我昨守了你半宿。也不见你醒,可急死我了。”少妇絮叨叨的表着好心,可那小丫头只是愣愣的躺着,并不感激也不惊恐连要起身的意思都没有。这让少妇开始忧心她是不是已让人打残?不由间将眉头微皱。
可少妇却不是冒然之人,她像是等待捕蝉的螳螂一样,有着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只等猎物上钩。她转头去收拾被褥,有微茫从眼底一闪而过,又似在闲聊一般的继续说着:“昨天我和当家的看你昏在路边,叫你也没个反应,左右也是放不下心。”
少妇虽然不再直视她,可那余光却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半分。她精锐的看到那小丫头的眼彩终于开始缓缓流动,似在思索又似在回想,她想继续说准没错:“想着既然遇见就是缘分,怎么也不能扔你在那里不管,索性就带你回来。”
就在薄被收拾妥当的时候,那小丫头也终于有了要动的意思,她挣扎着起身,少妇利索的一把将她搀起,假意关怀的问道:“怎么样?不舒服就再躺会儿吧。”
那小丫头缓缓的将头摇了下,扯着破哑的嗓子说道:“无事。。。”这一句话都并未能一口气说完,她缓了缓气才说了出后半句的“谢谢。。”
少妇的戏演得很是全活儿,她忙将她扶靠在墙上,给她拽拽着被角“瞧我,应该先给你倒口水润润嗓子,再让你说话,看这干的。”听上去甚是会关心人。
“您。。别。。别忙了。。。”小丫头赶紧伸手拽向妇人的衣摆,却未能抓到半缕,少妇边开门边扭头笑说:“你快好好坐着吧,壶里有凉开水,我给你倒去。”
便刻得功夫,少妇已经端着一大海碗的水回来了,小丫头看见那碗水眼睛都似亮了几分,也不再虚着客气接过来就“吨吨吨”的喝了下去,许是喝的太急,还顺着嘴角溜了一些。
少妇看她喝完,笑着接过碗用帕子替她擦擦嘴角。“瞧这急得。”
小丫头这碗水下肚,竟似恢复了力气。她掀开被角下地将鞋子穿上,她躲开少妇要帮忙的手,有些不稳却很执拗的服下身子,盈盈一拜:“多谢夫人的搭救之恩。”
少妇赶紧将她扶回床边坐好,面上一片关怀,但内心里转悠的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大户出来的丫头,就是规矩。跟卖伢婆子定能多要两钱儿。
少妇热络的笑骂道:“我们这小村子出来的,都是些婆娘命。哪担得起一声夫人呀。”
少妇看她似是听不太懂,将疑惑按下接着说道:“我夫家跟着村里的多数人一样姓李,我娘家那边姓林,所以她们都叫我李林嫂。”李林嫂看她自打坐下那眼神就没离开过那盛水的海碗,笑拿着碗出去,再次盛了一满碗回来。“呐,喝吧。”
小丫头冲她抿嘴一乐,这次讲究多了,也不似刚才那般急切,慢慢的吞咽着,只喝了半碗边停了下来。
李林嫂坐在床延儿上,似无意的搭话却有意的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呀,怎么会倒在路边。”
轰一下,这一句话似又让她想起了什么,她如同坠入深渊,而耳边还在不停回荡着那些人的叫喊,“跑啊,小姐!”“那倾寰躺在地上已然是没了呼吸。”“相府是五小姐败得。”她瞬间泪就湿了面。
少妇一惊,她看到她双眼无神却满面泪痕,赶紧伸手将她摇醒“喂!”
小丫头顺着她的力道醒来,李林嫂松了手上的力道,在她无神的双眼里欲言又止。清泪弹肤,可惜那半目伤痕。。李林嫂暗自的想着。
似是窗外的蝉鸣唤醒了她,她开始暗自独白起来:“我在家行五,家里一直叫我小五。。。”小丫头又停了下来,皱眉,抿嘴,有些艰难的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仿佛此刻说话对于她来说都是件艰难的事。
“吱呀”随着推开篱笆门的声音的还有一声“我回来了,婆娘,你快出来迎迎啊。”汉子站在院子里喊着。
李林嫂压着心头的不快站了起来,还是笑着对小五说:“你先坐着,我家当家回来了,昨儿让他去了别个家借宿了。”说着,就抄起了一条手巾走出去。“明明就要说出来了。真是会挑时候回来啊”李林嫂心里对汉子有些愤愤的想着。后一想那不知真假的故事,她还真不在乎要听。
小五却似松了一口气,浑身一松靠在了墙上,根本没察觉道从碗里微扬出来的水将她的衣袖打湿。她又陷回到记忆的深渊。
李林嫂一挑帘还未出门,就看见汉子身侧的婆子,顿时满心欢喜起来。那可是这十里八乡都尽远近闻名的伢婆子,村里人都说她做的是大买卖,给价儿足,但有一条,莫问去处,往后也自是见不到了。很多人家都是想送但又舍不得孩子,故而还是选了那些给价儿一般,但还能见的。可这些不正是李林嫂需要的嘛,钱多事少再也回不来。
她将本想帮汉子弹弹灰的手巾一把塞给了汉子,利落的拉起那婆子的手说:“李姨婆,你来的正好。”说罢便把那婆子往厨房拽,李姨婆对她的小九九心知肚明,也不声张之随着说了句:“是啊,我听李木说了,便过来给你搭把手。”
李林嫂脚也不停,回头给了那叫李木的汉子一个软糯又赞赏的眼神,那李木甚是骄傲一挺胸。李林嫂对他一个眨眼,便和李姨婆走进了厨房,密谈起来。
李木看着他婆娘的背影挠了挠头也不进屋,就在小院子里给自己弹了弹灰,检查了水缸里的水,看已剩不多,便打水去了。
不多时,李林嫂和那婆子两人会心一笑,一打帘出来厨房回屋去了。小五却似未感应到一般直到李林嫂拽了她的衣角。“看,小五妹这是我姨婆给我送的线头。”李林嫂热络的展示着自己怀中笸箩,小五探头望去里面乱糟糟的堆了些线,怎么也不像能用的样子。
李林嫂见她盯着看,就知道有门了。笑着把笸箩放在榻上“你可别看现在乱糟糟的不值钱,等我仔细绕绕,绣成小花,那就能值个三五文。。”
小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虽不知道这三五文是个什么概念,但也明白这家的困难。她深知自己这般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困扰。
李姨婆从进屋就在边上用一双浑浊的小豆眼,来来回回的打量着,她将心里的那杆秤,稳稳的挑着。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的价值,竟不避讳半分。
小五侧侧身子将目光挡回去,很聪明的不与对方有半点交集。此刻的她只想起身告辞,可奈何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噜叫起来,瞬间一片绯红布满脸颊。
李林嫂赶忙放下手中的笸箩,说道:“你看着,怪我怪我,光顾着介绍李姨婆给你认识忘了弄吃的了。当家的回来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你等等我这就去烧火。”笑着就往外走。
“李林嫂,你快别忙了,我要走了,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小五匆忙站了起来,原本人家就不容易还要添自己一张嘴,怎么好意思。匆忙要走。
李林嫂回头就将她一把按住道:“小五妹,你陪姨婆说说话,过门就是客,怎么能让你空着肚子走。”
小五本欲在挣扎一下却被姨婆一把抓住了手道:“听你嫂子的吧,小丫头你来陪老婆子说说话,李林家的你去忙吧。”
小五不好再挣扎,李林嫂却是极其开心的应了声便也出去了,她们说好了只要姨婆打发她出来做饭,那这事便是成了。小五有些奇怪在这屋里李姨婆好像才是主人,她下着最后的决定。没有人说不。
李林嫂将事先李姨婆给她的纸包拿了出来,没有半分犹豫就倒在了那碗糙米饭里。
她和李木两个人将饭菜端上了桌,无非是些烩土豆,煮豆角这种连个荤腥都没有的菜,另外还有四碗糙米饭。
小五心里更不好受了,总觉得给别人添麻烦了。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搓着手。
“快,快过来洗洗手吃饭了,都是些家里的菜,别嫌弃”李林嫂走过来热络的拉着她,一把将她按在座位上。
李木从外面甩着手上的水走了进来,李姨婆和李林嫂也都是各自落座。
小五是小姐的那会儿不会吃这种东西,小五这阵子饿肚子的时候吃不上这种东西。小五把糙米饭吃到嘴里,咽下喉咙。有种想哭的冲动。
真难吃,也,真好吃。
_
“好晕。。。”饭还没吃完的小五,感觉到眼前一暗手不自觉一松,“夸喳”碗摔掉地上的声音,她想道歉却张不开嘴了。模模糊糊间看见李林嫂子笑了起来。奇怪我摔了碗她怎么还笑。思考还没结束她就摔在了桌上。。。
李姨婆看她倒下起身说道:“可惜这碗了,李家汉子把她送到我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