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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对面相逢君不识

“殿下,前天被救的那名女子醒了。正在门外求见。”一名肤色略黑的冷面侍卫恭敬地对离王道。

“就说我不在。”离王此刻正在练字,他神情淡然,手起笔落,一气呵成。提笔时“机缘”二字跃然纸上。

无厌从他身后看去,只觉得这字体势俊朗、沉劲苍逸,颇有一番大家风范。刚忍不住要出声赞叹,就听到那边的无醉回道:“可是……属下已经跟她说了您在书房练字……”

离王将笔搁在笔架上,擦了擦手,转头看向无醉。

“我说无醉,你不会跟这姑娘撒个谎吗?你跟了殿下十几年了,殿下从不单独约会姑娘,你难道不知道?”无厌替离王质问道。

‘单独约会姑娘’?这下离王又将探询的目光转向了身后的无厌。

无厌被看得先是一怔,而后又露出了一个心虚的笑容。

这时二人耳边传来无醉正气凌然的声音:“无醉从不撒谎,尤其是对女子。”说罢,若有所指地看向无厌。

“那就让她进来吧。”离王俊美的脸上神色不变,语气却带着一丝丝无奈。

“喏。”无醉答道,出门前看到无厌对他愤愤的眼神。

无醉领了苏伊进来后,便退到离王身后,和无厌并排而立。

二人互相嫌弃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即恢复正经的神色。

苏伊通过无醉的脚步声大致地判断了一下主人的方位,循着记忆对那个方向施了一礼。尽管她表面上还算平静,心里却既有期待兴奋,又有不安紧张。她期待离王就是她要找的离兄,期待见到他后,他可以一眼将她认出来;又害怕苦苦追寻,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

小海妖进来之前一直乖巧地坐在苏伊肩头,但在看到离隐之后,便开始兴奋地“呦呦”叫了起来。

“娘亲,是他!是他!”

苏伊沉寂已久的眸子顿时显现出一抹奇异的亮色,向前走了几步,喜极而泣:“离兄,我终于找到你了!”

然而,她走了几步却被先前带她进来的无醉拦住了。

“姑娘请自重。”无醉对她道。

苏伊一愣,泪珠挂在脸上,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激动,但对方却完全没有回应。

小海妖瞪着绿眼睛,龇牙咧嘴地去咬无醉拦着苏伊的那只手。

一人一兽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最终的结果是无醉尴尬地收回了手。

“你确定没认错吗,小海?”苏伊问道,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呦呦~“小海不会认错的!”小海妖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苏伊点了点头,转头道:“离兄,我是苏伊啊!”

对面仍是一片寂静。

苏伊紧张地道:“你不认识我了吗?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一到这里就找不到你们了?难道是我当初念的咒语有问题?”又安慰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即使你不认识我,我认得你就好……”

对面还是没有回应。

苏伊等了一会,继续接道:“或者,大家嫌我累赘……不想要我了,在假装不认识我吗?”她面上带着苦涩的笑容,眼珠顺着脸颊流下来,即使说出了自己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还是抑制住了濒临崩溃的情绪。

小海妖在旁边心疼地安慰她:“呦呦呦呦~”娘亲别哭,娘亲别哭……

离王还是没有回应。无醉转头看向那雕塑一般俊美且淡漠的人。

“离兄,你说句话啊……”苏伊已经抑制不住哭腔了,用最后残存的一点自尊和倔强道:“即使……即使大家不想要我了,也可以告诉我一声的,而不是……不要以这种方式……我不会缠着你们的啊…”

小海妖水汪汪的绿眼睛也湿漉漉的,笨拙地用小翅膀去拭苏伊腮旁的泪珠。

“我说过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离王看着濒临崩溃却又故作坚强的女子,缓缓说道。

清冽好听的声音传入耳中,苏伊的心先是一揪,而后又像想到了什么,不确定地道:“你是那天救我的那个人?”

那人没有回答。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刺刺地插进来:“正是!我家王爷都说你认错人了,你还不相信,非要追到王府来!”

无醉诧异地看向离王和无厌:“王爷之前见过她?”

无厌无奈地对他耸了耸肩。

还没等三人再说话,又听到苏伊倔强而又坚定地道:“不,不可能!即使我认错了,小海也绝不会认错!”

“你敢质疑离王殿下!”无厌本来觉得她挺可怜的,现在却被她的固执惹得有些愠怒,“殿下说认错了就是认错了,我和无醉二人陪在殿下身边十几年也从未见过你。你现在突然跑出来说你是殿下的旧相识,又有谁会相信?再说,殿下自出生就在沐雪城,你一个临风城的女子,又如何能与他相识?”无厌撇撇嘴:哼,要不是看她可怜,我才懒得解释这么多!

苏伊愣住,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只感觉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恐惧和害怕:自出生就在沐雪城?怎么可能?之前那个为了收集五灵匙进入不同空间,和大家一起战斗,又屡次从危险中将她救起的人是谁?难道这一切经历都是她一个人做的梦吗?所有的人物和故事都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苏伊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混沌,眼前一片黑暗,分不清虚实和真假。仿佛已经建立起来的世界正在崩塌,这一瞬间她忘了此刻身在何处,也忘了自己从哪里来、又将去向何处,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

然而,涌入怀抱的一团暖烘烘的物什却及时将她拉回了现实。

“呦呦~呦呦~”娘亲!娘亲!快醒醒!

苏伊木然地回过神来,手指触到小海温热的小脑袋,眼眶一热,将它紧紧搂入怀中,声音里满是后怕:“我不是做梦,小海…还好你还在,还好你在……”

“呦呦!”娘亲别怕,小海在呢!乖巧的小海妖心疼地蹭了蹭她纤细的脖子。

那三人自然不知道苏伊刚刚经历什么样的情绪变化,只将她看作是脑袋有毛病的疯女人。

待苏伊情绪恢复了一点后,便听到离隐道:“既已确定是认错了,那就请姑娘离开吧。若是在沐雪城生活有难处,便找无厌和无醉领些银钱再离开。”

苏伊耳边传来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很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只站在原地木木地没有说话。而后便听到离隐离开的脚步声。

曾经朝夕相对、生死相伴的人,再次相见却已然陌路,并且是在没有任何缘由的情况下。苏伊脑海中浮现出离隐的眉眼,想起他一次次于危险中救起她时的情形,酸涩和苦楚便抑制不住地漫上心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他就像从来没见过她一般,这么轻易就将她忘了呢?

而后,又听到无醉和无厌的低声交谈声——

无醉:“这姑娘还挺可怜的……”

无厌:“说不定是被自己的情郎骗了,承受不了事实就疯了。你看她刚刚竟然还在和一只怪鸟对话……”他说罢,便看到“怪鸟”生气地对他龇了龇牙。又继续补充道,“还是一只凶神恶煞的‘怪鸟’。”

无醉:“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见到女子必定要哄骗调笑几句,一从金华寺出来,就把主持方丈的话忘到九霄云外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无厌出声辩解道:“我只是和她们聊聊王爷而已……”

无醉一扭头:“哼,借口!”

“敢问二位……”苏伊不知何时来到了二人身边,不合时宜地出口问道。

无厌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你干嘛?吓死我了!”

无醉嘲笑地看了无厌一眼,对苏伊道:“姑娘想问什么?”

“离王殿下自从出生以来都在这里吗?”苏伊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她刚才经历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后,虽然仍旧沉浸在浓浓的悲伤中,但还是分心思考一下:已经确定了自己和小海都没有认错人,至于离隐为什么不认识自己了,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他失忆了,然后又被别人重新安了一个身份。

至于是谁这么做、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一概都不知道,只想尽快确认自己猜测的这一点。如果自己能找到断了的这个时间节点,就可以从这里入手,调查离兄失忆的事了。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又微微好受了一点——起码还是有希望的。

无醉犹豫了一会,而后答道:“殿下十三岁之前都生活在金华寺,十三岁之后才受封回来。而我和无厌自殿下五岁起,便陪伴在殿下身边了。”

无厌没好气地对苏伊道:“你问这些做什么?”一提起这些事,无厌就会想到自家殿下这些年经历过的不平待遇。一想到殿下虽然贵为皇子,却从小连一个普通百姓家孩子的幸福都没享受过,心中便涌起一阵无名之火。

苏伊不顾质疑,继续追问:“那殿下近些日子可曾遭遇过什么危险?”

无醉被问得一愣。无厌怒了:“你这个疯女人安的什么心?我家殿下好心救你两回,你倒恩将仇报,盼着他出事呢是吗?”

“不是……”苏伊急忙否认,自己只急着找线索求证了,却没有考略措辞,有些歉意地道:“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对我真的很重要……请你们告诉我吧。”她诚恳地对二人道。

无厌“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无醉答道:“这是王府的机密,不能告诉外人。”

无厌赞同且惊喜地点了点头,心道:无醉有长进嘛,不再那么死脑筋和同情心泛滥了。却听到无醉继续道——

“所以,请你一定要保密!”

“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苏伊保证道。

“哎!不是,我说你……”无厌没来得及阻拦,就看到无醉在苏伊耳边说了一连串悄悄话。

“多谢!”苏伊心怀感激地对无醉做了一揖,再次道,“受此恩惠,无以为报,日后必当竭尽所能,报答无醉兄!”

无醉回道:“但请姑娘不负信任,保守秘密!”

“我会的!”苏伊道。

无厌鄙夷地看看无醉,又愤愤地看看苏伊,不知道说什么好。

却听到苏伊道:“还有一件事。”

无厌跳脚:“这回可不能再告诉她了,你要是再管不住嘴,我就告诉殿下去!”

无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对苏伊道:“姑娘请讲。”

“我想请问一下……”苏伊道。

无厌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无醉的嘴。无醉嫌弃地想要挣脱,两个人扭作一团。

“我还可以领点银钱么?”苏伊道,一脸真挚。

二人停下了扭打,茫然地看了看满脸真诚的苏伊,又看了看对方的脸,不约而同地道——“可以!”

“多谢!”苏伊对他们笑笑,眼睛弯弯像两道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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