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火车声,枯燥,单调。
躺在硬座下面,感受着车厢里昏昏欲睡的环境,我却怎么都睡不着,和李晨这几年来的生活,就像是幻灯片一样不断的在我眼前闪过。
第一次见李晨时,他骑着三马子(三轮摩托),穿着工厂的制服,满脸胡子拉碴的,操着满嘴口音的话和老妈打招呼。
第一次到TJ的除夕,在他家看到了李超。也是在那个晚上,李晨送我一把他自己做的木头剑。后来也是他把这木头剑给劈了,做成斧子。
后来老妈和他走到了一起,我对着他们说出了那句幼稚的话,“你要是和李晨结婚,我就管你叫阿姨”!当然,这句话随着李晨的巴掌,变成了一个屁,我也屈服的叫出了爸。
搬到一起生活后,第一次使小性子,被李晨的几个嘴巴子给打了回来。第一次和他顶嘴,被李晨几脚踢的委屈了好几天。尿床毛病还没改掉的我,在大雪封天的日子,被李晨从被窝里拎出来,撵出了门外,当时的我只穿着睡觉时的秋衣。
再后来开饭店了,这时候被他逼着学会了劈柴,挑水,扫地收拾屋子,反正能在饭店干的活,除了颠勺基本都被逼会了。整个脸也成了饭店生意的阴晴表,每天都要看着他的脸色。
随着小妹的出生,李晨脾气日渐暴躁,人的本性一点点显露出来,老妈忍受不了李晨,带着我和小妹回到老家,李晨又舍家撇业的带着李超不远千里的追了过来,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生活的拮据,李晨的消沉,总是这个家上面的一块阴云。
当李晨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生活,想要回到TJ,他去卖血,用脚丈量着家到血站的距离。
再次回到这里后的无所作为,整天除了打骂孩子就是躺在床上。到后来因为我和李超去捡破烂换回的一包烟,他才想起来他还是一个男人,就算做不了买卖,还有有很多方法能够养家糊口的。
一年的拾荒,为这个家的付出和艰辛。李晨为了半米长的钢筋可以砸一夜,最后换来的只是两块钱。为了几块角铁,可以不顾死活的砸危房。也许这是生活的无奈和悲哀,但他也做到了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去顶起一个家!
可是这并不全是他一个人,家里只要是能使把力气的都在为这个家付出。
当然,我跟他学会了这些“生存技能”,或者说是生活的基本。最后也学会了抽烟,为此没少挨打,今时今日老妈还不住的提起来。
日子渐好后的旧态重发,经过一年多的苦难和贫困,认为他给我拿钱上学,我就必须拿回一个好的成绩。因为我是多余的,我是欠他的!我花了他的钱!我吃了他的饭!我就应该拿出让他满意的成绩来。
所以我努力的学着,我做到了!当我拿回成绩时,李晨看着自己儿子的不争气,又能怎么样?只会找着借口收拾我,或者拿着李超出气。当我看着他无处撒气的时候别提是有多舒坦,可是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后果。
他可以在任何场合,张口就骂,伸手就打。他可以打你的时候,再侮辱的让你舔地面,或者扒光了直接踢到大街上。
这一切的一切就这样不断的在我脑海里浮现,又伴着火车前进的声音不断被碾碎在记忆中。虽然他对这个家的付出是最大的,可直到他去世为止,他在我心中都是恨大过恩。
………………………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当隆隆声停下的时候,我知道我告别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有回到了这个生养我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
一行五人走出月台,坐上了车,开上去往小姨家的路。随着楼房身影的不断倒退,雪白的山不断地映入眼帘,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终点--一个村子。
小姨家和所有的农村院子一样,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加上一个大大的院子。由于小姨一家不种地,所以院子里只是一片菜园子。
当他们进屋后,走在最后的我拉着姨夫问到了我一直关心的问题,说道:“小姨夫,咱不是回城里啊?那我在哪上学啊?”
姨夫扭捏的回答道:“嗯呢,咱不回城里了,你妈带着你俩在市里,我和你小姨不放心。至于上学嘛...咱这就有中学,以后就在这上就得了。”
看着他要进屋里,我连忙拉住他,说道:“那这附近有几所中学啊?是好学校吗?”
“还几所?就一所中学,好不好的我不知道,反正这附近村里的孩子都在那上学,等过两天我找找人,看看能不能把你弄进去。”说完就赶紧进屋,生怕我抓着他不放。
我听到这里我知道我被忽悠了,不光脑袋被忽悠孽了,就连腿都被忽悠瘸了。就这一所学校还能有最好和最坏的分别?这分明就是把我骗回来的嘛!早知道这样我也不想回来了。这差的太远了,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这并不是我矫情,说句吹牛的话,出门左转能看见一所小学,右转能看到一所中学,差不多每个街道都有所学校。再看看现在!出门左转是厕所,右转是地垄沟,往前走就是一片苞米地。你们说这有可比性吗?难道说顺着地垄沟我能直接走到学校去?还是说每一条地垄沟都连着一所学校?
进到屋里,看见老妈像是被抽了骨头一般的瘫在炕上,我实在是不好把心中的疑惑和问题说出口,只好坐在炕檐逗着小妹。
由于上火和天气突然转变的不适应,老妈回来就不断的咳嗦。我带着钱找到小卖部,想买点梨熬点水压压。
进去一看,好家伙,和我当初最穷的时候住的房子差不到哪去,昏暗的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架子上还黑乎乎的摆着不少酒和饮料。
实在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卖东西的地方,这和我看见的那些收破烂的屋子里差不多啊!就算我家再困难的时候也比这屋里干净。挑了几个梨,给完钱,转身就走,多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回到家熬好水给老妈喝下去,这才有心思想问问她是不是回到市里去,可不管我怎么说,老妈只是瞪着眼睛躺在炕上,一句话都不说。